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醒過來的時候,身處的是從未見過的場景,牀邊坐着一臉擔憂的寄靈,還有塌下桌邊,自斟自飲無所事事的鳳然。
她緩和了好一陣子,清醒過來之後卻依然覺得有些頭昏腦漲,好像身體上每一個地方都是疼痛的,讓她難過不已。
“阿之姐,你好些麼?”見到安之醒來,寄靈趕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問,她的聲音極輕,和之前同鳳然說話的態度大相徑庭,這樣的差距不禁惹得一旁的鳳然嗤笑出聲。
寄靈回頭瞪了他一眼,便又回過身來,細細的噓寒問暖。
“我沒事。”安之搖了搖頭,眼前還是一陣恍惚,可儘管如此,她還是撇過頭看向桌邊的妖嬈男子,眸中帶着些許急切。
寄靈見此,識相的道了一句好生休息,便就離開了。她年歲雖然不大,可鬼族這般混亂的環境生長下來,她也還是知道輕重的。
退出房去,正巧遇到了前來探望的向真。
她的小嘴一撇,露出了些許和別人不曾有過的高傲調皮,嬌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阿之醒了?”向真挑眉,不答反問,看向眼前的輕靈少女,眉眼彎彎盡顯溫柔。
“醒了,可是阿之姐現在有事和那個男人說,你不要進去!”她有些不滿的回答叮囑,心中萬分的難過,回來之後,急急忙忙的跑到他那裡去求救,他倒是也馬不停蹄的趕了過去,可自始至終他和哥哥卻都沒有對她的離開和忽然歸來表示疑問和關心,相反的,似乎更加冷漠了一般,幾乎是不聞不問。
可不得不說,這樣的態度既讓寄靈放鬆,卻又倍感委屈。
細細想來,這不就是自己要的結果麼,沒有太多的束縛,心繫自由,無拘無束!可到底爲何,如今她圓了往日裡的夢,卻又忽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了?
聽了她的話,向真只是淡淡的點點頭,輕輕一笑,見她面色越發的不好,心下竟是有些不忍,只是過往的日子裡寵她便是寵了,他身爲鬼族的殿下自然還是有這個資本,可現如今,亂世爭鋒的時代,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她桀驁的性子也必然會在這複雜的環境中給她帶來危險,所以倒不如在那危險來臨之前,由他來早些的調教調教爲好,只是不知道,這個被他寵壞了的小丫頭,究竟能隱忍到什麼地步。
轉身欲離開,向真的面上帶着的是疏離又冷漠的笑,只是不成想,就在他要擡步離開的時候,腰間卻忽然被一雙藕臂環抱,詫異的回頭,見到寄靈滿面委屈的貼緊自己,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由得讓他開懷一笑,輕聲問道,“這是做什麼?”
“阿真!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冷淡?”她問,一向直言不諱,敢愛敢恨的寄靈,在現下時刻,也只是將心中所想吐露出來。
她已經受到了教訓,阿之姐說得對,沒有什麼比珍惜現在更加重要,她知道錯了,可爲什麼,當她回來時見到的不是阿真和哥哥的噓寒問暖,卻偏偏冷淡的猶如路人。
這讓她受不了,她離開的日子裡夜夜思念,卻全然想不到歸來時竟是這般的境遇。
她不甘心,卻又委屈的緊,她不要阿真對她冷冷淡淡,她希望他們能回到從前。
“有麼?”男人狡黠一下,眸中閃過一絲溫柔之色,不回頭,也不迴應,只是淡淡的問着,可寄靈只聽得到他越發冷漠的聲音,卻看不到,他面上那一抹得意神色,他想,他的小丫頭,終於開始有所覺悟了。
屋內,待寄靈走出去,關上房門之後,安之便猛地起身下牀,直直的撲向鳳然,只是奈何她的腳傷未愈,內傷未好,是以這剛醒來的時刻,幾乎是沒有什麼力氣的。
可在寄靈面前的冷淡自持卻因爲她的離開而忽然瓦解,她瘋了一般的跳下牀,卻又還是如意料之中的站立不穩。
鳳然一愣,美眸微轉,詫異的接住差點摔倒的安之,將她固定在懷中看了好一陣子,才皺着眉扶回牀上,安置好後,便也跟着坐到了牀邊,看着她,輕問,“你這是做什麼?”
“阿然,你知不知道祭骨?”安之沒有回答,反而急切的問,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她不知道拿到這解藥需要多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華裳身邊,可是……時間是不等人的,這樣無止境的等待讓她慌亂不堪。
見鳳然眯着眼不說話,安之再一次的開口,語氣更顯焦急,“師父他……被祭骨鏡打傷,危在旦夕,如今能救他的只有你,祭骨鏡是鳳家的東西,爲何出現在魔族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一定有解決的辦法。”
“解決的辦法倒是有,不過……”鳳然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若是我不願意呢?”
“不願意?”安之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你不願意什麼?”
“不願意救他。”他說,薄脣輕啓,美眸微轉,如此美豔的容貌,口中所吐出的話卻又偏偏是這世間最爲無情的。
安之看着鳳然滿面得意的神色,忽然一陣惱怒,她如此認真的求他幫忙,他卻還變着法的擺架子,不由分說的擡起手重重的打在他的頭上,像是一個教訓弟弟的姐姐一般,狠狠的說,“你不願意也得願意!”
似是被她的動作和語氣驚道,鳳然竟然一陣的回不過神,頭上殘留的痛感還在,想他鳳神族的戰神鳳然,竟然也有被女人如此怒打的一天。
苦笑一聲,無奈的輕嘆,“安之,你當真是走火入魔了!”
沒有理會他的貧嘴,只是兀自瞪着美眸冷聲問道,“你到底有沒有辦法。”
“你都如是說了,我還能沒有辦法?就算是真的沒有,也總得想出來一個不是!”他邪氣的一笑,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看着安之認真說道,“腓腓已經告訴我所有的事情了,要解除祭骨鏡的損傷不難,不過我們現下還缺少一味藥草。”
“什麼草?很難尋到麼?”見他面露難色,安之便更加心急,若是往日,她不怕困難與麻煩,可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必須把握每一寸時間,她能等,華裳卻不能等。
就算可以在最後關頭治好他的一切,她也絕不願意見到他痛苦的模樣。
所以哪怕能減少一天的痛苦,她也願意去更多的付出。
“崑崙頂的仙草,紫幽草。”鳳然說着,站起身來回踱着步子,思索道,“現如今崑崙頂被魔族的人封鎖着,我們根本來不及回去找你的師父,硬闖更是不可能,所以要得到紫幽草,就必須想其他的辦法。”
“什麼辦法?”
“紫雪,崑崙仙主,她的身上或許會這東西。”
“若是沒有呢?她……”說道紫雪,安之忽然有些沮喪,想起臨走前紫雪對她說的話,便是一陣慚愧,她沒有把師父安全的帶回家,反而還讓他傷的這般嚴重。
“若是沒有,再想其他辦法也不遲。”鳳然淡淡的說着,看向安之虛弱的模樣,皺眉問道,“你,可還受得住?”
“受得住。”她面色堅定的點點頭,兀自起身,緩和了一陣子便順着牀沿慢慢站了起來,閉眼輕嘆,“阿然,帶我回去吧,我們時間不多。”
“這般爲他,他可知道?”
“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他知道。”她淡淡的說着,眸中盡顯清冷,或許在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之後,安之所在乎的,已然不是年少時的互相傾訴,如今的她,只想他能好好的生活,不在乎付出的艱辛是否得到回報,也不在乎是否被他知曉、肯定、感激。
那樣的感情不過是虛假不切實際的,若是愛了,這些便是最最微不足道的,可若是不愛,即便是知道了這些付出,又能改變的了什麼?
來不及和向真癡靈敘敘舊,安之和鳳然便要急忙的趕回天界,事情還沒有頭緒,他們實在不能耽擱太久。
只是在離別的時候,安之見到寄靈小丫頭的眼紅的通透,也說不上究竟是爲了她的忽然離開還是因爲別的什麼,總之看上去狀態並不很好。
癡靈倒是一如既往的木木呆呆,只是安之也依稀看得出,他眼中的絲絲不捨,是啊!他們已經再回不到從前,如今的那些往事,拿到現在來一一細數,卻也只剩下無盡的緬懷。
長大了,成熟了,背上了責任,扛起了擔子。
他們已經不會在爲了往昔裡那小小的崑崙試煉而焦頭爛額,更不會爲了修習更加博大精深的法術而徹夜不眠坐在一起探討學習。
現如今,各家自掃門前雪,誰管他人瓦上霜?
能得今日的傾力相助,大概也是往日裡殘留的情分作祟吧!
微微嘆了口氣,安之擡起頭看向向真,輕輕一笑,走至他身邊,俯身,貼近,用着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靈兒,很好。”
向真一愣,眸子轉向他,深深的探究一番,卻終究還是輕笑出聲,道,“自然。”
“珍惜吧,她還太年輕,需要你的包容,不過你也大可放心,她的心智其實已經開放了很多,你若認真去找,就能發現她每一天的變化。”
“怎的恢復了神女的身份,就變得這般婆婆媽媽了?”向真一笑,旁若無人的拉過身邊的小丫頭摁在懷中,不顧她紅着臉扭捏的掙扎,朗聲道,“靈兒,和阿之道別吧!日後若要再見面,怕是遙遙無期了!”
聽到向真的這一句話,在場的衆人皆是一愣,然而反應過來,卻也只能苦笑着點頭,是啊,日後若要再見面,當真就是遙遙無期了!
拉過寄靈的手,安之笑着輕捏了捏,取笑道,“小丫頭這般嬌嫩,若是受了傷可要有人心疼的。”
“誰心疼我呀!阿之姐,他們不欺負我就不錯了!”寄靈紅着臉回道,其實現在時刻,她是無心回答任何問題的,因爲向真抱的她極緊,身體相貼傳來的熱度讓她幾乎無法呼吸,這張俊顏晃在頭頂之上,更是讓她連頭都不敢擡起。
“是欺負,還是心疼,你日後就知道了!”安之笑笑,轉過身鳳然的身邊,最後困難了一眼向真三人,道,“若是有機會,我們再回去厭火國,看看三株樹吧。”
“好。”向真和癡靈一齊點頭,面上都是有些不捨。
安之點頭,不知道是在安慰他們還是在安慰自己,輕聲一聲道,“那,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