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力四射、朝氣蓬勃,充斥着美好肉體的迪廳,慾念之海,情深難收,在得不到的時候橫流,然後汪洋成災。
張小探推搡着,在人羣中擠來擠去。
終於找到他的目標,一直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動作熟練地搭上費輕風的肩。
費輕風毫無驚訝之色,顯然已經適應了這裡熱火朝天的環境,待看清是張小探之後,反而驚訝起來,相互配合的舞步有那麼一瞬的停滯。
費輕風扯着嗓子大喊:“你怎麼纔回來啊?”
張小探同樣大聲地回答:“我們老大被人砍了,必須得回去主持大局。”
二人跳着貼身熱舞,近在咫尺,說起話來卻如隔着數重山河。
張小探:“聽說你要嫁給大款了!”
“沒有,要是嫁給大款能來這兒嗎!”
“你那大款呢?”
“早就甩啦!”
“身家上億的大款,說甩就甩啦?”
“張小探!”
“怎麼了?”
“我最難過的時候你都不在。”
“現在接盤也不晚!”
“晚啦!”
第二天費輕風醒來的時候,張小探已經坐在客廳了。
費輕風揉着惺忪的睡眼:“你怎麼進來的?”
“馮小曦放進來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菜,張小探隨手拿起,漫不經心地吃着,對費輕風,“吃飯,我還你的。”
費輕風沒有坐下來,而是走向了客廳裡的一面鏡子,抓着自己凌亂的的頭髮:“你說要是每天吃得好睡得好,日子過得心滿意足,舒緩慵懶,是不是就不會掉頭髮了?”費輕風輕輕搖着頭,頗一副對鏡自憐的模樣:“懶起畫峨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
張小探:“今天別上班了。”
費輕風頭也不擡地吃着飯:“不上班你養我啊!”
張小探撇撇嘴:“那你還是上班去吧。”
費輕風翻了個白眼:“你回來幹嘛?”
“不是說了嘛,當接盤俠啊!”
“切!身價上億的大款不要,要你來接盤?開玩笑!”
張小探吃着飯,誇張地嘆了口氣:“唉,現實生活就是這樣,你最需要的時候,你的英雄他可能就不在你身邊,所有的難關都要你自己來闖。等你盛開了,清風也自來了。你就知足吧!要知道,英雄也是過五關斬六將才能過來的。不然,你都見不着活的我。”
費輕風:“閉嘴吧你!”
故人心,易明皇終於見到了費輕風久違的笑容。
她回想起那一夜,二人酒後醒來,躺在費輕風出租屋的牀上。
費輕風坐在椅子上,跟她說:“爲什麼我不覺得快樂呢?難道我不是如願以償了嗎?”
“可能是因爲”,易明皇指着自己的心口,“這裡還缺點東西。”
“明皇姐,你說,天真無邪可愛嗎?飽諳世故可愛嗎?風情萬種可愛嗎?高高在上可愛嗎?什麼樣的可愛值得人愛,什麼樣的愛才能一直愛啊?”
易明皇靠在牀頭:“有些事啊,是真的急不得,水不到,渠不成。只有時間能彌補。”
“人和人,要是能看見心該多好啊,就不用猜疑,不用勞心。人要是能始終如一該多好啊,不會冷漠,不會隔閡,不會變心,不會人走茶涼。如果我不是人,該多好啊,去做一汪水,隨心所至,肆意橫流,不動情,不留心,不憂愁,不思慮。”
易明皇若有所思,想了一會纔回答:“久經沙場的背後,也許是洞察世事的銳利,也許是風情萬種的成熟,但也許,是感情透支的麻木和無法磨滅的傷痛。我不希望你做一汪水,但是世上的彎路有很多,誰也沒有資格指引誰。”
這是那次對話之後,易明皇第一次見到費輕風神清氣爽地來公司,沒有一夜瘋狂後掩飾黑眼圈的濃妝,沒有宿醉之後的疲憊。
月升日落,費輕風與張小探背靠背坐在海岸邊,看着水面從紅紅瑟瑟到靜影沉璧。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張小探:“磨嘰什麼呢?”
費輕風:“意思是說,我在月亮出來的時候,想念一個美麗的姑娘。”
張小探不解風情地接話:“是你想念還是我想念?”
“閉嘴!”費輕風粗暴打斷後,又轉爲充滿柔情的聲音:“其實呢,日月的東昇西落牽動的都是人的情思,看風景的人看的都不是風景,而是自己。日落和月出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看的,大海那麼大,太陽那麼遠,一不小心,就會沉迷於這樣的渺茫裡,不能自已。”
稍稍停頓了一會,張小探:“說完了?”
費輕風看着月亮,心裡的話沒有再宣之於口:我害怕日落的時候,氣數將盡的輝煌。也害怕月出的時候,柔腸百轉的蹉跎。
張小探:“大海那麼大,太陽那麼遠,但是爺,就是定位在你身邊的航向標!你渺茫個屁!”
“哎呀張小探,人家跟這詩情畫意呢,你說話能不能文明點!”費輕風無語地幾乎是跳起來的。
張小探機敏地跟着起來,在費輕風動手之前就先撒丫子跑了:“追不上我吧,沒有辦法我就是這麼強大,被我打敗啦,全都一起上吧,我根本沒在怕,啦啦啦啦……”
張小探沒有想到的是,那會是他見到費輕風的最後一面。之後他用盡了所有找人的手段,昇天入地求之遍,天上人間看不見。
費輕風已經搬空了的家中,他發了瘋一樣地質問易明皇:“爲什麼?爲什麼在這個時候她突然不見了?我們不是好好的嗎?我們很開心很快樂啊!那些事情明明就跟沒有發生一樣!她爲什麼不見了?”
“小探!”易明皇看着張小探,強忍哽咽地回答:“找不到,就別找了。”
“爲什麼?”
“因爲她不想讓你找到,不想讓你知道她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只要她不想,就沒有人應該知道。”
“可是我想啊!我怎麼能不知道呢!大活人突然就人間蒸發了,我得知道她冷不冷、餓不餓、身體好不好、心情快不快樂啊!難道因爲一個人渣,她就要屏蔽整個世界嗎?”
“小探你冷靜點!”易明皇按住忍不住要衝出去的張小探,“費輕風有費輕風的柔弱,費輕風也有費輕風的剛強。當初的那一劫她能挺過來,現在的這一劫她也會挺過來的!”
“現在有什麼劫啊!一切不是都已經過去了嗎!”
“你就是她現在的劫!”
“我?!”張小探突然安靜下來,緩緩地坐下,“爲什麼?”
這個原因除了易明皇,可能沒有人能再替他回答清楚。
離開你,是爲了忘記卑鄙的自己。
我還是相信人和人之間有真情,但是我已經看到了最黑暗的自己。我知道我卑鄙,只是不知道我卑鄙的時候,那麼討厭。
那一年特別流行夢境穿越,經歷穿越後人的變化的本質,其實是成長與找回。成長使人消褪了鋒芒,棱角,越成長越不是最初的自己,越成長越不是自己,那是假的成長。然後去夢境裡尋找,去最初的自己那裡尋找,找回的,纔是假成長真迷失之後,真正的涅槃。涅槃的傷痛,只有佛和鳳凰知道。
也許,你早晚會迷失,但你早晚也會找回。總有一天,你會重新清清白白地站在人世間。那是真正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