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悠本就不待見這位師爺，聽着他說話，就露出了不耐煩地表情。
“師爺多慮了，您留下來好好照看徐大人。”莫湛不着痕跡地往旁邊挪了兩步，恰好擋去了師爺，毋庸置疑的語氣，讓對方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妥協了。
莫湛帶着莫悠來到花園的涼亭裡，特意跟過來看人的唐婉婉，自然也是緊隨其後地跟了過來。
莫湛注意到她後，倒是沒有開口攆人，只是神色莫測的看了她片刻，便收回了視線，將注意力轉回到莫悠身上。
看着明顯要無視自己的男人，唐婉婉不禁伸出手揉上臉，她已經笑的臉都僵硬住了。
莫悠不動聲色的看着二人的互動，不知爲何，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奇妙，但又一時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感覺。
搖了搖頭，甩掉這些想法。
“夫人，昨晚那個人，您打算如何處置？”莫湛先開了口，問道。
“先留着他等將軍處置。”莫悠擡頭看向他，繼續說，“我今日來是有事拜託莫捕頭。”
“夫人請說。”莫湛點頭。
“我要去一趟薈蔚城，不過現在的局勢，還需要莫捕頭事先爲我打點一番。”莫悠說明自己的來意。
她現在已經逃了出來，必須要馬上讓將軍知道她平安無事，爲此她得親自去找他。可是楚思齊既然敢放她回來這裡，就一定不會只派竹隱一個人，爲防萬一，她現在每走一步都需要非常謹慎。
莫湛明白她的意思，點頭應下，“屬下明白，我一定會安排好那裡的一切，請夫人放心。”
“有勞了。”
莫悠說完，看向旁邊異常安靜的唐婉婉。對方感受她的視線，回望過來，臉上帶着詢問。
莫悠微不可察地挑眉，遞過去一個暗示得神色。
只可惜，對方並沒有很好的領悟，繼續露出滿臉的疑惑。
莫悠繼續對她使眼色，好片刻後，她才終於了悟，連忙遞過去一個感激的笑。
唐婉婉端正坐好，輕咳一聲，看向莫湛，“莫捕頭，最近爲了我爹的事情，真是讓您受累了，不知案子進展的如何了？”
“已有些眉目，相信再過不久，就能還唐館主的清白。”莫湛回道。
聞言，唐婉婉露出失望的表情，還有些無奈。她早猜出會是這種回答，可是她想不明白，這件案子和她有關，莫捕頭爲何非常瞞着她呢？
亭子裡一時安靜下來，莫悠隱約也察覺出，莫湛似乎並不想透露案子的事情。看向唐婉婉，一臉的委屈和迷惑，心裡一時有些不忍，便開口轉移二人的注意力。
“莫捕頭，你在這裡也有幾日了，可知徐縣令身患何病？初次見到他時，他就非常虛弱，今日再見，病情似乎還是沒有好轉。”回想剛纔在書房內看到的情景，莫悠臉上露出疑惑。
提到這個，莫湛臉上也閃過一抹異色，臉上帶着疑慮，“聽人說，徐大人是天生體弱，五年前他來這裡述職時，就經常犯病臥榻。”
“說起這個徐大人，其實他很少在人前露面，以往每次審案，幾乎都是由師爺代勞。”唐婉婉的注意力也被這個話題吸引了過來，接下莫湛的話，憤然說道：“就是從這個人當上咱們渥丹縣的縣令後，衙門裡的人就逐漸變了，他們開始仗勢欺人，和那個愛財的師爺同流合污，凡事只看銀子，不知多少好人被他們冤枉致死。我真是想不明白，朝廷怎會派來這樣一個草包當縣令，連手下的人都管不住。”
“唐姑娘所說不錯。”莫湛轉眼看向亭外的景色，“不過，我覺得這個縣衙裡奇怪的地方，不只徐大人一個。”
聽了他們二人的話，莫悠也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蹙起眉頭說道：“我記得那日見到徐大人時，他也給了我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他有些畏懼師爺，說話時，總是會不經意地去看他，像是在察言觀色，怕得罪他一樣。”
莫湛眼神一亮，說道：“對，沒錯，就是這種感覺。我現在終於知道哪裡有問題了，這個縣衙裡當家的不像當家的，而那個師爺卻對衙門裡的事情瞭如指掌。”
“莫捕頭，適才我們出來時，那個師爺也有些問題。”莫悠忽然擡頭，說道：“他似乎是在防備着什麼，根本就不是怕我們對這裡不熟悉，而是想要監視我們。”
“大概如此吧。”對此，莫湛倒是沒有多少驚訝，“自從屬下重新調查唐館主的案子開始，這個師爺就一直跟在屬下身邊。經過幾日的相處，屬下也大約能感覺出，他並非是真心想幫忙，而且時常會誤導屬下的思路。我本以爲，他是害怕自己做下的那些惡事全部被抖露出來，可現在……似乎還有別的意思。”
“莫捕頭，你要多加小心。實在不行，就從驛站裡調過來一些官兵。”莫悠叮囑道。
“多謝夫人關心，屬下一定會小心應付的。”莫湛拱手道謝。
“莫捕頭，你今天還不回武館嗎？”唐婉婉也聽出事情的嚴重性，擔憂地看着莫湛，問道。
莫湛回望她，面色沒有任何改變
，只是沉默了片刻後，纔回道：“不回，這個縣衙有問題，我得好好深入瞭解一番。”
聞言，唐婉婉蹙起眉頭，不放心地說道：“那個師爺不是好人，縣衙裡的人幾乎都聽他的話，你孤身留在這裡，萬一……”
“放心，我會留意好身邊的動靜。”莫湛打斷她的話，安撫道。
唐婉婉還是有些不安，可是看着對方堅定的眼神，想勸的話一直在胸口打轉，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回去準備一下。”莫悠起身，說道。
其餘二人也跟着站了起來。
“夫人慢走，屬下現在就寫信安排好薈蔚那邊的事情。”莫湛抱拳頷首，恭送她。
莫悠看他一眼，點點頭，便離開了。
當她走出花園後，莫湛忍不住看向身邊的女子，微微挑起眉頭。
唐婉婉眨眨眼，無辜地回望着他，假裝沒看懂他的意思，笑着說道：“莫捕頭，您這樣直愣愣看着小女子，似乎有些不妥。”
“唐姑娘是否該回去了？”莫湛不爲所動，既然對方沒有自覺，他就只能把話挑明，親自趕人了。
“現在時辰還早，回去也無事可做，不如就讓我留下吧。”唐婉婉討好地看着他。
“不可，這裡是縣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莫湛一口回絕。
唐婉婉暗暗撇嘴，可是如果就這樣被打擊到，那她還是唐婉婉嗎。
“莫捕頭說得對，可是您爲了我們唐家的案子，一直奔波勞累。孃親說過，讓我一定要做個知恩圖報的人，我知道案子上的事情我幫不上忙，可是我可以給你端茶遞水啊。還有，我還會做菜，肯定比這裡的廚子做的好吃。您吃開心了，吃飽了，辦起案子不就更有精神了嗎。”
聽着她的喋喋不休，莫湛微微抽動了嘴角，臉上劃過一抹苦笑。
等到對方終於住了嘴，他繼續毫不客氣地攆人，“唐姑娘，請回。”
真是無情，唐婉婉撅起嘴，氣哼哼地瞪了他片刻後，才踩着重重的步伐離開。
看着那抹漸行漸遠的人影，眼前不禁閃過一張咬牙切齒的小臉，帶着不甘和委屈，莫湛搖頭失笑。
放下縣衙這邊暫且不說，驛站那邊又出了事情。
莫悠離開不過一個時辰，回去後，就發現氣氛不對。
她注視着眼前這座看似平靜的驛站，對身後的人問道：“怎麼回事？”
那人忍不住看向不遠處的小樓，之後趕緊收回視線，低下頭回道：“還是昨晚那位上官公，哦不，是上官姑娘，她又鬧事了。”
這個丫頭還真是不讓人省心。
莫悠忍不住揉上眉心，問道：“她又惱什麼事了？”
“她不小心從別人口中得知，夫人您離開了驛站，於是這位上官姑娘就想逃跑。還因此砸傷了看守他的兩位兄弟，而她自己……”那人說到此處，就不敢再往下說了。
莫悠挑眉，嚴肅冰冷的面色，讓對方不禁想到了秦將軍，頓時嚇得一身冷汗。
“上官姑娘出逃失敗後，就摔碎了屋裡的瓷器，然後自盡了。”那人緊張地彙報情況。
“什麼？”莫悠一驚，面色比剛纔還要冷。
她旋即一個轉身，直接走上樓去。
看着主子快速離開的背影，那人忙跟上去，急忙開口解釋道：“夫人，您別擔心，我等已找大夫爲上官姑娘看過，並無傷及性命，只是失血過多，一時半刻醒不過來。”
“是嗎？”莫悠闇鬆一口氣，還好沒事，如果她死在這裡，只怕這輩子自己都良心難安了。
莫悠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看向上官湄抒房間的方向，隨即轉身回自己的屋子。
“她醒來後，通知我一聲，下去吧。”
那人停在門口，目送莫悠進去後，便體貼地爲她關上了屋門。
因爲上官湄抒的事情，莫悠不得不推遲了出發的時間。她本想等確認對方沒事後，再去薈蔚城。
想來也不會耽誤幾個時辰，只要今天能趕過去就行。可是，世事難料，誰曾想就是她這一猶豫，讓許多事情都成了定局。
上官湄抒是在下午未時醒來的，莫悠得知消息後，就去了她的房間。
因爲失血過多的原因，她的臉色顯得非常蒼白，靜靜地躺在牀上，看着頗爲虛脫。
莫悠緩步走近，微微垂眸，看向露在薄被外的手臂。手腕處纏着厚厚的紗布，隱約還能看到有些許血跡，從裡面透出來。
揮退了身邊的人，在牀邊站定，看着牀上眼神空洞的人，嘆口氣，“你這又是何苦。”
聽到她的聲音，空洞的雙眼恢復了些許神采，轉動着黑黑的眼珠，直直望向她。
“我知道，你們一定不會放過竹哥哥。既然我逃不出去，也救不了他，倒不如死了乾淨，黃泉路上我等着竹哥哥。”
上官湄抒的聲音微有沙啞，飄渺虛弱，放佛一陣微風就能吹散。
“曾經我也和你一樣，認爲死了就是解脫。”莫悠盯
着她的雙眼，認真說道：“就連現在，我也覺得死是一種成全。可是，你和我不同。在這世上，除了竹隱，你還有很多親人。你若死了，你的父母該如何面對？”
她的話，讓上官湄抒目光稍動，想到遠在家鄉的爹孃。從小，她就被他們捧在手心裡，沒有受過一丁點兒委屈。就連當初她不肯嫁人，一心要守着生死不明的竹哥哥時，爹孃也都不曾真正責怪過她。
她知道，爹孃是真心疼愛她，纔會那般縱容她的不懂事和任性。
“竹隱的事情，我無法給你保證。”莫悠再次開口，稍稍柔和了聲音，“你若真想爲他去死，我也阻止不了。好好想清楚，你心裡還在乎什麼人，你的死會爲他們帶去什麼。”
半個時辰後，莫悠站在驛站外，擡頭看向二樓。
她不知道上官湄抒想的如何了，還會不會再衝動地做傻事。該說的，她都說了，其餘就看她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此次去薈蔚城，身邊只帶了兩個人，她怕人太多，反而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昨晚從靈石鎮回來後，她就讓莫湛爲她解開了經脈。如今她已恢復如初，就算薈蔚城那裡真有什麼情況，自己也不會成爲將軍的累贅。
當他們進入薈蔚城時，已經是掌燈時分。
馬車停在一處隱蔽的地方，莫悠剛下車就看到兩名衙役朝這邊走過來，他們像是在附近巡視。
而當他們走到她身邊時，卻停了下來。
“您是莫捕頭的朋友？”其中高個子那人低聲詢問道。
莫悠瞭然，點頭。
“您這邊請。”高個子衙役稍稍側身，做出請的姿勢。
“去哪裡？”莫悠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二人，一時還不能確定他們是否可靠。
那人左右看了一番，似乎是在避諱什麼，直到確定沒人會注意到這裡後，才低聲說道：“聽莫捕頭說您要去找刺史大人，他人就住在墨軒樓。”
莫悠揚眉，上次從竹隱的話裡，她隱約也感覺到，將軍或許就住在墨軒樓。這裡過來，她本就想先去那裡瞧一瞧。倒是沒想到，莫湛已經都爲她安排好了。
“有勞了。”
“您請。”高個子衙役再次彎下身。
馬車目標太大，莫悠沒有再乘馬車。現在天色已經暗下，莫悠一身男裝打扮，兩名衙役帶着她又是走的人煙稀少的小路，所以路上幾乎沒有遇到幾個人。
不得不說，這兩個人非常靠譜，他們熟悉這裡的道路，知道從哪裡走，會不引人注意，又能很快趕去墨軒樓。
所以他們只花了平時一半的時間，就出現在了墨軒樓外。
這裡的大門已經被封住，門口站着兩名手執長兵的守衛。他們是秦白羽帶過來的人，雖然莫悠現在一身男裝，但他們還是能夠認出她。
二人剛要拜禮，就被莫悠及時攔下。
這座酒樓的附近是最危險的地方，人多眼雜，未免被人認出來，還是小心些纔是。
莫悠在二人的指引下，來到酒樓的後門，敲了兩下門後，就有人從裡打開了。
現在這座酒樓裡都是秦白羽的人，他們趕忙將莫悠等人迎了進去。
來到酒樓大堂，這裡只燃着兩盞燈，光線有些昏暗。
莫悠擡頭看向樓上，所有房間都沒有亮燈。
“將軍呢？”莫悠對身後人問道。
“將軍不在這裡，他已經離開了。”身後的人回道。
莫悠眼裡閃過驚詫，“去了哪裡？”
“去了城外的軍營。”
軍營，他現在去那裡做什麼？
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莫悠剛要再問，不遠處就響起一道驚喜的聲音。
“嫂夫人。”
聽着這熟悉的聲音，莫悠心念一動，轉身看去，竟然真的是顧清風。
看着對方滿面喜色的迎過來，莫悠也撫平了眉間的愁緒，問道：“顧公子，你怎會在這裡？”
“我擔心你和白羽，處理完生意上的事情後，便趕了過來。”顧清風解釋完後，又對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舒了口氣說道：“看到嫂夫人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前兩日白羽從楚思齊那裡得知，你被竹隱帶走藏了起來，在下就一直在暗中打聽你們的消息。後來又聽白羽說，你們回到了西朝。我這派出去的人還沒有回消息，你就回來了，這下白羽就能安心了。”
提到秦白羽，莫悠又響起了剛纔的事情。
“多謝顧公子，讓你受累了。”莫悠道了謝後，就問道：“我聽說，將軍去了軍營。他去那裡做什麼？”
顧清風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不知該如何想她解釋。
“嫂夫人這個時候趕回來，定是想要阻止白羽出兵吧？”
莫悠點頭。
顧清風嘆口氣，惋惜地說道：“晚了一步，聖旨剛剛下達，皇上已經同意借兵。”
“什麼時候的事情？”莫悠蹙眉，有些驚訝。
“就在一個時辰前。”顧清風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