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琴是一直與莊子上的人有來往的,如今聽了這話,只低聲道:“派出去的人說了,曉得櫻桃姑娘對姑娘來說極爲重要,可就是因爲他們都曉得,所以纔不敢怠慢,若不是將繩子捆着櫻桃姑娘,只怕也就不能將她帶到京城來了。”
從小在妓院爬摸滾打的人,身上總是有些陋習的,撒謊誆人總是處處在行的,派出去的人一個個原先待她是客客氣氣,可久而久之上當的次數多了,便沒什麼好臉色了。
林姝倒是忍不住沉默了,在那種地方長大的人,性子多少是有些缺陷的……可她只想着櫻桃心地總是好的,等過上一些日子,叫人好好教一教,這性子便也能改過來了。
想及此,她便命何婆子端了吃食過來,親自接過瓷碗來,一口口喂起櫻桃來。
說起來倒也奇怪,原先不管旁人怎麼勸櫻桃總是吃不下什麼的,就算是略吃兩口飯菜便藉着衆人不注意的時候將碗筷摔了,趁亂跑出去。
可林姝一在這兒了,她便乖覺得很。
就連何婆子在一旁都忍不住說還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林姝笑了笑,到了傍晚的時候甚至沒叫丫鬟婆子跟着,自己帶了櫻桃出去外頭逛了一圈,還說若是櫻桃想要去京城,便告訴何婆子一聲,叫何婆子差了車伕帶她去。
這一路上,不少人都忍不住紛紛打量櫻桃,瞧她臉上的那塊紅豔豔的胎記。
這樣輕視的目光,從小到大她看到了太多,如今早已習以爲常,“那我能去找您嗎?”她就算是再傻,也能想到林姝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了,嘖嘖,這麼大的莊子,上下人都聽林姝的,一看便是富貴人家的小姐了。
林姝點頭,“自然是可以的。”
她想了想,又道:“不過得等你養好了身子再說,如今你生的這般瘦弱,每日得多吃些東西纔是,叫我說,這莊子上的李老頭燉的鴿子湯是極好喝的,原先我和母親在莊子上住着的時候,我每頓飯能喝下兩碗鴿子湯了,更別說那鴿腿兒肉,輕輕一唆,恨不得要鮮到骨子裡去了……”
櫻桃忍不住嚥了口口水,她來莊子上這幾日,還沒吃上這鴿子湯了。
不過她一點也不怨何婆子和李老頭,畢竟這幾日的伙食也是極好的,有魚有肉有蝦,光她一個人就有五六道菜色了,往常就是她過年的時候也沒吃上這麼好的東西,“那……那你不覺得我去找您,丟了你的臉面嗎??”
“丟了我的臉面?你怎麼就丟樂我的臉面了?”林姝曉得她的心結,上一世櫻桃不止一次與自己說過,若她臉上沒有胎記,也不會流離顛沛那麼多年,被人像東西似的翻來覆去賣了一趟又一趟,還被人挑挑揀揀的,換成誰心裡總是難受的“這樣貌是天生的,你也不想,更何況,若真的以貌取人,那足以說明這人也不必深交,既然如此,那她的話又何必放在心上?”
櫻桃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林姝卻笑道:“你也莫要將這事兒放在心上,京中有不少好大夫的,到時候我差人去打聽打聽,醫治好你臉上的胎記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兒……”
“真的?”櫻桃一激動,下意識捏着她的手,可下一刻卻忙鬆開了她的手,學着素琴的語氣道:“謝謝姑娘。”
林姝去握住她的手,“你不必喚我爲姑娘,叫我姝姐兒就是了。”
上一世櫻桃便是這樣叫她的,當時兩人一同從泰州去揚州時,她忍受不了南方的溼冷,腳上手上都生了凍瘡,那個時候兩人身上都沒錢,每夜都是找個地方囫圇睡上一覺,第二日再接着趕路,櫻桃是習慣了這樣顛沛流離的生活,可她從小嬌生慣養的,如何能習慣?
那個時候是櫻桃抱着她給她取暖,撫着她的脊背,一聲又一聲輕喚着“姝姐兒”,她才能入眠的。
櫻桃卻有些不敢開口了,方纔她們一路走過來,衆人對林姝的態度都很是恭敬,自己怎麼能直呼其名?
林姝也曉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叫櫻桃和她親近起來的,如今聽見不遠處傳來的雷鳴聲,只道:“咱們快回去罷,這夏天的雨來的極快了。”
也是巧了,她們一回去,那傾盆暴雨便從天上噼裡啪啦落了下來。
林姝一個人靠在炕上聽着外頭雨打芭蕉的聲音,只覺得十分心安,這是她第二次覺得自己的重生有了意義,第一次是保住母親性命的時候……好像這一世所有的軌跡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終究會越來越好的。
雨越下越大,在莊子上並沒有什麼可以打發時間的事兒,再加上趕了一天的路,也着實是累了,便早早歇下了。
只是她迷迷糊糊剛睡着,外頭便傳來了一陣喧囂聲,極爲吵人。
林姝忍不住揚聲道:“素琴,素琴,外頭是怎麼呢?”
在外頭值夜的素琴應了一聲,便趿了鞋子出去了,半刻鐘之後便回來了,“姑娘,外頭有人想要投宿了,何婆子說了,這兒是私人的莊子,不是客棧,叫他們另外找地方去,可瞧着那些人不像是好說話的,何婆子正在外頭和他們理論了……”
“那便讓他們住下就是了!”林姝淡淡應了一聲,“我還以爲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兒了,如今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要別人去哪兒找地方住下?反正這莊子上的房間也多!不過你去與他們說一聲,明兒早上必須離開!”
這兒雖是有連家的護衛在,但卻是沒幾個人了,那些人都是從揚州調過來的,等着她們母女平安了之後,林姝選了幾個人留下,其餘的人都回了揚州……舅舅那邊需要用人的地方也多着了。
漸漸的,外頭的喧囂聲便漸漸平息了。
林姝一覺好眠到了天亮,等着她用早飯的時候,何婆子便怒氣衝衝的進來了,“姑娘,您說說,您說說,這叫怎麼一回事兒?明明昨晚上與他們說好了,今兒早上必須走的,可他們倒好,直說雨勢太大了,今兒走不了,看姑娘能不能行個方便,等着下午雨勢小了再走。”
“若是平日裡,老婆子我答應便答應了,可如今姑娘也在,他們那麼大一羣人,若是將姑娘衝撞了那可如何是好?方纔我直說了不方便,可那些人卻道要親自進來給姑娘賠個不是,還說姑娘要多少銀子,直接開價便是了,瞧瞧,這都是什麼話?”
林姝皺了皺眉頭,今兒她出房門的時候略掃了一兩眼,那羣人大概有二十多個,一個個都身着玄衣,一看便都是練家子……這種人還是不要與他們起衝突的好,“那可要與他們說好了,最遲下午離開,否則就不要怪我開始趕人了。”
何婆子長嘆了一口氣,便下去了。
林姝用過了早飯,便聽見廊下有小丫頭的聲音傳了過來,“那公子生的可真英俊,比咱們莊子上任何一個人都生的好看了,腰間還掛着玉佩了,一看便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
“可不是嘛!”接着便又另一個聲音傳了進來,聽着像是年紀大些,“嘖嘖我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英俊的人了,莫說是那公子哥兒生的好,就連他身邊的一個個護衛也長得好……聽說還是從京城出來的了……”
年紀大些的人也曉得自個兒有幾斤幾兩重,知道那公子哥兒是高攀不上的,那些個護衛倒還是能肖想一二。
林姝聽了卻是忍不住笑起來,“那人真有這麼英俊?”
她的眼光一向是極高的,上一世的夫君邵聖平便是赫赫有名的俊朗哥兒。
就連素琴都忍不住跟着點點頭,低聲道:“好像是的,昨晚上奴婢出去的時候只遠遠瞥了一眼,眉毛生的烏黑,眸子生的極亮,像是天上的星星似的,就連五官都格外出挑,甚至比……比成安侯府世子爺生的還好些!”
林姝自然是不會懷疑素琴的眼光,素琴跟在她身邊幾年,好歹也算是見過了些世面,可京中生的比邵聖平生的還好的人,卻是沒幾個……她腦海中隱隱浮現了一個俊朗的面容來,可轉而一想,不可能,這個紈絝怎麼會在這兒?
她站起身來,“我要過去看看。”
素琴卻是嚇了一大跳,“那,那怎麼成……若是夫人曉得了,定要扒了奴婢的皮的。”
林姝卻是不管不顧朝着外頭走去,素琴無法,只能跟在她身後。
林姝偷偷走到客房的廊下,從窗子的縫隙看了過去……那人負手而戰,像是一棵松樹似的,旁邊一文士打扮的人說了句什麼,他蹙着眉頭轉過身來,那張熟悉且陌生的臉便映入她的眼簾。
“寧國公府大爺陸靖然?果然是他!”林姝喃喃自語,怎麼都想不明白,“只是,他怎麼會到這兒來?”其實方纔說來者是個美男子的時候,她就隱隱猜到了幾分,年紀不大,生的比邵聖平還好,只怕就是陸靖然了,只是她卻有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