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姐深深看了林悅一眼，嘆了口氣，離開辦公室的時候輕輕帶上了門。
剩下她和九少單獨處於辦公室裡，九少不說話，空氣裡的靜默彷彿隱含着張力，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最初的驚慌過去，林悅反而冷靜下來。最壞也不過是被趕出公司罷了。
但是在那之前，有些問題卻要問清楚。
“十三少娶趙佳，是因爲利益？”
九少詫異的擡頭看她一眼，倒是想不到在偷聽被發現以後，這個女人竟然還能這麼冷靜，居然還會搞不清楚狀況的去問關於十三少的問題。
丹鳳眼裡閃過一絲興味，很配合的點了點頭，不介意讓對方主導話題，還盡責的奉上詳盡的解釋，“如果他不接受趙佳，不僅會得罪趙氏企業，並且也未必能夠得到完顏。”
林悅微微闔了闔眼睛，“那麼你想要娶完顏大小姐也是爲了她可以成爲你事業上最大的臂助？”
九少挑了挑眉，點頭，淡淡提醒她，“我想這些並不該是你現在所要關心的問題。你剛纔的行爲，已經足以讓我辭退你。”
本來還在竭力掙扎的理智與感情在這句以上位者姿態說出的話的面前全然崩潰，林悅瞪眼，“那又怎麼樣？”
彷彿嫌這句話不夠氣勢，還伸手拿起九少辦公桌上的文件啪的一聲拍在九少面前。
九少一愣，額前的碎髮被文件帶起的風吹的飛揚起來。大約是第一次有女人在他面前如此的粗暴。
九少倒沒有發怒，微眯着眼睛也許覺得有趣，坐直了身子，雙手交叉，饒有興味的等她的下文。
“明明已經是天之驕子了，卻不肯知足，還要惦記着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欺騙別人的感情。”說到欺騙別人感情的時候格外的義憤填膺，怒氣衝衝的再加上一句，“唯利是圖，冷血動物。”
“我欺騙誰的感情了？”九少虛心求教。
有些中氣不足，卻仍然硬撐着說：“當然是完顏大小姐！”
“你聽見我給她承諾了嗎？”九少危險的眯起眼睛，“你聽見我對哪個女人承諾過？既然都沒有承諾過，何來欺騙一說？是她們自己自作多情罷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林悅只覺得全身的血全涌到頭上去了，又羞又惱。
“至於，惦記着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九少慢條斯理的說：“那些，爲什麼是不屬於我的東西？作爲兒子，自然有平等的資格繼承那些財產。自大夫人死了以後，我的母親是老爺子的第二任夫人，我是老爺子的第二個婚生子，比別的人更加有資格。十四是什麼都擁有了，纔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麼，而其他人，是從未擁有過，所以並不知道自己能夠擁有什麼，只有我，是擁有了之後又失去。”
“我只是拿回曾經屬於我的那些，金錢，權利。”
他低頭思索了片刻，自嘲的笑了笑，“也許還有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意義的父親的眷顧，還有母親的地位。”
“似乎，確實是很不知足。金錢和權利我的確是不缺。付出這樣的代價確實很不值得，但，若是你，你會放棄嗎？甘於在老爺子的安排下過一生，看着老爺子將別的女人的兒子視作自己的所有驕傲，而你一輩子只是老爺子眼裡那個微不足道的踏腳石，你的母親，只是過往的雲煙，沒有人會再記起。如果是你，你甘於這樣嗎？”
林悅一愣，不同於平日裡裝模作樣的憂鬱，分明，他的身上就有很深很濃郁的憂傷的感覺。易位而處，她也不會甘心。
九少眼裡的黑暗深濃的看不到底，帶着隱秘的快意看着林悅臉上覆雜的神色。
單純的是非觀念漸漸混淆，分明的黑與白融合成混沌的灰，這個過程無疑是華麗的。他很高興這個過程是由他來操縱。顯然，這個女人正在向他所希望的方向轉變。
這，只是剛開始。不久的將來，這個女人的是非觀會被他徹底重新洗牌。到那個時候，便不必再擔心這個女人的忠心問題了。
這一段日子他一直在觀察她，很單純，還有些感情用事，對於認定的事情還會非常執拗。這種人，一向是很容易被利用。
“不甘心的後果就是讓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她說這句話時臉上厭棄的表情徹底激怒了九少，她一個在安順平穩環境下長大的姑娘，憑什麼這樣看他的掙扎他的努力？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憑什麼這麼說！這世上所謂的成功人士，有幾個手是乾淨的？我所做的根本就不算什麼！”話出口的時候九少自己也疑惑，這麼多年在商場打滾，棱角漸漸抹平，性格中衝動的部分漸漸被剝離，卻沒想到僅僅是她一個厭棄的表情，就讓他破功。
真正豁出去了，反而可以冷靜下來，即使是面對這發怒的九少，她也不覺得害怕。林悅垂眸，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專門找來看的宜夫人傳，“我聽說過宜夫人的事情，當初顯赫一時的郭絡羅家族的小姐，自小都過着異常優渥的生活。然而因爲老爺子的事情，離開了郭洛羅家。後來雖然嫁給了老爺子，也因爲很多不順心而早逝。如果她在天有靈，看到她辛辛苦苦生下的兒子子承父業，只把女人視作通往權勢的工具，你說她會不會很傷心？你不相信愛情，輕視女人，你可以說是因爲你不甘心，但是憑什麼要說是爲了你的母親不甘心呢？”
“閉嘴！”九少瞪着她，眼神凌厲而又難以隱藏的慌亂。他發現他小看了這個女人，竟然會在是非觀已經混淆的時候還要試圖勸說他放棄！事情有些脫出他的掌握，而他，最討厭的便是這種意外。
“你太幼稚了，你連我們兄弟間爭完顏的目的都看不明白，憑什麼根據八卦雜誌上那些杜撰來妄自猜測我母親當年的事情？”九少冷笑，“你以爲你是誰？即使是幼稚淺薄，至少也該有自知之明吧。”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神有刻毒，說話也是沒有留絲毫餘地。
林悅這個人平日裡好說話，但是拗的時候卻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這個時候哪還會記得九少是自己上司啊，直着脖子就吼了回去，“十三娶趙佳是利益的妥協，但趙佳卻是真心實意爲了十三。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想的那麼複雜，那麼銅臭！”
九少握緊了拳，冷冷說：“真心？我不知道趙佳現在有沒有真心，但我知道她有一天知道十三娶她的原因以後一定會後悔現在的決定！這個世界上確實有簡單的傻瓜，不過那只是變複雜的一個過程。有些人一輩子也學不會複雜，那是他笨。”
這樣的絕對與強硬，倒不是九少多年來一直忍辱負的一貫的作風了。
林悅咬着牙，說不出話來。
辦公室再一次恢復壓抑的沉默。
九少皺着眉輕輕舒了一口氣，疲憊的靠在老闆椅上。這麼多年所謀者大，整日裡忙碌的連睡覺的時間都是奢侈，從沒有回頭想一想。而今天跟這個微不足道的小秘書的一番辯論，卻讓他彷彿耗盡了全部的力氣，說服她也說服自己，他的堅持是正確的。
“回去吧。明天早上準時來上班。”九少有氣無力的揮手。
林悅皺眉，做不到他這樣的收放自如，仍然處於剛纔的情緒當中。僵持了片刻，最終敗下陣來，遵從他的意志，把辦公室的空間留給他一個人。
2008年5月10日漫舞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