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打聽到了嗎？”
嘉霖公主剛剛走進後殿，裡面的人便發出詢問。
“沒有。”她失望地搖搖頭，走到椅子旁坐下，無力地說道：“所有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過了，就是沒有發現秦將軍的蹤影，也不知道皇兄究竟把他藏在了哪裡。”
莫悠握緊拳頭，一拳吹在桌子上，冷冷說道：“可惡，這個楚思齊真是越來越狡詐了。”
嘉霖公主聽到此話後，臉上不免露出些許尷尬，畢竟對方可是她的兄長。
她乾咳一聲，壓低聲音對莫悠說道：“其、其實皇兄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壞。而且，他現在畢竟貴爲天子，你這樣直呼他的名諱，讓旁人聽了去，會要了你的命的。”
莫悠轉眼看向她，沉默片刻後，說道：“只剩兩天時間了，公主，還請您儘快調查處關押將軍的地方。”
嘉霖公主忙點頭，眼裡露出一絲奇怪，轉而問道：“不過，我一直不太明白，就算我們找到了秦將軍被關的地方，皇兄也不會讓我們去探望的。秦夫人你這麼聰明，一定也能想到，可爲何還要調查呢？我們現在不是應該想辦法讓皇兄改變心意嗎？”
就連太妃親自出馬都說服不了楚思齊，最多也只是寬限幾日，足見想要讓他改變心意並非易事。而她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浪費，所以現在唯一有效又速率的辦法就是，她去劫獄，然後和秦白羽一起逃出這裡。
“公主，您比我瞭解皇上，如果他會改變心意，賜婚這件事情恐怕早就能解決掉了。”
聽她這麼一說，嘉霖公主心裡有種頓悟的感覺。秦夫人說的沒錯，當初她用了那麼多辦法破壞賜婚的事情，到最後卻都沒有如願。
何況現在的情況比之前還有很大的不同，皇兄寧願違背當初他在秋射日時下的旨意，也要逼迫秦將軍接受賜婚，可見他此次的決心比以前還要大。
“糟糕，如果皇兄執意要讓秦將軍成爲駙馬，那潘良辰豈不是死定了。”嘉霖公主忽然驚叫一聲，變得坐立不安起來。
“何以見得？據我所知，潘良辰是個不可多得的賢才，皇上現在不正是求賢若渴之際嗎？”莫悠倒是不認爲潘良辰會有性命之憂。
經她一提醒，嘉霖公主露出恍然之色，緩緩放下之前的緊張，點點頭附和道：“對，你說得對，儘管皇兄平時處理事情的手段有些過於強硬，不過他還沒有壞到會濫殺無辜。”
對於她的這些話，莫悠不置一詞。
楚思齊的確沒有壞到會濫殺無辜，可他的所作所爲也不見得有多麼光彩，他就像是一隻危險的千年狐狸，永遠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更猜不透他下一步又會有怎樣的舉動。
“秦夫人，你也別太擔心了，如果到時候實在沒辦法，那我就陪你一起去見皇兄。我絕不會讓他傷害到你，大不了……大不了我們就來個魚死網破的戲碼，我相信皇兄一定捨不得讓我有危險的。”嘉霖公主拍拍莫悠的手，起身說道：“我先告辭了。”
說完，也不等莫悠的回答，急匆匆離開了。
看着她快速消失在門外的身影，莫悠搖搖頭，這位公主可真是直性子，心裡想什麼都會表現在臉上。明明自己說過不會輕易饒恕潘良辰，可現在她自己還沒有行動，就已經先開始擔心別人會害他了。看她這架勢，定是去牢裡探望那位正議大夫去了。
又是兩天讓人揪心的日子，到最後要去見皇上的時候，公主那邊仍舊沒有打聽到秦白羽的消息。
見是這種情況，莫悠也是莫可奈何，她倒不怕死，就怕她的死拯救不了白羽。其實她能想象的到，她的死非常自私，會讓白羽心裡充滿內疚和痛苦。可是面對現在這種情況，她能做到的最好反抗，就是用自己的命換來他的安然。
再次來到朝霞殿，看着眼前那道可以定奪生死的門，她的雙腳稍有遲疑。
“秦夫人，請。”齊祿公公忽然開口，在她旁邊提醒道。
莫悠回神，表情一凜，再不猶豫地踏入門內。
她人剛進去，跟在一旁的嘉霖公主也馬上擡起腳，誰知腳還未着地，便被齊祿公公的拂塵給攔住了。
“公主，皇上吩咐過，任何人不得打擾。”
“任何人？”嘉霖公主不悅地看向他，指着自己問道：“本公主是任何人嗎？我可是皇上的親妹妹，血親。”
“請公主止步。”齊祿公公不爲所動。
“你……”嘉霖公主剛欲發怒，大殿的門忽然被關上，一時引得她的怒火無處可發，眼裡隱約閃過一抹忌諱和害怕，最後只能憤然地甩袖離去。
朝霞殿殿門被關上那一剎那，楚思齊的話已經問出口。
“怎麼樣？經過這麼多天的深思熟慮，你可想清楚了？”
莫悠跪在地上，認真又堅定地回道：“臣婦依然堅持當初的想法和決定。”
“好，好，很好，可真是貞潔烈女。既如此，朕今日便成全你。”面對她強硬的態度，楚思齊不怒反笑，眼神危險地盯着她，擡手將一隻小瓷瓶執於她的身前，摔落在柔軟
的氈毯上。
“這裡面是見血封喉，如果你想向朕表面決心，那就喝了它。”
莫悠一把撿起瓷瓶，攥於手中，拔掉瓶塞，擡頭看向楚思齊，一字一頓地說道：“是否只要臣婦一死，皇上就肯放過將軍？”
“君無戲言。”楚思齊臉上的笑意加深，語氣鄭重地應道。
莫悠莞爾，腦海中閃過在將軍府時的日子，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和白羽已經有了這麼多的回憶。鬧劇般的替嫁，成親後他們互相猜疑，互相試探，卻又在那種情況下彼此扶持，逐漸瞭解彼此漸生情意。
她還記得彼此敞開心扉的那夜，城牆上的寒風落雪，她舞鞭還他的理解和包容。以前她從未想過，會有那麼一個人牽掛她，理解她，包容她，讓她的心裡除了溫暖，別的東西再也塞不下。
白羽，你曾許我一段美妙的回憶，而今我還你一生安然。
嘴角緩緩彎起，露出滿足的笑意，她仰頭灌下毒藥。
看着她如此毅然決然地赴死，楚思齊的眼神中閃過微妙的變化，臉上的笑容已經被嚴肅的表情所取代。他的雙手按在桌案上，直勾勾盯着女子緩緩露出痛苦的表情，猛地噴出一口黑血倒於地上，再無聲息。
良久後，他起身走到女子身邊，看着已經死透的人重重嘆口氣。
“上雲，這次你也該死心了吧。”
他這句話像是自語，又像是在對着空氣說。
“皇上。”此時，忽然從後殿的門內走出一名男子，俊雅的臉上沒有熟悉的笑容，眼睛裡跳動着複雜的光芒。
楚思齊回身看向他，“在朕與她談話之際，也命人給秦白羽送去了一瓶毒藥。”
“皇上……”竹隱臉上露出驚異之色，“您……”
“上雲，以前讓你們竹家受到那麼大的冤屈，後來又讓你在外漂泊十年之久，朕心覺虧欠你們竹家太多。所以朕在坐上這個皇位時，心裡就暗暗發誓，定要盡朕最大的可能來彌補你。”楚思齊看着越走越近的人，說道。
“所以，您想讓秦白羽成爲駙馬，不僅僅是爲了拉攏他，也是爲了讓微臣……”竹隱站定雙腳，視線滑到地上那抹嬌小的身影上。
“你明白就好，上雲，若是你心儀的女子，朕不管用什麼辦法都會把她帶到你的身邊。”楚思齊的目光也隨着他的看過去，再次嘆口氣，“然而，這個結果你也親眼看到了，所以，也該死心了吧？在她的心裡，只有秦白羽一人。”
竹隱忽然一個閃身，擡頭問道：“許志是皇上的人？”
楚思齊但笑不語，只是再次開口問道：“上雲，你可要放棄？”
雙拳忽地握在一起，微微發抖，放佛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麼。竹隱再次看向那抹嬌小的身影，她就那麼安靜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沒了聲息。
手緩緩按上胸口，他發現就算親眼看着這個女人死掉，他的心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痛。只是這裡太空了，讓人想拿東西把這裡堵上，狠狠地堵上。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通報聲，“啓稟皇上，秦將軍飲毒自盡了。”
這句話說得很輕，卻像是一記警鐘猛地敲上竹隱的心頭，令他忍不住握地雙拳咯吱作響。
久久的，當殿內的氣氛都凝固到一起時，他終於鬆開拳頭，開口說道：“皇上，微臣心中、已無絲毫妄念。”
說出這句話就像是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話音落地後，他便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朝霞殿。
楚思齊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扇大開的殿門。
一炷香後，太妃娘娘帶着幾名宮女出現在門外。
“將她帶走吧，明日辰時你們便出發去西朝。”楚思齊看了一眼太妃，轉過身去，“太妃定要記得歸期。”
話音落地，他便快步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之中。
太妃朝身後一揮手，交代道：“把人擡回去。”
頭好痛，放佛又無數地鋼針扎進裡面，眼前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東西。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也記不起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情，只能在黑暗中感受到一陣又一陣的顛簸感。
這 種顛簸感不知持續了多久，等她的身體已經麻木到僵硬時，她的頭終於不再那麼痛了，努力擡起眼皮，掙扎了好幾次，終於有一絲刺眼的光線鑽入進來，讓她忍不住蹙起眉頭。
“唔……”
她發出一聲難受地囈語，頓時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只見那人忙趴到她的身前，輕輕探上她的額頭。
“太好了。”那人舒上一口氣，拍打着馬車，對外面喊道：“太醫，太醫，快請太醫過來，秦夫人醒來了。”
她這道喊聲剛響起時，莫悠依舊睜開雙眼，適應了片刻才終於看清楚眼前的情景。
她怎會在馬車裡？
莫悠剛想開口詢問，卻發現喉嚨痛得厲害，聲音也非常嘶啞又微弱，嘴裡像是漏氣般，根本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
正在此時，馬車停下，有人走了進來，緩緩出現在她的眼前。
那是個面容
清朗的男子，有幾分眼熟。她仔細回憶片刻，卻在對上對方那雙眼睛時，腦海中忽而靈光一閃……
她記起來了，此人是楚思齊身邊那位大夫，賀蘭熠。
賀蘭熠顯然也還記得她，卻並沒有和她說話，只是沉默地爲她診脈檢查，兩刻鐘後，他拍拍手轉頭對旁邊的小姑娘說道：“她體內的毒藥已經除盡，再喝上幾帖進補的藥便可。”
說完，便毫不猶豫地起身離開馬車。
沒過多久，馬車再次緩緩移動起來，莫悠轉眼看向湊過來的小姑娘，她也認識此人，她便是之前在福陵殿裡伺候將軍的綠桃。
現在她終於回憶起所以的事情，原來她還沒有死，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暫時發不出聲音，只能自己在心裡琢磨，不知又過去多久，直到馬車再次停下，她才終於能吐出一些字。
“綠、綠桃，我、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在去西朝的路上。”綠桃的話音剛落，車門就被人打開，她趕忙過去扶起莫悠，問道：“夫人，您現在能走嗎？”
“可以。”莫悠點點頭。
綠桃會意，扶着她一點點挪下馬車。
下了馬車莫悠才發現，這裡不僅只有這一輛馬車，原來在她前面還有兩輛馬車。而在這三輛馬車的前後，皆有侍衛跟隨。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一下子就從皇宮裡跑來這種荒郊野林的地方，而且綠桃還是是要回西朝。
正當她心裡充滿疑惑時，前面兩輛馬車裡的人也走了下來。
“將軍。”莫悠眼前一亮，瞬間將所有疑惑拋諸腦後，雙腿發着軟，卻還疾步朝男人靠近過去，以至於身體不時往旁邊倒一下，讓旁邊的綠桃一陣膽戰心驚。
聽到她的喊聲時，秦白羽馬上轉過身，露出和她一樣的表情。
他們剛剛走近彼此，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忽然就被一道女子的聲音打斷。
“先前聽賀蘭太醫所言，你二人的身體已無大礙，現在親眼所見，本宮總算是安心了。”
他們齊齊轉頭看去，就見太妃娘娘一身素衣裝扮，恬靜優雅地立於第一輛馬車旁邊，欣慰地看着他們。
“參見太妃娘娘。”
“不必多禮，趕了這許久的路，你們又剛醒過來，想必身體還非常疲憊。先稍作休息，用些膳食我們再出發。”
太妃娘娘說完，便在宮女們的攙扶下走向不遠處地一顆大樹下，那裡已經被人鋪上一層厚實又柔軟的氈毯，還擺上了小几和食物。
見此，秦白羽和莫悠也不再遲疑，同樣在別人的攙扶下，緩緩走過去。
用膳期間，二人終於從太妃娘娘那裡得知了真實情況。
原來皇上當初給他們的毒藥，並不足以致命，只要在服下後的兩個時辰裡能夠行鍼逼出毒藥，再用藥物加以調理就能徹底痊癒。
只不過再次期間，他們會一直昏迷不醒。而驅毒並非易事，所以他們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之前莫悠就曾聽太妃提起過，會帶着他們一起回西朝，當時她並沒有放在心上，想不到竟是真的。
可太妃爲何要回西朝？她和楚思齊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
這些疑惑，莫悠始終猜不透，也沒有打算過問。畢竟他們現在已經離開皇宮，正在回朝的路上，只要能離開這裡，其他的一切對於她和將軍來說都不重要。
他們在樹下休息了一個時辰後，便再次出發了。
“夫人，入夜之前，咱們應該就能到揚靈城了。”綠桃放下窗簾，對旁邊的人說道。
揚靈城，這樣說來，再有一天的時間，他們就能進入西朝的地界了。
回想在這裡發生的一切，其實並不全都是噩夢，也有一些讓她開心的人和事。比如青宇鎮的阿嵐、葛大夫、蘇黎，還有皇宮裡的率性而爲的嘉霖公主……
“對了，綠桃，我們離開時，嘉霖公主的情況如何？”莫悠忽然開口問道。
綠桃搖搖頭，解釋道：“奴婢也不清楚，咱們離宮時，奴婢並沒有見到嘉霖公主的身影。其實，整個皇宮裡，沒有幾個人知道咱們離開的事情。”
“那駙馬的事情呢？”
綠桃遲疑了一下，問道：“夫人是在說那位被打入天牢的正議大夫嗎？”
她說的是潘良辰，不是將軍，如此說來，楚思齊並沒有對外宣佈過要賜婚給白羽，所有的人還都以爲駙馬的人選是潘良辰。
綠桃見她沒有反應，便以爲是默認了，繼續說道：“奴婢聽聞，對於抗旨拒婚這件事，公主非常生氣。皇上爲了能解公主心頭之怒，便將處置正議大夫的權力交給了公主。”
莫悠莞爾，她越來越搞不懂楚思齊心思了。他把潘良辰交給公主，便等於是間接免去他的死罪。依公主對潘良辰的心意來看，她最多也只是捉弄幾下對方。
莫悠相信，以楚思齊的機智，他只怕早就看出了自己妹妹的心思，也能預料到之後會發生什麼。
果然啊，他就是一隻老奸巨猾的狐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