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榮寵和鄭旭東兩個人躲在書房裡會說什麼，其實，慕海顏一點兒也不在意。
不過，因爲這個不速之客的貿然到來，她的心情還是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她也拿起一杯茶，端在手上，兀自出神。
見狀，孫志傑低咳一聲，喚起了慕海顏的注意力。
“孫叔叔，你過年也沒回家啊。”
她有些抱怨似的說道：“難道不知道給你放幾天假嗎？有些人真是越老越糊塗，越老越沒有人情味兒！你跟在他的身邊都二十多年了，把他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要不然，他能過得這麼滋潤？”
孫志傑笑了笑：“你啊，千萬別這麼說。老爺子是有功之臣，付出了大半輩子的辛勞。現在退休了，國家派人來照顧他，讓他不用費心飲食起居，這本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我作爲生活秘書，這些都是我的分內之事，不能居功自傲。”
慕海顏嘟了嘟嘴，不再說話了。
的確，對於很多人來說，鄭旭東是英雄，是功臣。
正因爲如此，當初鄭思危出事的時候，他作爲父親，爲了保全自己的名聲，甚至也沒有插手。
每次想到這一1;148471591054062點，慕海顏就恨得咬牙切齒。
她不懂，是名聲更重要，還是親生兒子更重要。
對她來說，假如自己可以救出鄭思危，哪怕身敗名裂，千夫所指，慕海顏也在所不惜。
都說父母對子女的愛是不計回報的，是捨棄一切的，可她怎麼覺得，對於鄭旭東來說，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兒呢？
“我知道，你對老爺子有心結，不能釋懷。”
孫志傑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他雖然不是鄭家的人，可鄭家的事情，他幾乎沒有落下一件，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包括鄭思危出事，慕海顏上門求助，等等。
“孫叔叔，你是知道前因後果的，那你就更應該明白，有些事情，早已經不是心結那麼簡單的了。要是他以爲，他給我幾句好話，幾樣東西，就能喚起我對他的親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說罷，她從頸間拽出那枚玉墜，低低開口：“我十六歲就沒了父親，誰還給我一個爸爸。啊？”
不等說完，慕海顏的聲音已然哽咽。
孫志傑拍了拍她的肩膀，回頭看了一眼書房的門，見房門緊閉，鄭旭東和榮寵應該在裡面談論正事，他也放下心來，刻意地壓低了聲音，開口說道：“小顏，我有事情跟你說，但不能讓老爺子知道，他不許我告訴你。”
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其實，”孫志傑皺了皺眉頭，一狠心，他還是說了出來：“其實，老爺子當年並沒有袖手旁觀。只不過，他那時候已經退了下來，不在位置上。你也知道，有些人不講良心，人走茶涼，再加上牆倒猢猻散，他們覺得你爸爸出了事，翻不了身了，連帶着你爺爺的面子也不給了。那幾天裡，我可是親眼見到，老爺子整日奔波，硬生生地舍下了一張老臉，一次次去求人……”
說到這裡，他的眼圈也有些泛紅。
慕海顏張了張嘴，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她想不到，鄭旭東竟然也有求人的時候？
不，不可能！
她用力地搖了搖頭：“我不相信。再說了，他既然出過力，爲什麼卻不肯說？都過去這麼久了，哪怕他和我說一次，我也不會這麼恨他。所以，只能說這些事情都是假的，他也害怕被我當場戳穿，面上無光！”
孫志傑無奈地說道：“你們鄭家人，一個比一個的倔強，你爺爺是，你爸爸是，你也是！你也不想想，他一個當父親的，不僅沒有救出兒子，還白髮人送黑髮人，你認爲，他難道還會去找你，告訴你，我努力了，但是失敗了嗎？”
這種話，打死鄭旭東，他也說不出來。
無論何時何地，他都要固執地在兒孫面前，保持着自己的威風，還有架勢。
數十年來，這一點從不改變。
“現在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
慕海顏眼神空洞地說道。
想了想，孫志傑又開口道：“在思危走之前的前兩天，老爺子和他見過面，是密談，連我也不在場。”
她大吃一驚：“真的？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他點頭：“當然，知道這件事的人，一共也沒有幾個。”
回憶了一下，孫志傑補充道：“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思危被帶了過來，跟老爺子說了兩句話，然後就讓我先出去了。他們大概談了二十分鐘左右，老爺子出來的時候，一雙眼睛紅紅的，好像是哭了。我被嚇了一大跳，也不敢多問，連忙帶他回去。再後來，你爸爸就出事了，消息傳到家裡，老爺子在書房裡坐了一宿，通宵沒閤眼……”
說到這裡，他也抹了一把眼睛。
慕海顏一聽這話，整個人顫抖了幾下，失聲道：“難道，是他逼得我爸自殺？”
孫志傑大驚：“小顏，你怎麼能這麼想？真是胡說八道！”
她愣愣地看着他，認識孫志傑這麼久，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訓斥自己，以前從來也沒有過。
搖搖頭，孫志傑嘆息一聲：“其他的事情，我不敢保證什麼，但是，這件事絕對不是你想得那樣。我敢說，如果可以的話，老爺子一定不會放棄自己的兒子。官場上的事情，不是你我坐在這裡，隨意揣測就能想明白的，它很複雜，也很殘酷。聽孫叔叔一句勸，小顏，不要再和你爺爺對着幹了，他的心裡……也很苦啊。”
慕海顏沉默了。
又坐了一會兒，她站起來，低聲說道：“孫叔叔，你的茶涼了，我再給你重新倒一些熱的。”
說完，她拿起茶杯，又去了廚房。
等到孫志傑喝了一杯茶，書房的門從裡面被人推開了。
很快地，榮寵和鄭旭東走了出來。
兩個人不知道談了什麼，臉上的表情都有一些嚴肅。
“志傑，把帶的東西拿給他們，教她怎麼做。”
鄭旭東吩咐了一聲，又轉頭看向慕海顏：“特地帶了一些老家的特產給你，很好做，一學就會。都是你爸從小就愛吃的，女兒像爸，既然他喜歡吃，估計你也差不離。”
說話間，孫志傑已經把東西都放到廚房去了，把做法簡單地告訴了慕海顏。
“要是忘了，再給我打電話……”
不等他把話說完，鄭旭東就打斷道：“忘了，或者不會做，就來家裡吃，讓廚師給你做。”
孫志傑也笑道：“對對，如果你們不忙的話，能常來是最好的了！”
慕海顏點了一下頭，沒說什麼。
她和榮寵親自將他們送出門去，等到鄭旭東和孫志傑都上了車，車子發動，兩個人才返回家中。
慕海顏臉色不虞，默默地收拾着茶几，一言不發。
榮寵也沉默地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家中的氣壓，頓時變得低沉起來。
最後，還是慕海顏按捺不住，主動問道：“你們都說什麼了？爲什麼要躲到書房裡去，鬼鬼祟祟的，準沒有什麼好事兒！反正，我先聲明，我和他沒關係，你千萬別覺得那是我的孃家人。”
她擔心，榮寵有可能會看在她的面子上，做出一些什麼違背原則的事情。
最後，萬一算到她的頭上，她還不樂意呢。
聞言，榮寵笑着捏了捏慕海顏的臉頰，眯起眼睛：“就知道你沉不住氣，這才憋了幾分鐘，就忍不住了？”
她氣得一把揮開他的手：“愛說不說！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感興趣！”
“其實，也沒說什麼，就跟我之前和你說的差不多。我打着賀壽的旗號，送了一套豪宅給你爺爺，你爺爺也知道我的目的，沒有裝氣迷心，借坡下驢，索性賣我一個人情罷了。就這麼簡單。”
榮寵一攤手，一板一眼地說道。
慕海顏不太相信：“就這些？”
他反問：“要不然呢？我和一個老頭還能說什麼？”
想想也是，慕海顏沒有再追問。
倒是榮寵看了看時間，又問她想要吃什麼，快到晚飯時間了。
她想了想：“我們去吃烤肉吧，聽說尹煥東開了一家烤肉店，大家都說好吃，我們也去試試？”
聽到她提起別的男人，還要去照顧他的生意，榮寵明顯有些不爽：“現在可是過年期間，這家店還會照常營業嗎？”
慕海顏拿起手機，在他面前晃了晃，得意地回答道：“我剛看了微信消息推送呢，照常營業啊！我去換衣服！”
說完，她一溜煙跑進臥室了。
“哼，真是小白臉，靠臉拍戲還不夠，還靠臉做生意。”
榮寵醋意大發，嘀咕了兩句，順便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也不差。
兩人開車前往尹煥東開的那家烤肉餐廳。
雖然是大年初二，但店裡的生意卻很不錯，門前的停車位幾乎都滿了。
聽說慕海顏和榮寵要來，尹煥東特地從另一個分店趕過來，親自接待貴客，唯恐店裡的員工怠慢了他們。
“春節快樂，恭喜發財！”
一見面，慕海顏便拱手拜年，還把隨身帶的小禮物和紅包派發給身邊的員工。
這些員工裡不乏也有喜歡她的，紛紛上前合影，慕海顏也都答應了。
“好了好了，先吃飯，別的一會兒再說。”
尹煥東特地在二樓留了一間包房給他們，在前面帶路。
剛走上樓梯，他的手機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