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這話林嘉並未事先與大夫人知會一聲,卻是當這林姝等人去青松院請安的時候到了出來,更道:“……原本我是打算等着平寧長公主來了信中侯府之後,再也平寧長公主一起回去的,可誰知道昨晚上有公主府的婆子前來傳話,說是這幾日平寧長公主身子像是不大好,我這個當媳婦的總歸是要回去瞧一瞧,在一旁侍奉纔是。”
她心心念唸的信中侯府,早已不是她的家了,這段時間祖母待娟娘也不如之前親近,反倒是經常命奶孃將麟哥兒抱過來……她哪裡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正端着茶蠱喝水的林姝手微微頓了頓,遲疑了片刻,卻沒有說話。
倒是太夫人命奶孃將懷中的麟哥兒接了過去,深深看了林嘉一眼,道:“平寧長公主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平寧長公主身邊也不是沒有丫鬟婆子,聽說光是女大夫便又三兩個,怎麼就需要你巴巴回去了?你便安心在信中侯府住着,若平寧長公主府來人了,要她來找我這個老婆子就是了。”
林姝也笑着接話,“是啊,大姐姐,你不知道祖母知道你要回京之後高興成了什麼樣,直說你原來未出閣的時候喜歡吃鮑汁嫩筍這道菜,說如今青松院小廚房的廚娘這道菜做的不好,甚至專門將原先那位廚娘請了回來,爲此陳媽媽不知道去了請了幾趟……若是您這個時候回去了公主府,祖母不知道難過成什麼樣了。”
這幾個孫子孫女中,太夫人最疼愛的便是林嘉了,到底是在自己身邊親自教養長大的,情分不一般。
林嘉面色也有些鬆動了,“這次長公主回京,只怕以後也不會再回福寧去了,這公主府和信中侯府往返也就一個時辰的車程,以後若是祖母想我和娟娘了,我再回來看看便是了,定會時常回來孝順祖母的……”
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窩在她懷中的娟娘卻嚷嚷道:“孃親,不回去,不回去!”
爹爹時常不陪她,祖母日日對她也是板着一張臉,哪裡像在信中侯府,有這麼多玩伴兒,大家都對她笑呵呵的,她自然是不願意回去的。
小孩子家家的,心裡頭可清楚着了。
大夫人忙道:“你看,連娟娘都不願意回去了……索性就別忙着回去了,我們好不容易將你盼回來了,這纔在信中侯府住了幾日?”
林嘉並不答話。
倒是太夫人揮揮手,道:“嘉姐兒也不是小孩子了,她願意怎麼回去便回去罷,若真的因爲咱們強留下她,惹得平寧長公主不高興,這以後受苦的還是嘉姐兒了……若你真的決定要回去,提前與咱們說上一聲便是了,也好叫我這個老婆子有個準備!”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該說的話她都已經說了,若林嘉真的要走,她也無話可說。
林嘉只低聲“嗯”了一聲,倒是沒怎麼說話了。
太夫人笑呵呵又吩咐鍾姨娘起來,直說這次的蓮花宴不比尋常,得小心謹慎纔是,更是命鍾姨娘從外頭採買了不少品種稀罕的蓮花來,更是購置了數百盆碗蓮,掌心般大小的白瓷碗裡頭擱着小小的白蓮花,看起來十分可愛精緻。
到時候這些碗蓮便會擺置在花廳的各個角落,等着蓮花宴完了之後,更是分發到各個姑娘院子裡去。
碗蓮雖小,可價錢不算便宜,看樣子這次太夫人爲了宴請平寧長公主是下了血本。
原本已做了決定的林嘉不免有些鬆動了。
只是想着自己到底是出嫁了的姑娘家,總留在孃家也不大好,她仔仔細細想了想,還是與太夫人說了明兒要離開信中侯府的話。
太夫人卻是良久沒說話,只目光深沉的看着林嘉。
林嘉倒是有些不敢去看太夫人了,原先小時候折了祖母最喜歡的牡丹花,祖母不打她,不罵她,卻只這般看着她,當時她便知道自個兒錯了。
良久,太夫人卻長嘆了一口氣,“嘉姐兒,你可是在怪我?怪我明明懷疑麟哥兒不是咱們林家的骨血,這段時間卻還護着他寵着他,怪我在這件事上覺得娟娘做的不對……”
“祖母,我沒有這個意思!”林嘉聲音低低的,還乾笑了兩聲。
太夫人搖搖頭,笑了一笑,“那個時候你不過三兩個月,你母親剛懷上了爲哥兒,沒有心思去照顧你,我怕底下的丫鬟婆子照顧不周,便將你接到了我身邊養着,等着爲哥兒生下來之後,便是咱們信中侯府的嫡子嫡孫,是咱們信中侯府的世子爺,你母親雖想要照顧你,可更是無分身乏力,我便將一直你留在了我身邊。”
“你是我親自教養着長大的,你一蹙眉我便能知道你是爲了什麼不高興,就你那麼點心思還能瞞過了我?”
林嘉只囁嚅道:“祖母……”
“不必多說了,若真的是平寧長公主不喜歡你在信中侯府住着,你明兒邊收拾東西回去,若真的因爲麟哥兒的事兒,那便什麼都不說了,安安心心在府裡頭住着!”太夫人衝着她擡擡手,慈愛的打斷了她的話,緩緩道:“就算是爲哥兒是信中侯府的世子爺,可在我心裡頭,卻抵不上你,這話你未出閣的時候我從未說過……我這身子骨都成了這般,如今再不說,以後怕是就沒機會說了,嘉姐兒,旁人可以不明白我這一片心,難不成你都不明白了?”
“若你真的要回去,那就當我今日這話白說了,回去就是,權當做……權當做我白疼了你一場就是了,你在福寧時候,我日日惦記你,生怕你吃不好穿不好,如今好不容易將你盼回來了,你住了才幾日,就說要回去?回去也就罷了,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在我這老婆子跟前都會撒謊了!”
說着,她的目光更是直直落在林嘉面上,有氣無力道:“你五叔一直因爲我偏疼你父親和你二叔,心裡頭不大高興,那日娟娘和麟哥兒的事兒我細細回想起來,的確是我有失公允,那個時候娟娘也不是一點錯都沒有,所以你五叔質問到我跟前來,我都不好說什麼,只得委屈了你和娟娘……”
“您的難處,我都知道!”林嘉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低聲道:“這幾日我也想了很多,只想着五叔如今位居正三品,父親雖是信中侯,可這信中侯府上下怕也是靠着五叔撐着。我怕……我怕因爲娟娘和麟哥兒的事兒惹得五叔不高興,我帶着娟娘繼續住在府裡頭,會叫您爲難,這天底下,便是您最疼我了,我如何會不知道?”
“母親疼我不假,可她到底是更疼爲哥兒的,哪怕是多年未見到娟娘,可在珠姐兒和娟娘之間卻也多疼了珠姐兒幾分,我知道我是當姐姐的,不好與弟弟計較這些……可祖母,我心裡也委屈啊,都是母親的孩子,當初母親有了爲哥兒之後便不管我了,若是沒有您在,我……我只怕就只能跟着丫鬟婆子長大了。”
“當初纔跟着平寧長公主去了平寧,水土不服,連福寧話都聽不懂,旁人說話的時候,我只能在一旁呵呵直笑,連話都搭不上,那個時候大爺又要日日操持公務,私底下,抱着娟娘是連哭都哭不出來,只想着若是有您在,也可以安撫安撫我,有您在,我便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
“等我好不容易適應了福寧的日子,平寧長公主又提出要讓二叔與姝姐兒結下陰親,您是不知道,我多怕您因爲這件厭煩了我,說我有了婆家,便不顧孃家的死活!您是不知道因爲這件事,我不知道勸了平寧長公主多少次,平寧長公主屢次訓斥於我,後來更是直接越過我給您寫信,那段時間我流的眼淚便是比之前加起來的眼淚都多,生怕您不再疼我了。”
說起來,她們倆兒雖是祖孫,可卻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了。
林嘉何時長了牙,何時會說話,何時來了葵水……都是太夫人第一個知道的,陪在她身邊。
太夫人也跟着紅了眼眶,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是好孩子,你的委屈祖母都曉得,又如何捨得怪你?放心,若姝姐兒真的嫁去了長公主府,以後多少也有可以幫襯你的人了。”
若林姝真的嫁去了平寧長公主府,平寧長公主性子刁鑽刻薄卻叫人捉摸不透,林姝又沒個丈夫……到了最後,不依靠林嘉這個堂姐還能依靠誰?
林嘉只抹着眼淚道:“我就知道這世上就您最疼我了……”
祖孫倆兒在屋子裡說着私房話,可外頭卻是傳來了踉踉蹌蹌的腳步聲,接着便傳來了徐媽媽那驚慌失措的聲音,“大奶奶,太夫人,不好了,鍾姨娘要殺了娟娘!!”
這話就像是晴空裡劃過一聲驚雷,嚇得林嘉連魂兒都丟了,倒是太夫人揚聲道:“徐媽媽,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