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行森欲言又止,漸漸露出愧色。
易明皇:“我把別人給我的痛苦施加到了他的身上,可是我一點都不內疚。你知道嗎?我一點都不內疚。我總是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曾經有一個人那麼對不起我,讓我那麼難過,我就是讓全世界來給我賠罪又怎麼樣?你知道從前的我是什麼樣,每次說謊都要忐忑好久,做一點點違心的事都覺得會遭報應,可是現在,我那麼傷害他,我都不內疚。”
靠在孫行森深山,將頭別過去的顧西山睜圓了眼,苦笑着,卻沒有出聲,靜靜地聽着易明皇這些永遠不會對他說起的話,靜靜地聽着這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易明皇的另一面。
“我很難過。不是因爲他,更不是因爲你,我一點都不在乎你們,我只是爲自己難過。就在你離開的那一年,我把自己給丟了,再也找不到。從頭到尾,我都在玩一個關於找回的遊戲,並且不會心疼輸的人,因爲直到遊戲結束,我都沒有找回那個,曾經會心疼別人的我。”
顧西山的手動了動,他沒有回過頭,背對着易明皇:“我也很難過,不是因爲你不愛我,也不是因爲你做的這一切。”
易明皇與孫行森一愣。
顧西山這時纔看向易明皇:“而是因爲三年前,你遇見的不是我。遊戲結束的時候,縱然是他輸了,可你也輸了,你想要找回的,不也沒能找回嗎?我多麼想回到三年前,讓你不曾失去。”
易明皇的脣微微顫動,卻沒能再說出一句話,轉身進入家門。
顧西山搖搖晃晃站起身,看着易明皇不見的背影,拍了拍孫行森:“如果我是你,輸給她也就罷了,還有什麼可爭的呢。”
顧西山進了家門,留下孫行森獨自一人,在空蕩蕩的樓道里。
燈紅酒綠,舞池癲狂。
Jocob.喬坐在一旁,舞池中有幾個相熟的人招呼他下去,他微笑着搖頭。忽然遠遠地看見費輕風,揮着手打招呼:“在這兒!”
費輕風穿梭於這充斥着狂熱荷爾蒙的喧囂與火熱之中,更顯得面如金紙,弱柳扶風。
馮小曦皺着眉,捂着耳朵:“輕風,這不是開玩笑嗎?約在這怎麼談生意啊,說句話連聽都聽不見!”
費輕風:“就他找的那幾個人,你以爲是來談生意的嗎?”
馮小曦:“你說什麼?”
這時喬已經迎了上來,儘量放大音量,在費輕風耳邊:“我也不想的,他們幾個人非要約在這邊,真是吵死了!”
費輕風亦湊在喬的耳邊:“所以說啊,做生意還是故人心靠譜!”
喬大笑:“是,故人心靠譜,故人心的你最靠譜!這麼幾個名不見經傳的人都能讓你給挖出來,躲都躲不過去!你一聽你要見他們,只能硬着頭皮出來跟你對上一局了!”
舞池中的幾人陸陸續續過來,一金髮男:“喬,這就是你說的,我們的競爭對手?”
幾人大笑。
藍眼睛女孩:“既然來了,那就什麼也別說了,喝吧!”
喬制止:“人家是來談生意的,你們瞎起什麼哄!”
金髮男:“喬,我可不吃你們這一套,跟我們談生意,就得這麼談!”
馮小曦神色有些驚慌地看看費輕風。
費輕風接過藍眼睛的酒瓶子:“入鄉隨俗,既然到了你們的地盤,就按你們的方法談!但我先說了,我可是很少喝酒的,一口喝倒了,得有人接着啊!”言語間,費輕風看着喬。
藍眼睛:“必須的呀,喬先生今天把我們叫過來,不就是爲了接着你嘛!”
在衆人的吆喝下,費輕風一口氣喝掉了整杯雞尾酒,她豪氣干雲地放下杯子,抹了把嘴,當即就倒下了。
喬接住了費輕風。
馮小曦:“輕風!”
衆人還在鬧哄哄的:“裝的吧,酒量也太差了,還沒玩呢!這不成了一杯倒了嗎?”
喬制止衆人:“都別起哄了,你們以爲都跟你們似的!行了行了,你們接着玩吧,我送她回去。”
馮小曦:“不用,我送吧。”
衆人攔着馮小曦:“那哪行啊,她就這麼走了,你得跟我們談啊。”
在令人頭疼的喧嚷中,費輕風被喬抱着離開,她的胳膊耷拉下來,素白的手背上淺藍色的筋絡清晰可見。
在一個從來不會喝酒的人而言,是沒有喝醉這一說的。
越過喬的後背,她看到天黑了,黑得像是不會再亮了。
在一段可怕的路上禹禹獨行,漫長得像走不到家就要被謀殺了。
一個來回夢着的夢魘,反反覆覆,好像不會再醒了。
逐詢科技,在孫行森向尤總解釋無果之後,當着所有股東的面,尤總向孫行森下了最後通牒。
如果逐詢沒有證據證明所有的資料外泄是易明皇或其他什麼人做的手腳,尤氏集團將切斷逐詢所有的上線渠道。
尤總:“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就爲了給你這個機會,我眼睜睜看着線上市場被你們毀得不成樣子!你們的失誤所造成的損失實在太大,如果你們接下來還是沒什麼作爲,不是我不給你們兜着,而是整個網絡市場容不下你們這個攪屎棍!”
尤總走後,孫行森就如何應對黑客攻擊事件召開內部會議。
孫行木:“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我們沒有其它辦法了,只能和故人心對簿公堂,把它燃起的火再引回它身上。最後就算敗訴,逐詢不至於無立足之地。”
孫行森仰天長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 тt kán¸ ℃o
“我棄權。”顧西山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不明真相的其他股東面面相覷。
孫行木攔住他:“西山哥,現在不是講感情的時候。”
顧西山沒有理會,自顧自走了。
孫行森:“讓他走吧。”喃喃自語,“我又何嘗不想棄權,可是到了現在,我只能抓住錢了。”
很快故人心便接到逐詢的起訴書。
李正允面露驚惶之色:“易總,我們現在可經不起官司啊,如果真接下這個官司,還要同時承擔北冥項目的開支,不等我們喘過氣來,我們就垮了啊!”
“如果不接,他們提出的那些條目,難道還能承認嗎?”易明皇深吸一口氣:“這個案子接了,暫時由你負責,你盡力去做就行,不用管別的。還有,推掉明天的會,我要去見方剛。”
“好。”
李正允剛要出去,易明皇忽又叫住他:“輕風呢?今天怎麼沒看到她?”
“她最近在忙接廣告的事,今天好像沒來”,李正允看了看外面,“估計是太累了吧。”
易明皇點點頭:“如果她願意休息,就好好休息一天吧。”
馮小曦敲門:“明皇姐,有訪客。”
易明皇眼神一凜,似乎已經猜到了,對李正允:“準備去北冥,監督進度。”
李正允驚訝:“不是……剛不是說有客人嗎?”
易明皇冷笑一聲,拿上車鑰匙便往外走。
一出辦公室門,孫行森赫然等在接待處,看見易明皇,起身:“看樣子,這是要出門?”
“孫總來怎麼不提前預約?那就不好意思了,正要出去辦事。”
“什麼事,一定要現在辦嗎?”
“去北冥。”易明皇冷冷回答。
說話間,孫行森已經跟着易明皇到了停車場。
易明皇仍舊往前走着。
孫行森:“如果不是這一步至關重要,我不會出此下策的。”
易明皇不屑地:“出都出了,還說這些幹什麼?”
“對不起”,孫行森欲言又止,“我承認,到了現在我還是在傷害你。我今天也不是來求你原諒的,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如今這麼做有我的苦衷和無奈,我可以放棄我自己,但我不能放棄整個逐詢。我答應你,如果這一關過去,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再和你對立。只要是你說的,我有求必應。”
“孫行森!”易明皇停住腳步:“第一,我永遠不會有求你的那一天。第二,無論你怎麼表演,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這是一場角逐,不是愛情。”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想說一句謝謝你,謝謝你那麼深地愛過我,也謝謝你那麼認真地恨着我。”
易明皇與李正允上了車,李正允一邊開車,一邊小心觀察易明皇的臉色。
“易總,你和孫總……”
易明皇打斷他:“輕風從來都不會問我這些東西。”
李正允:“不是,我只是覺得,那個……孫總說的似乎也挺有道理的。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就算你們互相傷害過,但最終也互相成就了。”
“你是不是覺得,是因爲當初有了他的傷害纔有我的奮發圖強?”易明皇笑了:“那你就想錯了,我和他只有傷害,沒有成就,成就我的是我自己。在我這,愛就是愛,恨就是恨,不會交織。沒有必要去感激一個傷害你的人,成功的人笑着就可以成功,傷害,只是讓你哭而已。”
“易總,那不重要”,李正允耐心勸解,“重要的是幹嘛非在這個關鍵時期和他鷸蚌相爭呢?既然他有這麼個臺階,你先下了,我們過了這段時間,再和他爭不遲啊!”
“你別聽他現在說的好,等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會知道什麼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李正允:“易總,你怎麼就能那麼確定?”
易明皇笑笑,沒有再言語:
也許他是真心的,也許他也愛過,可那又有什麼用?事實是他即將和我對簿公堂,就像當初的離開和拋棄一樣。一邊說着捨不得,他也很難過,一邊在我放手之前先放手了,那就沒什麼可說的,都是假的。
成長是自己的事,是自己在掙扎、傷痛、徹夜難眠中蛻變出來的,是自己的智慧和緣法。他的作用就相當於把我推到了懸崖上,由我自己選擇跳下去還是爬上來。如果不是我咬着牙堅持爬上來,也許就從此一蹶不振,徹底沉淪了。
我的感激之心已經少得可憐,用在一路陪伴的人身上都不夠,哪裡還輪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