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山已經連續兩個星期不間斷地下班準時回家了,一開始孫行森以爲是偶然,可是每次晚上擡起頭都看不見顧西山的身影時,他慢慢覺得有點不對勁。
今天顧西山再次收拾東西準備往外走時,孫行森叫住了他:“西山,怎麼了?最近身體不舒服嗎?”
“嗯?沒有,我很好。”
孫行森看着顧西山毫無病態且神采奕奕的目光,仰起頭看了看天花板,反應一會兒後,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你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顧西山有點訕訕地笑。
“哈哈!”孫行森大手一拍,“騰”地站了起來,“好啊你老顧,不容易呀!這樣,我給你放假,放個戀愛假,一個星期,不,一個月!好好把握一下你這個等了二十八年的姑娘,一個月夠不夠?”
顧西山哈哈大笑:“行了吧你,你能給我放一個月假?你要是能解放我一天,我都謝天謝地!”
“你別不信,我真給你放假,”孫行森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攏,拍着顧西山的肩膀,“這麼多年你爲公司犧牲了很多,我都記着,我真心希望你能安定下來。”
顧西山點點頭,摁了摁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我知道,不用擔心。你瞭解我,這世上所有的東西於我而言都一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孫行森點點頭,“真的不用放鬆一段時間嗎?”
“真的不用,就算我休息,她也不休息。”顧西山的眼底不自覺流露柔和的光彩,“而且晚上和她一起工作,也不覺得累。”
“晚上一起工作?”孫行森原本冷峻的臉上露出一抹與他本身氣質頗有違和感的笑意,“我是該聯想還是不該聯想?”
顧西山愣了一秒,反應過來一拳打在孫行森肩頭,“齷齪的傢伙!”然後他解釋說,“是這樣,她喜歡晚上的時候寫東西,所以我把工作帶回去,陪她一起做。”
孫行森點點頭,“不錯啊,和你很合拍。這樣的女孩,至少不會只是看中你的錢。”
顧西山:“她有自己的公司,很能幹,工作起來很拼命,不工作的時候,也很多愁善感,很……像個年輕女孩的樣子。”
顧西山不自覺展現出的陷入愛情的模樣,讓孫行森覺得又新鮮又好笑。他和顧西山一起從偏遠的山村裡走出來,一起到這個陌生的大城市,受盡了所有能受的磨難,也得到了所有想要的榮光,從三四歲的孩提時光到如今閱盡浮生百態,他一直以爲顧西山的腦子還是小時候的腦子,自始至終就沒發育出情商這種東西。他一個沒注意,好傢伙,就談上戀愛了。
看着顧西山拎着公文包,腳步穩健地踏出辦公室,孫行森的心裡突然升出某種異樣的感覺。這世上真有愛情這個東西?沒有利益互補的關係,確定不是負擔嗎?
他搖搖頭,如果是一個相契相合的人,那就不是吧?合適不合適與愛不愛,是個解不開的難題。
顧西山回到家,熟練地開門,進門,坐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繼續工作。和以往不同的是,他開始習慣時不時地看一看時間,七點的時候易明皇沒有動靜,八點、九點仍舊沒有動靜。
會不會打擾她?他拿着手機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去敲門。
易明皇的家門卻是虛掩着,他輕輕推開,一進門,就看見易明皇伏在窗邊的小桌上,電腦屏幕是黑的,鼠標翻了過來,一閃一閃地發着藍光。
她睡着了,桌上的咖啡一點溫度都沒有,看上去已經涼了很久。
這是睡了多久?就這樣睡嗎?他看着她平時總是微笑,睡着卻皺着眉的樣子,看得眼睛有點酸。突然覺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所有的成就都是外面風光,卻減輕不了一點點她的負擔。
“你來了?”也許是聽到了他的呼吸,她十分警覺地醒了,醒來看見他,又浮現出在他面前那種慣常的攝人心魂的笑,“來了怎麼也不說話,嚇我一跳。”
“怎麼不鎖門?我進來的時候門是開着的,你一個人在家多危險。”
“給你留的門。我怕你看門鎖着,一猶豫,就不進來了。”
他笑了,“是不是沒吃東西?”
“不吃了,我在趕一個策劃。”
“什麼策劃這麼急?”顧西山邊問邊走進廚房,熟練地打開冰箱,將牛奶倒進奶鍋里加熱。取出上方儲物櫃第三格里的燕麥,等牛奶煮開後兌進去。這一般是當作早餐的,只是一來顧西山只會做這個,二來也省時省力,不會耽誤她太多時間。
“飛鴻影視那邊的製作人,臨時要把代言人換成他的女朋友。之前的策劃就要做改動,我們的李大主管一生氣就撂挑子了。”
顧西山將燕麥牛奶端出來,一邊攪拌一邊吹氣。
看着她慢條斯理地咀嚼,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也許是憐愛,也許是欣賞,更或者是仰慕。
“可是能不能不要那麼辛苦?爲什麼要讓自己那麼辛苦?”
“因爲我希望我說出的話,不是空口無憑。”她緩緩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他坐在椅子上,她從側面雙手環抱住他的頭,“三年前,我是這樣說的,當我遇到一個真心愛我的你的時候,我能給你最真實的安慰,能毫不慚愧地告訴你,即使有一天你一敗塗地,我也可以養你。”
她扳過他的頭,兩個人額頭相碰,四目相對,“你看,就像這樣。我希望你溫暖善良,相信愛情,相信我。我希望你遇到風險的時候不害怕一敗塗地,因爲有我在,你永遠都有希望東山再起。我希望你不爲金錢所困,不爲家庭和婚姻所困,你此時是你,就永遠是你。我希望像你保護我一樣,能夠保護你。”
他緩緩站起來,緊緊地抱住她,撫摸着她細弱的後背,忽然就想起了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說的什麼傻話,我是一個男人,只有我養你,怎麼會讓你養我?”
“要不要是你的事,給不給,能不能給,是我的事。”
她仰起頭看着他,“情話說得再動聽再真誠,都是嘴邊的話,可輕可重可真可假。我要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真實可見。”
顧西山熾熱的情感迸發爲一股上涌的熱血,那一夜,世界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