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海顏雖然詫異,但還是點了點頭。
“小雨睡了,那我先去超市買點東西,你今晚不回家,那我們明天在家裡見吧。”
程牧禾看了一眼時間,準備要走。
“牧禾!”
她追上兩步,下意識地喊住他。
“牧禾,我的心裡不安靜,七上八下的,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可是,這一次出差,你能不能另外派個人去,你別去了?”
慕海顏一臉祈求地問道。
程牧禾心中一痛,她……其實還是在乎自己的啊。
但他表面上還要做出雲淡風輕的表情:“傻瓜,這是說的什麼傻話啊?都安排完了,接待方那邊都知道是我親自過去,我換成其他人,對方說不定一生氣,連談都不用談了,直接放棄合作。”
慕海顏只好點點頭。
“我忙完就回來,你和小雨還等着我呢,我知道。”
他笑了笑,走進電梯。
第二天中午,慕海顏回到家中,發現程牧禾已經在廚房裡忙碌着,餐桌上的花瓶中則是插着一大束嬌豔欲滴的粉色玫瑰,剛修剪過,花瓣上還帶着水珠兒,四周搭配着洋桔梗,同樣清新可愛。
她脫了外套,要去幫忙,卻被程牧禾推了出來。
“不用你幫我,你這個小麻煩精只會幫倒忙。上樓去洗個澡吧,等你下來,差不多也能吃了。”
他繫着圍裙,熟練地翻動着炒鍋裡的菜。
“這麼嫌棄我的手藝,1;148471591054062好像也沒那麼差吧……”慕海顏悻悻說道,然後低頭聞了一下袖口,皺着眉頭,她自言自語道:“怎麼好像總是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我還是上樓洗洗吧。”
程牧禾接口道:“是啊,去洗個澡,休息一下。我這裡還有幾個菜,一樣樣來。”
慕海顏應了一聲,蹬蹬蹬跑上樓去了。
她沒急着洗澡,而是拖出程牧禾的行李箱,先是襯衫,然後套裝,再搭配領帶,最後是內褲襪子,各種小件,分別放好,還用小便利貼貼在整理袋外面,這樣他不用拿出來,一看就知道里面都是什麼。
都收拾好了,慕海顏拉起行李箱,放到一旁,自己去洗澡。
等她換了衣服,走下樓的時候,程牧禾也剛好端出最後一道菜。
“你是饞貓鼻子靈,時間剛剛好,我本來還想着,你要是不下來,我就得上去喊你了。”
他放下盤子,摘掉手套,笑着說道。
慕海顏笑嘻嘻地邀功:“我把你出差的行李都收拾好了,還是參照以往的標準,衣服褲子什麼的,我先按十天幫你帶的,不知道夠不夠?對了,隔層裡還放了一萬塊現金,以防萬一。”
程牧禾臉上一頓,表情裡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但他很快微笑着點頭:“足夠了,酒店裡也有洗衣房,隨洗隨幹,不用帶太多。”
“好了,吃飯吧。”
他主動幫慕海顏拉開椅子,請她坐下。
“現在吃晚飯會不會早了一點,才三點多呢。”
她看見桌上還擺着一瓶紅酒,不由得笑着說道。
“一邊吃,一邊聊,不趕時間,我們可以慢慢吃,一直吃到七八點鐘。湯還在鍋裡,慢慢燉上幾個小時,剛剛好。”
程牧禾也看了一眼時間,然後摘掉圍裙,在慕海顏的對面坐了下來。
他做了八菜一湯,實在太豐盛了一些。
“來,少喝一點酒。”
程牧禾主動幫她倒了一小杯紅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好久沒有一起單獨吃晚餐了,真懷念這種感覺。”
慕海顏深吸一口氣,由衷地感慨道。
鮮花,燭臺,美食,美酒……
她舉起酒杯,和程牧禾輕輕碰了一下:“謝謝你親手烹製的大餐!幸好我沒有去廚房摻和,不然恐怕不會這麼色香味俱全!”
他也大笑:“沒錯,的確如此!”
兩個人相視而笑。
程牧禾的手藝的確不錯,雖然他不經常做飯,不過每次一下廚,都是令人驚歎不已,今天也不例外。
慕海顏最近都在醫院裡照顧孩子,平時吃飯不是快餐,就是食堂,總體而言就是兩個字,對付。難得今天吃到了這麼好吃的美味佳餚,她胃口大開,吃了不少。
倒是程牧禾吃得不多,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偶爾抿一口酒。
“你也吃啊,怎麼只有我一個人在動筷,你光看着啊?”
慕海顏疑惑地問道。
“哎,你不知道嘛,做菜的人,往往已經在做的過程中得到了滿足,至於吃,就不是那麼太在意了。何況我在廚房裡,可以一邊做一邊吃……”
程牧禾笑着解釋道。
“好啊,原來你都是吃剛出鍋的,我說你怎麼不讓我進去,原來是怕我發現你一直在偷吃啊!”
她恍然大悟,佯裝生氣地說道。
兩個人有說有笑,真的如程牧禾所說,一頓飯從下午吃到了天黑。
“我給你盛一碗湯,補補氣血。”
程牧禾一直留意着時間,起身去了廚房。
等他出來,手上已經多了一小碗湯。
“你又不喝?菜都被我吃了,你好像只喝了酒,看,一瓶酒都要被你喝光了。”
慕海顏無奈地指了指手邊的紅酒酒瓶,裡面只剩下一點點了。
“這湯還是女人喝比較好,特意給你煲的。砂鍋裡還有,我關了火,明早你自己熱一下就行了。”
程牧禾把湯遞給她。
一陣陣香味兒直往鼻子裡鑽,慕海顏接過來,一口氣喝光,還不忘舔舔嘴角:“太好喝了!等你出差回來,我還要喝。我偏不學怎麼做,就讓你做給我喝!”
他無奈,只好點了點頭,末了,又補充一句:“其實不難,我把需要的材料和做法都寫給你,你照着一步步做就可以了,多煲幾個小時,味道會更好。”
慕海顏搖頭:“一家有一個擅長做飯的就好了,我不想學,反正我再學,也比你差遠了……”
說完,她搖了搖頭,小聲嘀咕道:“果然,一吃飽就會犯困,我是不是吃太多了?怎麼一下子就困得要死,這才幾點啊,不至於吧!”
她一邊說着,一邊不停地打着哈欠,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洗澡本來就累,加上又喝了一點酒。想睡就睡吧,我陪你上樓。”
程牧禾拉起慕海顏的手,將她一把從椅子上抱了起來,帶她回二樓的臥室。
一沾到枕頭,她就睡着了,快得詭異。
“顏顏,睡着了?”
程牧禾在牀邊坐下,伸手輕輕地推了她兩下。
慕海顏哼唧兩聲,翻了個身,呼呼大睡。
這一次,他確定她是真的睡着了。
程牧禾在那碗湯裡偷偷放了安眠藥,他問過醫生,這點劑量不會有什麼問題,就是會讓人睡上一覺,比平時睡得死一些。
確定慕海顏睡着,他放下心,一言不發地坐在牀邊,臉色沉峻,不知道在想什麼。
程牧禾在腦子裡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遍兩個人從認識到現在的每一個重要時刻,包括剛纔,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揚起,這些都是屬於他最美好的記憶,他不會忘記,會努力記住,在以後的日子裡反覆回味,直到死亡。
等到夜幕完全降臨,程牧禾站起來,走到窗前,拉上窗簾。
房間裡徹底暗了下來,牀上的人睡得很熟,十分香甜。
他看見角落裡的那個行李箱,將它拎在手上,一步步走下樓去。
最後查看了一遍家中的各個角落,確定水電煤氣等都關好了,程牧禾還順手拿出手機,將各種費用都繳了,然後才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門。
他坐在車上,凝視着二樓臥室的窗口,靜靜地坐了幾分鐘,然後發動車子。
車子開出別墅區,程牧禾一隻手撐着太陽穴,一隻手把着方向盤,將音樂聲開到最大。
然而,他的耳邊還是能夠不停地迴響起那一通電話裡的每一句對話。
“醫生,我的情況到底怎麼樣?請你對我說實話。”
“是這樣啊……那,那我現在需要做什麼?”
“這麼快?能再等等嘛?半年,哦不,三個月呢?”
“好吧,我儘快安排一下,也請你幫我安排一下,我會馬上去找你。”
“謝謝你,醫生。對了,這件事我自己知道就好了,我不想讓我的家人朋友都爲我擔心,所以,請你不要再聯繫他們了。”
程牧禾搖下車窗,任由冷風掠過,吹得臉頰生疼。
他很想問一問,爲什麼是自己,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上天爲什麼要這麼對待他!
可是,即便問了,也得到回答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一樣還是要站在懸崖面前,直面着死神。
風呼嘯而過,將程牧禾的眼淚飛快地吹乾,變得乾乾的,黏在臉上,讓那一塊皮膚都好像死了一樣,透着麻木。
他到了機場停車庫,辦了存車手續,然後拉着行李去候機。
之前騙慕海顏是週五去出差,事實上,程牧禾買的是今天晚上的機票。
他不敢前往本地的醫院,榮寵的耳目衆多,要不了幾天就會露餡兒。所以,程牧禾委託醫生,幫他在申城聯繫了一家醫院,還特地介紹了一位同樣是業內權威的老同學做他接下來的主治醫生。
“程先生,經過診斷,很遺憾地通知你,你是肺癌Ⅲ期,目前已經失去了通過外科手術進行切除的機會。根據我們這邊的臨牀數據,患者的存活時間一般在半年左右,但具體情況也會因人而異,心情好的話,可能存活時間會長一些,反之的話,可能會縮短。”
程牧禾獨自坐在候機大廳裡,耳邊再一次響起醫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