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牧禾掏出房卡,刷了一下,推開房門。
“進來吧。”
儘管知道他和麗薩的關係應該只是編造出來的,不過,慕海顏還是遲疑了一下,生怕房間裡忽然冒出來一個不穿衣服的女人。
她探頭向裡面看了一眼。
程牧禾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他苦笑一聲:“就我自己,沒有其他人。”
慕海顏這才放下心來,走了進去。
“你等了我多久?吃飯了嗎?”
進門以後,程牧禾先把那個紙袋放進櫃子裡,然後去燒水。
她搖頭:“沒吃,你有吃的嗎?”
說完,慕海顏看見桌上有兩個士力架,她拿起一個:“我把這個吃了?”
程牧禾插上電熱水壺,對她點點頭:“吃吧,休息幾分鐘,我們下樓去吃東西。”
她三口兩口地吃完,恢復了一點力氣。
“你爲什麼要一直留在申城,不肯回中海?”
慕海顏打量了一下,她親手收拾的那個行李箱放在角落裡,房間裡很乾淨,沒什麼生活痕跡,程牧禾頻繁地更換酒店,估計也不會在這裡住幾天。
“你……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我和麗薩……”
程牧禾還在死撐,想要繼續隱瞞下去。
“確實有麗薩這個人,不過,她不是什麼海歸,而是一個已婚已育的公司高管。別告訴我,她打算離婚以後再和你一起去法國!”
慕海顏當即戳穿了程牧禾的謊言。
“那些照片……你和那個女人一起去逛夜市的照片,也是你讓人發給柴柴的吧?就是爲了讓我看完之後,以爲你在申城又結交了新歡,所以不再聯繫你,是不是?”
她上前一步,向他逼問着。
程牧禾實在太瞭解她的性格了,他知道,只要自己這麼做了,慕海顏絕對就不會再對他死纏爛打,甚至會刻意地遠離他的生活,保持足夠的距離。
“……是。”
面對着她,他無法再1;148471591054062堅持,只能承認。
慕海顏怒不可遏,她氣得一把抓住了程牧禾的手臂,他下意識地扭過頭去,不願意跟她對視。
帽檐遮得很低,她甚至快要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一氣之下,慕海顏索性伸長手臂,一把拽下來了程牧禾戴在頭上的棒球帽。
等到看清眼前,她被嚇了一跳!
程牧禾一直都是短髮,頭髮很黑,還有一點硬,但現在,他的頭髮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而且,她低下頭看着手裡的帽子,上面還沾了不少頭髮,都是剛剛脫落下來的。
沒了帽子的阻擋,他看起來明顯消瘦了很多,喉結甚至更加突出,整張臉幾乎快沒有肉了。
“牧禾……”
慕海顏手一鬆,猛地撲進了他的懷裡。
來的路上,她幻想過各種各樣的壞消息。
她也想過了,可能真的像李和曦那個烏鴉嘴說的,程牧禾得了什麼病,他不敢讓別人知道,於是一個人偷偷去了外地。
可是,等到親眼看見,慕海顏還是痛苦得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你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不告訴我……”
慕海顏用雙手緊緊地抱着程牧禾的腰,雖然隔着衣服,但她還是能感覺得到,他至少瘦了二十斤!
“我……”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爲什麼不告訴她,或許,是不希望她因爲同情而留在自己的身邊。
又或許,是不希望她在最艱難的時候還要抽出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照顧自己。
又或許,是不希望自己以一種狼狽的方式告別至親和摯愛。
究竟是哪一種原因,程牧禾自己也說不清楚。
當他確定自己時日無多,腦子裡唯一的想法就是,離開中海,離開慕海顏,慢慢地從她的生活裡消失,不痛不癢,不緊不慢。
這樣一來,即便將來的某一天,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應該也不會太過傷心,還可以繼續在沒有他的世界裡好好地生活。
“你不告訴我,是嗎?”
等了半天,程牧禾都沒有開口,慕海顏也急了,她一把推開他,發瘋一樣地衝進房間門口的那個衣櫃,從裡面翻出來他剛纔放進去的那個紙袋。
“別……”
程牧禾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慕海顏已經把紙袋裡的東西全都翻出來了,撒了一地。
她蹲下來,一個個撿起來,看着上面的文字。
有中藥,有西藥,還有病歷本,檢查報告單,CT片……
雖然對醫學知識知之甚少,但慕海顏看了一遍,還是明白過來了,畢竟,那些藥物都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買到的,都是癌症病人吃的。
她擡頭,兩眼發紅地凝視着程牧禾,手上舉着那個已經寫了很多頁的病歷本。
他走過來,嚮慕海顏點了點頭:“是肺癌,我已經做了一次化療,但效果並不怎麼好。其實不管怎麼治療,都沒什麼意義了,我打算試試中醫……”
她得到了確定的回答,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走了一樣,慕海顏身體一歪,直接坐在了地上。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她是真的想不通,爲什麼這種事情會落在程牧禾的頭上。
他還那麼年輕!
“之前的咳嗽和持續低燒,就是病症的表現了吧,我當時也沒有多想。醫生說,我體內的癌細胞擴散得很快,比其他患者的速度快了一兩倍都不止,可能也是本身的免疫力就不夠好吧……”
不等說完,程牧禾已經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臉色漲得發紫。
他只能停下來,在旁邊的一把椅子上慢慢坐下來,艱難地調整着呼吸。
因爲生病,程牧禾的聲音變得很啞,說話的時候帶着嘶嘶的氣流聲,而且,他現在已經很難像正常人一樣順暢呼吸,每喘一口氣都變得非常吃力,連帶着大腦也不夠清楚。
幸好,申城的空氣質量要比中海好多了,空氣中的水汽含量也更高一些。否則的話,程牧禾懷疑,自己現在恐怕已經無法下地走路,必須依賴吸氧機,才能保持基本的呼吸。
“牧禾!”
見狀,慕海顏急忙從地上爬起來,衝到程牧禾的面前。
她見他咳嗽得厲害,馬上去倒了一杯熱水,又添了一點冷水。
“把那個藥,對,就那個,還有旁邊那個,拿給我……”
他捂着嘴,吃力地說道。
吃下了一大把藥,程牧禾喝下一整杯水,靠在椅背上,不停地喘氣。
慕海顏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她懷疑,就連最簡單、最自然的呼吸,對於此刻的程牧禾來說,或許都是一種變相的折磨。
緊緊地咬着嘴脣,任由眼淚無聲地滑過,她不想哭,可是真的忍不住。
眼看着程牧禾正在被可怕的病魔狠狠地折磨着,但她卻發現,自己好像什麼都做不了……
十多分鐘以後,他好像緩過來了,不再咳嗽,呼吸的聲音也變低了,不再像剛纔那樣,猶如一個破掉的風箱一樣,呼呼直響。
慕海顏抹了一下眼睛,低低問道:“還想喝水嗎?”
程牧禾點了點頭。
她又倒了一杯溫水,讓他慢慢喝下去。
“我想睡一會兒。你叫東西,送到房裡吃吧。”
因爲已經到了肺癌晚期,再加上第一次化療,程牧禾現在很容易疲憊,從醫院回來的路上,他就在強忍,如果不是因爲慕海顏的到來,他早就一頭倒在牀上了。
慕海顏立即扶起他,把他弄到牀上去,蓋好被子。
“我知道,你先睡吧。”
程牧禾很快睡着了。
她餓得過頭,反而不餓了。
慕海顏坐下來,慢慢地喝掉了一大杯水,然後走進衛生間,關上門,打開水龍頭,就着嘩嘩的水聲,她再也不用忍,放肆地大哭起來。
從她知道程牧禾在騙她的那一刻起,慕海顏就明白,事情一定很嚴重。
她瞭解他,就像是他了解她一樣。
漫無盡頭的恐懼將她籠罩,她掏出手機,坐在衛生間的地磚上,上網去搜索相關的知識。
手機屏幕上顯示有七個未接來電。
都是榮寵打開的。
慕海顏不想理會他,只是飛快地點開一個又一個的網頁,想要找到治療方案。
然而,她越看下去就越心寒,這個病似乎至今也沒有一個什麼行之有效的方法,而且一旦確診,連存活的時間都不多。
有人說,即便選擇化療,也就是半年或一年的時間。
如果不化療,可能時間更短,三五個月。
看了半天,慕海顏絕望地丟開手機,抱着雙膝,又一次陷入了無邊的痛苦之中。
手機毫無預兆地響起。
她不想接,但還是拿了起來。
“爲什麼不接電話?我不知道打了幾次了!”
那邊傳來榮寵的質問。
“哦。沒聽見。”
慕海顏擦了擦眼睛,鼻音濃重。
“出什麼事了?”
榮寵的耳朵很尖,一下子就聽出來她正在哭。
不問還好,他一問,慕海顏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哭出聲來。
“你見到程牧禾了?”
他着急地追問道。
她狠狠地咬着左手的虎口,疼痛令人冷靜下來。
止住了哭聲,慕海顏吸了吸鼻子,將程牧禾的情況告訴了榮寵。
他沉默了半天,然後纔不太相信似的:“這麼嚴重?有沒有可能是誤診?應該多去幾家大醫院,查清楚再說!”
她搖頭:“怎麼可能,全國最好的醫院不是在中海,就是在申城,兩個地方的大醫院都看過,不可能出問題。”
榮寵也說不出話來了。
“所以,我暫時不能回中海了,你照顧好小雨,不要太慣着他。”
慕海顏暗暗地做了決定。
“什麼?你什麼意思?他治病,你還要陪護不成?”
榮寵頓時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