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心文化工作室,偌大的辦公間,每個人都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啪啪敲着字。
隔着窗紗,風吹進來,陽臺上的一排綠蘿葉子隨風搖晃。晃着晃着,從底下鑽出一隻小貓,用力伸了伸腰,踏着步子,大搖大擺地從每個人的電腦後跳過去,一直跳到一間辦公室。
門上貼着董事長易明皇的牌子。
門虛掩着,它抖一抖一身的絨毛,就鑽了進去。
沒一會兒,費輕風推門而入。
“明皇姐,找我有事嗎?”
故人心有個奇怪的現象,就是所有女孩子都管易明皇叫明皇姐,所有男同胞都管易明皇叫易總,不知道是什麼心理作祟,反正從一進來就經常跟隨易明皇左右的費輕風早早就get到了這個點,一直明皇姐明皇姐的叫着,一副天然乖巧的樣子。
易明皇坐在辦公桌上,頭也不擡地推過來一張紙。
費輕風有些侷促地站着,看到雪白的紙上有三行漆黑的數字,第一行數字前面打了對勾。
“這是三個QQ號碼,打了對勾的是我們的人,叫張小探。你去聯繫張小探,然後和他一起查另外兩個號碼的信息。另外兩個號碼可能是同一個人,也可能是兩個人,你去查這兩個號碼的信息,能查多少查多少。其它的問張小探。”
“明皇姐,這是?”
易明皇停下手中的工作,擡起頭:“這件事你不需要懂,也沒必要問,去做就行了。”
“遵命!”費輕風愉快地答應,正要出門。
“等等!”易明皇有那麼一瞬的遲疑,“儘量避着點天邊。”
費輕風眼珠一轉:“哦。”
早在沒畢業實習的時候,費輕風就進了易明皇的工作室。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很奇妙,就像費輕風和易明皇之間,一個自然待人熱誠,一個由來待人冷淡,一個初出茅廬,一個看透世事,兩個原本毫不相干的女性,隔着上下級的距離,卻是一見如故,再見傾心。
人的感情是相互的,你什麼樣的態度裡藏着什麼樣的心思,我未必一清二楚,但是略懂。因此,費輕風從不感到隔閡,對於接手一向不苟言笑、公事公辦的易明皇下達的任務,尤其是今日這般連天經理都要避諱的私密指令,感到與有榮焉。
故人心工作室成立於三年前。
那時節還沒有正式進入秋天,但是天格外涼。易明皇坐在蕭索的窗前,一坐就是三年。從她坐下來的那一刻,故人心就成立了。
這一年,易明皇二十七歲。
她很少笑,除了工作室裡的貓,幾乎沒有人見過她笑。
故人心發展到如今的規模,還有一個人功不可沒,就是易明皇的老搭檔天邊。
費輕風剛出去,天邊就敲門了。
“易總,這是我和小李敲定的方案,飛鴻集團那邊我去過電話了,下週三座談會,如果順利,下個月月初項目就可以啓動了。”
“嗯。”
“好,那我先出去了。”天邊把方案放在桌子上,又回頭看了一眼窩在角落裡那個叫泡泡的貓,睡覺的樣子像個寶寶,蜷手蜷腳,把自己縮成一個球,看起來軟軟的,又有點孤獨。
幾天後,費輕風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天邊叫住她:“小費,手頭的工作先放一放,抓緊把這個方案改了,不用太麻煩,和客戶覈實一下細節,微調就可以。下午給我,我要用。”
“那個……天經理,我今天可能要出去一下。”
“哦要請假?”
“不是,是公司的事。”
天邊恍然:“想起來了,前幾天易總給你安排了任務。不過這個事可以往後放放的,需要這麼急嗎?”
費輕風有點懵:“我也不知道啊,本來說不急,剛纔那個張……”察覺失言,瞬間改口:張經理,突然要現在就過去對接。明皇姐已經批准了。”
“張經理?”天邊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麼,但稍瞬即逝,“行,那你去吧,打車記得要**,月底在我這兒報銷。”
“好嘞!”費輕風眉開眼笑,一蹦一蹦地出了門,走到工作室門口,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發現天經理的目光落在易明皇的辦公室門口。
費輕風敏感地察覺到,在被僵硬的鋼筋水泥包裹的城市裡,真實柔軟的情感,每個人都有,只是每個人都不說。
費輕風見到張小探,原本撲騰亂跳的小心臟立馬冷了一半。
傳說中偵探界的扛把子,沒有四五十的閱歷,沒有江湖大哥的塊頭,沒有裝逼的墨鏡和小鬍子,也就罷了。
當對方戴着棒球帽踩着滑板嚼着口香糖衝費輕風吹泡泡的時候,費輕風忍不住地心中吐槽:大哥你是初中生野外踏青嗎?
張小探環望一圈:“老妹兒,就你一個人啊?”
“嗯哪大哥。”
“噗——”張小探瞄準一米開外的垃圾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吐出嘴裡的口香糖,進了。
費輕風腹誹:得,露了一手,知道你是練過的了。
“你們易總也忒不靠譜了,出高價讓我哥把我召喚過來,整得跟多大個事兒似的,就派一黃毛丫頭來交接?”張小探又張望一圈兒,“也沒車?也沒幾個跟班的?那我這一堆傢伙什兒怎麼辦?”張小探手一指,地鐵口旁擺了一個半人高的登山包。
費輕風一臉黑線,感覺自己要抱怨的詞兒都被對方抱怨完了。但是多年自我要求形成的涵養使她仍舊保持微笑,“老張同志,那我們打個車吧。”
“我們?打車?”張小探的滑板“嗖”地飛上去,又落下來,仍舊踩在腳下,“我可沒錢。”
“我們易總會報銷的!”費輕風徑直去路邊叫車,她算是徹底明白了,完全不用跟這位屌絲老張多廢話,趕緊完成任務,趕緊回工作室交差。
一上車費輕風嚇了一跳,擦亮眼睛仔細看,身邊這個人還真是剛剛的屌絲張。她忍不住要去摸摸對方的寸頭,“這髮型不錯,哪剪的?”
張小探利落地躲過:“在我們大東北。”
“墨鏡在哪藏着的?”
“揹包裡。”
“滑板和帽子呢?”
“收起來了”
“哎呦不錯嘛,趕上京劇大變臉啦。”
“別淨跟我這兒扯犢子,我們出來做事情,人家老闆是付了薪水的。雖然將在外,有點原則好不好?”
費輕風撇撇嘴:“那你倒是說正事兒啊。”
張小探拉開揹包外側鏈,取出一份文件夾,“這是我來之前就查好的,兩個QQ號是兩個人,查出了兩個不同的住址,但是公司是同一個公司,等會兒我們就去這個公司守株待兔,然後認準一個人跟到家,那麼人和住址就能對上號了。這兩個人的家庭背景、感情經歷都在這文件裡,回頭你拿給易總。還有,兩個人一個叫孫行森,一個叫顧西山,給你,這是照片。如果我們守到的是顧西山,你得想辦法要到他的電話號碼,可能這個人比較低調,我沒能查到他的其他聯繫方式。如果守到的是孫行森就沒辦法了,只能明天再來一趟。”
費輕風目瞪口呆:“你還沒來就能查到這麼多?怎麼查?要花錢嗎?”
“廢話嗎這不是。”
“多少錢?怎麼查出來的?”
“花多少錢也不是你花啊,知道的太多,對你沒好處喲。”張小探豎起食指在眼前晃了晃,那副樣子簡直要吊炸天。
費輕風撇撇嘴縮回座位,沒出息地嚥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