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來得太過突然,直到謝廣離開了營帳,秦小滿還是有些雲裡霧裡的,她雖不太懂敵人突襲到底是什麼,可從丈夫匆匆的腳步中,也還是明白髮生了十分要緊的事。
秦小滿有些擔心,悄悄揭開了帳簾,就見士兵紛紛從各自的營帳向着校場的方向奔去,因着常年的訓練,每個人雖是腳步匆匆,但還不至於凌亂。
秦小滿心頭涌來一陣惶然,想起謝廣臨走前的囑咐,要她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她咬了咬脣,將簾子放下,將孩子抱在了懷裡。
外面的馬蹄聲震耳欲聾,所幸,這些聲音並未持續太久,沒過一會,那些馬蹄聲便是離開了軍營,漸漸遠去,再也聽不到了。
秦小滿看着這情形,即便在沒見識,也能猜出謝廣定是上了戰場,她的心裡七上八下的,只覺得有人捏住了她的喉嚨,擔心的就連喘息都不勻實。
到了午時,就聽軍營裡寂寥無聲,就連原先給她送飯的士兵也不見人影,自醒來到如今,秦小滿一直滴米未進,可也不覺得飢餓,她給謝遠餵了奶,陪着孩子玩了一會兒,好容易將孩子哄睡,才聽帳外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對着裡面道;“夫人,屬下給您送飯來了。”
秦小滿慌忙理好衣衫,道了一句;“快請進吧。”
“夫人,早起敵軍突襲,大將軍與謝參將都是領兵迎敵去了,軍中忙亂的厲害,倒是耽誤夫人用飯了,還請夫人恕罪。”
送飯的士兵不敢擡眼,將飯菜爲秦小滿擱在了桌上,喏喏道。
“迎敵?是大燕的人嗎?”秦小滿的一雙美眸中落滿了憂懼,一雙手不住的絞來絞去。
“正是。”
“那此這一仗,我夫君....還有大將軍,他們會不會遇上危險?”秦小滿本來只想打聽謝廣,可將話說出口後,才覺得不該只打探丈夫一人,索性將周懷安也捎帶上。
“夫人,這個屬下不好說,戰場上刀劍無眼,即便是大將軍,也曾多次在戰場上受過傷。”
見這人一臉難爲,秦小滿也不想爲難他,只輕聲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忙吧。”
“多謝夫人。”那士兵行了個禮,剛要退下,就聽秦小滿又喊住了他。
“你等等。”
“夫人還有事吩咐?”
“眼下,軍中還有人嗎?”秦小滿眼睫有些輕顫,念着早上的那動靜,怕是營中絕大多數的士兵都是上了戰場。
“大將軍此番迎敵,共統領了七成兵力,還剩下三成,留在軍營中駐守。”士兵老實作答。
聽聞周懷安帶走了七成兵力,秦小滿微微踏實了些,在她淺薄的認知裡,總覺得帶的人多些,打起仗來就能多一分的勝算。
送走了士兵,望着那些飯菜,秦小滿壓根沒有胃口,可想起嗷嗷待哺的兒子,秦小滿沒有法子,還是強迫着自己將那些飯菜一一嚥下,並喝了一大碗湯。
自謝廣走後,時辰變得格外漫長,在孩子睡着的時候,秦小滿獨自一人坐在牀頭,眼睜睜的看着帳外的太陽一分分的落下,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好似讓人架在了烈火上炙烤,只能側耳傾聽着外面的動靜。
原本,謝廣這日是要將妻兒送往周家壩的,可因着敵軍突襲,此事便被耽擱了下來,又加上秦小滿本來也就不想離開軍營,待周懷安率大軍走後,秦小滿母子便是順理成章的繼續留了下來。
晚間,秦小滿爲孩子擦了擦身子,母子兩剛要睡下,就聽外頭傳來一道女聲,甫一聽着這聲音,秦小滿就是一怔,只不知道這軍營除了自己和將軍夫人,又是如何進來了旁的女人。
“謝夫人,我家夫人有請,讓謝夫人帶着小公子,去主帳一敘。”
聞言,秦小滿才曉得是周懷安的夫人命了侍女來請自己,縱然夫君出征在外,秦小滿根本沒心思去見蘇氏,可礙着她的身份,秦小滿不敢不從,只披衣下牀,又將孩子裹了嚴實,隨着侍女一道向着主帳走去。
剛到帳外,就聽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遙遙從帳子裡傳了出來。
“娘,您就好好的和他說說,讓我跟您回雲州吧,孩兒在這裡每天每夜都想娘,娘難道就不想孩兒?”
周子墨身上的傷已是好了不少,但走起路來還是需人攙扶,此時湊在母親面前,還如多年前的稚子般撒嬌。
“娘怎能不想你,可你爹的性子你也知道,娘也是做不了主啊。”蘇氏望着兒子俊朗中透着稚氣的臉,心裡直髮疼,一語言畢,眼眶就是紅了。
“娘,你說他的心怎麼就這樣狠,我可是他的獨子啊,他真捨得這樣對我,若不是孃親這番爲兒子帶來了上好的傷藥,只怕兒子到了如今還是連牀都下不了。”
就在母子兩說着體己話時,帳外的侍女已是恭聲開口;“夫人,謝夫人和小公子到了。”
帳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請謝夫人進來。”
蘇氏看了兒子一眼,示意他在外人面前收斂一些,自己則是對外吩咐。
周子墨極不情願的離開了母親的膝下,由人攙扶着在塌上斜身坐好,就見帳簾讓人從外打開,進來了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子。
周子墨一眼看去,不免有些失望,只道謝廣所娶的也不過是個姿色尋常的女子,可那女子卻是微微側了身,向前做了個“請”的手勢,引出了身後的一個女子。
周子墨隨意一瞥,就是這一瞥,卻讓他睜大了眼睛。
自秦小滿進來後,周子墨的眼睛便一直黏在她身上。
秦小滿衣着一直十分樸素,今日來見將軍夫人,也只是穿了身素色棉裙,裹着窄窄的纖腰,然而她勝在肌膚晶瑩如雪,素淨的衣裳更是襯着人清新麗質,她的柳眉如煙,長睫如蝶,竟絲毫不比京師裡的那些美人兒遜色。
周子墨怎麼也不曾想到在軍營中還會見到如此的美人,雖說周邊城鎮中也有秦樓楚館,但他年紀還小,一直也還不曾去過,一來是沒這份心思,二來是他自幼在京師長大,見慣了形形色色的美女,這些小城裡的清倌紅倌,自是入不了他的法眼。
可此時見着秦小滿,周子墨卻是有些怔忪,秦小滿的美不同於他素日所見的任何一個女子。那些女子都是出身高貴,一舉一動無不是透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矜持,除卻清高,剩下的便都是些驕縱與跋扈。
然秦小滿不同。在她身上,壓根看不出一丁點那些京師貴女的盛氣凌人,反之她是謙卑的,溫順的,帶着民間女兒的嬌柔,整個人如同細膩的春茶般,清甜的想讓人去飲上一口。
周子墨見她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分明與自己一般大的年紀,臉龐上仍有兩分稚氣未脫,但偏生又生過了孩子,渾身上下又透出幾分母性的柔和,當真讓人心動。
“小滿見過夫人。”秦小滿抱着兒子,向着主位上的女子行了一禮。
“謝夫人不必客氣,快些坐吧。”蘇氏微笑着,眼角的餘光看見兒子一直肆無忌憚的在盯着秦小滿瞧,蘇氏皺了皺眉,對着周子墨輕咳了兩聲。
周子墨對母親的告誡充耳不聞,只扶着後腰站起了身子,向着秦小滿走了過去。
“你就是謝叔叔在豫州娶的媳婦?”周子墨離秦小滿不過三兩步,居高臨下的往前傾着身子,鼻尖都差點碰上了秦小滿的額頭。
“子墨!不得無禮!”蘇氏呵斥。
秦小滿嚇了一跳,情不自禁的抱着孩子後退了兩步,對着周子墨點了點頭。
“嘿,你不用怕我,我怎麼瞧着,咱兩年紀差不多大?”周子墨瞧着秦小滿一臉戒備的看着自己,反而咧嘴一笑,露出臉頰上的酒窩,滿是孩子氣。
“那,你多大?”秦小滿驟然見着眼前的少年,也是有些好奇,在這軍營裡,多是些一臉滄桑的壯年漢子,像周子墨這樣眉清目秀,一笑還有酒窩的男子,真的是不多見的。
“我今年十七,你呢?”周子墨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從小,他在軍營裡見着全是清一色的糙老爺們,又多是叔叔伯伯輩的,就連周邵也都比他大了十歲,如今好容易見了個同齡人,又是個女子,怎不讓他高興。
“子墨!”蘇氏秀眉微蹙,眼見着兒子越來越是放肆,終是忍耐不住的大聲喝道。
“真是越大越不懂規矩,謝夫人是你謝叔叔的妻子,你理應喊一聲嬸子纔是!如何能追問年紀?”
周子墨聽得母親開口,便是無奈的撇了撇嘴,退後了兩步,向着秦小滿作了一揖,有些不情願的喊了句;“小嬸嬸在上,請受小侄一拜。”
“這怎麼擔當得起。”秦小滿抱着兒子,慌慌張張的避開了周子墨的禮。
周子墨方纔俯身又是牽動了傷口,只疼的他齜着牙,站起來時才留意到秦小滿懷着的謝遠,便是嚷道;“小嬸嬸小小年紀,怎麼都生了孩子了。”
“謝夫人,小兒頑劣,失禮之處,還望夫人不要往心裡去。”蘇氏瞪了兒子一眼,起身將秦小滿拉上了主位,挨着自己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