安之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未亮,透過這木屋的窗子看向外面,星光還依舊點點的散落天際。
微轉過頭,擡手撫上身旁依舊睡着的腓腓身上。
小傢伙睡得格外香甜,甚至那平日裡起起伏伏的胸膛,都平息了下來,看着它難得恬靜淡然的面容,安之卻是沒來由的一陣想哭。
一下一下,撫摸着它的毛髮,心裡卻期盼着,它能快些醒來。
那命運之日於如今而言,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可安之無論怎麼努力卻彷彿都不能忘記,那猶在昨日的悲傷。
她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了,那一天,她是如何從混沌鍾醒來,爲了華裳奮不顧身,而腓腓,有時候如何爲了自己奮不顧身,遊絲……又是如何爲了詩槐,奮不顧身。
那麼多的奮不顧身,串聯成了今天,她獨自在這個地方,苟且於世。
好像有點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甚至也記不清楚那些舊人是否安康,她就是意味的逃跑了,跑到了這個曾經的地方。
天微亮了,那抹光亮打進來照在安之的身上,卻依舊暖不了她寒了一夜的心。
似乎從那一天之後,她便一直如此,夜晚的時候能閉着眼睡上兩個時辰,然後再睜眼,等着天亮。
可其實如果非要說,那似乎並不能稱之爲睡覺,因爲她的夢裡,永遠纏繞着那驚聲的尖叫,和刺骨的悲傷。
微微的舒展了僵硬了一夜的身體,安之抱起腓腓,決定帶着小傢伙出去曬曬太陽,軟綿綿毛茸茸的身體攤在她的懷中,那樣的可愛卻又……沒有生機。
是,她的腓腓還在睡着,可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她真的不知道。
眼睛酸酸的,許是被外面刺眼的光激到,她努力的眨着,想甩開那抹無力,可似乎現在的她除了無力,就只剩下無力。
如今的這片山谷,看上去一點也不狼狽,甚至彷彿像是被人重新修葺過一般,可如果你細細的去看,或許也能看到些許曾經的滿目瘡痍。
那是華裳留下的,是那時候爲了帶她離開這裡的威脅甚至憤怒。
她一步一步的走出木屋,走過那條差點要了她半條命的湖,走過那四周曾經被她踏足的土地,緩緩慢慢,步步沉着。
她走過了那木屋的身後,看見了那一片野花,不禁溼了眼眶。
那是她每天採摘的成果,獻給美人師父卻又被他種在了這裡,如今卻已長成了一片,鮮花依舊嬌豔,而她,卻再也笑不出來。
眼前的景象模糊,安之彷彿又回想起了那命運來臨的一天,如同來到這山谷之後的每一天,重複着那傷痛與噩夢,循環不止。
那一天的清晨,她送走了美人師父去崑崙大殿之後,便和遊絲等人一起來了偏殿,懷柔端來了一碗粥,說那是師父特意吩咐給她做的。
她喝的很開心,雖然那味道似乎有一點點奇怪,可安之依舊把它全部喝光了,因爲那是師父吩咐給她的,所以就算是毒藥,她也會喝的開開心心。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這一碗粥給她帶來的悲痛,是那些毒藥遠遠比擬不了的。
似乎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安之就覺得自己忽然間的頭痛欲裂,那疼痛卻又彷彿夾雜着什麼別的東西,讓她甚至不能呼吸,不能自控。
像是靈魂被打散了一般,她渾渾噩噩的找不到歸屬,可終於當她迴歸了本體,那忽然涌入的東西,卻像是要把她整個人榨乾一搬。
她是誰,她叫什麼,她來自哪裡,如何活到了如今年歲,經歷了哪些是是非非,甚至她的秘密,她的使命,她的一切一切的情感,全部一一歸來。
安之在混亂中打翻了那已經喝乾了粥的碗,紅着一雙眼,可怖的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腓腓不知所措的四處亂竄,遊絲和小夏想要拉住她卻根本摁不動,寄靈慘白着一張臉呆坐在那裡,還有其他的人,似乎都在做着各種各樣的表情。
安之看得見,透過一片血紅,看的見他們所有的神情。
可她還是覺得疼,那種疼,近乎於毀滅。
但最可怕的還遠遠不止如此,那記憶在一番涌動之後,最終定格的畫面,卻成了安之永生永世都無法忘記的夢魘。
那是她最愛的人,站在她的身邊,風華絕代甚至傾國傾城。
她就那麼無助的看着他,全然不顧她的感受,只爲了要爲他心中的所愛之人,引魂。
引魂,這是多麼可怕的一個詞,就那麼生生的被付諸在了她的身上。
那時候的無助與茫然,那時候的愛恨與糾纏,拿到現在來說,依舊會讓她莫名顫抖的苦楚,若是迴歸當日,那該是何等的殘酷?
可惜,那個男人做的那麼決絕,那麼絕情。
然而混亂卻似乎遠遠不止如此,偏殿這一邊騷動還未平息,大殿那邊卻似乎又傳來了什麼驚人的消息。
似乎有人在說談判破裂了,如今的六主已經大打出手,而有着上萬年曆史的崑崙大殿,也在那片混亂中,崩塌成了一片廢墟。
安之似乎也終於隱隱的清醒了過來,她擡頭看着面前緊張焦急的遊絲小夏和腓腓,眼裡終究還是忍不住的蓄滿了淚水。
她看着遊絲,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不是不想說,不是不能說,而是實在不知道,這樣的時刻,她到底該說些什麼。
不過好在遊絲似乎懂她,緩慢的走到她身邊,擡手抱住,然後輕輕的安撫。
她的嗓音還是一如既往的輕柔,只是安之不知道,這是她這漫長的一生時光裡,最後一次聽她如此的說話。
她道,“阿之,莫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遊絲在這個世界上,留給她龍安之的最後一句話是:阿之,莫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當多少年過去以後,安之每每回想起今日的這一句話,便總是會熱淚盈眶。
饒是她記起了從前的一切,但如今聽到華裳在大殿那邊的情況,卻依然忍不住擔心,她的那些恨似乎永遠都無法和愛同等,所以不管她現在如何悲傷難過,都還是想要跑過去找他。
腓腓一直跟在安之的身後,小小的身體聳拉着尾巴亦步亦趨,安之的頭依舊很疼,儘管十分擔心,卻依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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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腓腓微微皺眉,她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小傢伙這次也不說話,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看着她,她停下它也停下,她走,它也走。
“那裡很危險……”安之開口,因爲頭還痛着的緣故,所以表情也不是很好。
腓腓點點頭,只說了一句,“我知道。”
“你一定要和我去麼?”她問,緩緩的蹲下身來看着它。
“對!”小傢伙依舊點着頭,樣子萬分堅定。
安之輕輕地扯了扯嘴角,微微的嘆了口氣,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好,我答應過你的,這一次,我們一起面對!”
她說着,擡起手抱起了腓腓,輕聲一笑,“我沒忘,腓腓,我們的約定……這一次,咱們並肩作戰!”
崑崙大殿裡,束搖承認了一切,不論是妖族刺殺先王一事,還是假扮詩槐殺害寄靈一事,都是他一人所爲。
這不是逞英雄,而是他覺得,身爲人族的帝王,實在沒什麼必要太過的躲躲藏藏。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大半,就算今日沒有被他們揭穿,他也不想再繼續玩下去了。
他要的是這四海八荒的臣服,而不是簡簡單單的殺人遊戲。
所以當華裳和鳳然共同提出了證據之後,他便也欣然的承認。
也正是因爲此,詩槐、向真二界之主,在束搖承認了一切之後,便展開了一系列的進攻。
一面是爲報殺父之仇,一面是爲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儘管寄靈並沒有什麼事,可這口氣,向真必須要爲她出。
神族的幾位和天帝都在一旁坐山觀虎鬥,他們還不到出手的時候,所以都選擇了沉默着觀看,華裳雖然亦是如此,可他的眼中,卻多了幾份在意和擔憂。
那之前束搖的脣語他看的一清二楚,那,“代價”二字實在讓他耿耿於懷,一種不好的感覺襲上心頭,可卻似乎到現在依舊找不到任何頭緒。
只是,束搖的能力卻大大的出乎了衆人的意料,儘管他是六界中最卑微的人類,可現如今,卻是和詩槐和向真聯手之後打了個不相上下。
這種力量法術是在場的衆人從未見到過的,可似乎隨着時間的推移,無論詩槐和向真如何的變換攻擊,都無法突破他的防線,而束搖,也在這不算漫長的打鬥之後,漸漸的,嘴角掛上了一抹惡劣的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身體開始泛着黑色的霧氣,似乎在時間的推移下越聚越多,而這黑氣的增加似乎也帶給了他無窮的力量,饒是詩槐和向真聯手,從剛開始的不相上下,變換到了如今的出於下風。
這樣的認知讓在場的人都很是不解,甚至也可以說,是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