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該作何反應,安之看着面前胸前沾滿血跡的華裳,心下竟然不自覺的抽動,眼睛一酸,似是有什麼東西就要破繭而出。
來不及去細想,她本能的擡步跑到他身邊,接住他搖搖欲晃的身體,情不自禁的大喊,“你幹嘛不躲開!”
“躲開,你不就……咳咳。”他微微喘息,這一招他和詩槐都用盡了全力,卻沒想到安之會突然出現,爲了避免兩道法力相撞波及到她,他只能硬生生的撤回,甚至來不及閃躲的,就這麼被直直的打中胸口。
疼麼?其實看到她安然無恙的站在那裡,他便不覺得有多疼,這樣的傷痛和風浪他經歷過太多太多,和過往的那些相比這實在算不得什麼,可不知爲何,這一刻他卻忽然軟下了姿態,軟下了身子,甚至放縱着體內胡亂遊走的魔力,不去管它,一心只放在身前這個面容焦急萬般心疼的女人身上。
一種說不上的懶散襲來,他忽然間不想動彈,就這麼靠在她懷裡,哪怕會死去似乎也心甘情願。
然而相比於華裳心中的這點小心思,安之卻顯得要難過焦急的多,她一面擔心她的傷勢,一面又有些憤恨的看着對面的詩槐。
她知道他是誰,在初來時便已經細細的打量過,可安之不知道,這個男人比她想象中的要妖嬈的多。
只是她一直在聽腓腓和遊絲對她闡述的過去,所以便也一直認爲他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可是今日,這崑崙大殿之上,他卻將她的美人師父打成重傷,不管緣由爲何,她都無法原諒。
在安之如今的思想中,任何一個想要傷害美人師父的人,都是不可原諒的。因爲她沒有記憶,不記得從前,所以即便是曾經在刻骨銘心的東西,於她而言,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重要的,無非就是這個自她醒來後便一直陪伴着她的男人,是她心心念念所想,但卻依舊沒有看清的男人。
只是安之不知道,她的這幅神情,落在詩槐的眼中,又是哪般光景。
他對她的感情或許早已經沉寂在幾百年以前的那一場離別,也或許他的心裡還隱隱的惦記着,可卻始終無法說出口。
遊絲的出現於他而言是種慰藉,可更多的,也是一種懷念,他也在迷茫着,身負着妖族的使命和父王臨終的遺託,這些兒女情長他無心去整理,可事到如今,卻又似乎由不得他所想。
一面是他好奇愛戀的女人,一面是知他懂他的女人,兩個性格,兩種選擇,可似乎對於詩槐而言,在追逐的那一個,永遠是他無法得到的。
也正是因爲這份無法得到,所以他纔會糾纏於這其中,無法自拔。
所以當他看到安之望向自己那陌生的眼,還有現如今這帶着憤恨的討厭,他的心,便是一陣的緊縮。
爲什麼說追逐是一個特別可怕的詞,大底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才能真的看清。
因爲你永遠不知道,你在追逐着別人的同時,誰又在追逐着你。所以當華裳柔情蜜意的看着安之的時候,安之略帶怨恨的看着詩槐,詩槐萬般複雜的看着安之,而遊絲……卻又神情憂傷的看着詩槐。
這是一個死循環,是其中的任何一個人不肯回頭都無法打破的僵局,只是可惜,當局者迷,這其中的人永遠在看着自己想看的,追逐着可怕卻又得不到的真相。
因爲這一場意外,主齊聚的這一場會議便不得不暫時結束,天帝出面調解了現場,並將帶來的原崑崙頂四宮二十八殿殿主喚了來,用以分配此次人員的留宿和飯食問題。
華裳本欲帶着安之回醉眠蔭,可偏偏她對醉眠蔭沒有什麼記憶,無非就是剛醒來時住過的那段時光,是以想到他這滿身的傷,便決定就近留宿,不同意華裳遠走。
畢竟醉眠蔭的方向和這崑崙大殿周邊的小院相比,實在遠的多。
龍神族的幾位龍子本想着和自家的九妹敘敘舊,卻不曾想,小姑娘一心念着自己的師父,根本就把他們這些哥哥拋在了腦後,是以也只能先行離開。
遊絲跟着失魂落魄的詩槐離開,鳳然則笑嘻嘻的和小夏等人混在一起,鬼族的幾位自在一院,剩下魔族的這些人也都被安排在了安之和華裳的附近。
只是出乎意料的,天帝和人族的那個神秘人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一般,在分配好了衆人之後,便開始自顧自的談論着什麼。
安之一心想着華裳的傷,便也顧不得這些旁的事情,分配結束後便帶着他離開了,短短的幾步路都不願意讓他走,喚出了雲朵,扶着她的美人師父,片刻的功夫便到了客房。
一路扶着他進了房間,躺在牀上,自始至終,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華裳也只是淡淡的看着她,笑意猶在脣邊,那眼中的柔色異常,只是可惜,安之無心去理會。
她是心疼他的,更爲他的舉動感動,可這一切並不代表她不生氣,這是一種矛盾的心裡,既高興,又害怕。
安之就這麼板着一張臉,動作緩慢又僵硬的打開他的衣衫,取出百寶囊裡曾經見過的草藥,不管功效的一併糊了上去。
她有些心急,甚至說不上是哪裡不對勁,忽然的眼角微酸,毫無預兆的,就這麼一滴淚落了下來,灑在他的胸膛,燙的他莫名。
華裳微微皺着眉頭,擡手劃過她的臉頰,掃去那顆顆滴露的晶瑩,可卻似乎不論他怎麼努力,都是擦不完一般。
嘆息一聲,他揚起的嘴角終於放下,無奈的說道,“哭什麼呢,我這不是沒事麼!”
“要是有事,就晚了!”她哽咽着開口,難過的止不住哭泣,大概是覺得後怕,她忽然發覺如果他就這樣離她而去,那該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想都不敢想,或者說,纔想了一點點,就讓她止不住淚流了。
“那你要我眼睜睜看着你受傷?”他問,語氣輕柔卻異常堅定,“我做不到。”
“那也不行,就是不許你這樣!”她急的大叫,來了性子一般的就是不肯妥協,像是忽然迷了路一般的焦躁不安,她就是不願意見他這副病怏怏的模樣。
怎麼說,像是心疼,又更像是……一種寧可躺在這裡的是她而不是他的感覺。
“好好好,下次不會了好不好?別哭了!”他無奈的點着頭,只能暫且應付着她的小脾氣,看面對這樣直言直語的安之,他多少也覺得欣慰,向來沒有看清這感情的姑娘,如今能坦言出這麼多的情話,怎麼能叫他不敢動?
因爲此,這一點傷又算的了什麼呢!
於是乎,就在這樣一份怪異又安然的氣氛中,安之和華裳一起度過了難能可貴的一個下午。
期間也有不少人來探視,只是都被安之一一的拒之門外,不管這些人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她都不希望他們打擾了美人師父的休息。
只是似乎這一天註定就是這樣的不平凡,夜晚來臨,安之以爲一切就要過去的時候,卻又偏偏發生了什麼。
她一直守在他身邊,一整天都未離開,因爲早些時候便與他同牀共枕,所以這一刻便也沒了那些忌諱,只是百無聊賴間,似乎聽到外面的一陣嘈雜聲傳來,像是有人在喊着什麼,又有人在急促的行走。
莫不住好奇的心裡,安之起身走到門前,纔剛一打開房門便見到了正欲敲門的遊絲和小夏。
“阿之,快走,那邊出事了!”遊絲急忙說道,擡手便拉上她的手腕,急匆匆的樣子似乎是真的出了什麼大事。
“什麼事啊,你別這麼着急,先告訴我!師父還在裡面呢!”安之微微掙扎,她儘管好奇萬分,可卻也不能放任華裳自己留下,畢竟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那就代表這崑崙頂的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安全!儘管她沒有能力去做些什麼,可能留在他身邊陪着,也是好的。
“鬼族那邊的院落,傳來消息,寄靈姑娘好像受傷了!”遊絲說道,面色微微凝重。
“寄靈?”安之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可不過片刻之後,她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了上午時候那個叫她阿之姐的小姑娘,不禁皺眉,“怎麼會受傷,被人襲擊了?守衛都去哪裡了?”
“你問我這些我也不知道!”遊絲搖頭,放開了安之的手臂,繼續道,“我先帶着小夏過去,你也快些跟來,華裳的魔力很強,應該不會有事的。”
安之點點頭,目送着兩人焦急的遠走,心下也是焦躁不安,她很喜歡寄靈,那個清純可愛的小姑娘,可現在聽說她出了事,她也當真擔心的不行,只是……美人師父還在房間裡,她不能離開。
混亂的思緒襲來,安之在房門前來回踱着步子,實在不知道該作何選擇。然而似是猜到了她的急切一般,身後忽然覆上了一雙溫暖的手,輕輕壓在她的肩膀上,安撫性的拍拍。
“師父?你怎麼出來了?”安之回頭,大驚失色,趕忙扶着他想要攙扶他回去。
可出乎意料的,華裳並沒有人妥協,反而擺了擺手,面色深沉的看向外面,道,“隨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