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市,晚上七點半。
周伍推着他的油炸小三輪出了門,騎了兩公里,到了區政府新建的夜市一條街。
周伍在這租了個攤位,賣點油炸討生活,今天也是奇怪,人到挺多,就是沒什麼人來吃。
周伍掏出一根菸點上,今天風有點大,幾下沒打着火,周伍甩了甩手上的火機,還是沒點着。
周伍有點鬱悶,連續半個月,每天才賣個六百多塊,刨去成本,一天也就賺個三百多,過日子倒是能湊合,想再更好點,就再也邁不上去。
一天下來,撐死也就賣個一千多,這條路上夜宵又多,想換個地方跑到老城區去賣,又屬於違章,只能先將就在這賣着。
仔細看了看打火機,原來沒氣兒了,正鬱悶着,一個聲音在攤子前響起。
“老闆,那是什麼?”一個頭上頂着香菇的人,正站在攤子前問着。
“這是蘑菇,要不要來點。”周伍看了這人一眼說道,隨手把火機放進了褲兜。
心想真是什麼人吃什麼,自己頭上不頂着蘑菇麼,還要吃蘑菇,又暗歎現在真是什麼人都有,香菇也能成個裝飾。
“哦,來十串。”這人說道。
“好的。”周伍數了十串香菇,往油鍋裡一涮,他也沒問別人還要點什麼。
這是他的風格,不喜歡追着別人問要不要別的,他不喜歡太熱情對客人,他覺得那樣太沒個性。
一呢,是他不願意問別人,萬一人家就想嚐個鮮,吃個一兩串就走呢。
二呢,大家掙錢都不容易,只想花點小錢,過個嘴癮就行,就途個香味點綴一下,何必要人多炸幾串呢。
他可不願意像其他的一些小販們,見人買得少,就拉起個死魚臉,見人買得多就滿臉堆笑。
這種看人下菜碟的心性,周伍是最不屑的,他覺得不管走到哪裡,不管幹些什麼,他都得有自己的個性。
對人對事,他都抱着禮讓三分,笑臉待人的態度。
周伍的攤子前,他一視同仁,態度都是平平淡淡的帶着點笑,遇見有禮貌會說個“你好”的,他總能多稍上一串香菇或者青菜,要不就是一串小魚或者一串羊肉。
遇見嗓門大又無理的,他就能不賣給你,要吃上別處去,他可不待見你。
要遇見無聊鬧事兒的,他也不怕,反正攤子下就是一把鏟子,你橫他更橫。
所以他的生意,不好不壞,平平的過。
這客人微笑的看了看周伍的攤子,把臉貼了過來,鼻子離每個菜簍只隔着一根手指的距離,周伍一邊炸着香菇,一邊看着這人。
這人有點怪,不過聞聞也正常,怕食材不新鮮,又覺得這人有點眼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老闆,這都是新鮮的。”周伍笑道,正笑着,他褲兜裡裡的打火機突然“噠”的一聲,在他褲子裡點着了。
“哎喲”一聲,燙的周伍跳了一下,趕忙掏出火機,火又滅了,看了看,氣又是滿的,什麼眼神啊自己。
周伍有些不放心,怕它又自己點着了,把它隨手放到一邊的塑料方凳上。
攤子前這人用鼻子聞了聞,把頭擡了起來,指着面前一串小青菜說道,“這個很綠,很好看,也來十串。”
“好的。”周伍拿了十串青菜往鍋裡一放。
“有啤酒麼。”另一個聲音問道,這聲音很怪,像是什麼人蒙着被子在說話。
周伍擡頭看了看,沒別人,只有面前這個頭上頂香菇的人。
周伍看了看左右隔壁的攤子,左邊只有幾個年輕男孩在一邊等着燒烤,右邊是幾個小姑娘在排着隊買板栗。
沒有別人,周伍低頭拿着筷子撥了撥鍋裡的青菜,“老闆,有沒有啤酒。”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周伍又擡頭,只有這個頂蘑菇的人,正看着自己傻笑。
“是你要啤酒。”周伍問道。
“嗯?”這人一愣,轉頭看了下自己右邊,“你要喝酒?”
周伍見他問旁邊,可這人旁邊沒有人。
“是的,來一瓶啤酒。”這人轉頭對周伍說道。
“十瓶。”那個蒙在被子裡的聲音又說道。
周伍把身子向前一傾,終於看見了一頭褐色的頭髮,頭髮下一個身穿套身衫的人正站在自己的攤子前。
這人的個頭還沒有他的攤子高,卻把臉貼着周伍的三輪車說着話。
“十瓶啤酒,那個紅色的肉串給我來五十串,黃色的魚也來五十串,還有那個好多手腳的魚也來五十串。”這人沒有看周伍的攤子,卻點得頭頭是道,好像他真能看見一樣。
“哦,紅色的肉串是裡脊肉;黃色的魚就是小黃魚;好多手腳的是魷魚;小朋友,你都要五十串麼?”
周伍解釋道,他不想蒙別人。
“我不是小朋友,都要五十串。”這人沒有擡頭,繼續說道。
周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人家可能就是這麼高,把人當小朋友真是不應該,有些不好意思的衝戴蘑菇的人笑了笑,“不好意思,這就給二位炸上。”
“啤酒呢?”小個子繼續說道。
周伍又把身子前傾道:“哦,我去拿,請稍候。”
“嗯,請快一點,我有點餓了。”小個子答道。
“好勒,老闆,魷魚十塊錢五條,小黃魚十塊錢三條,羊肉串是十塊錢三串,您看是不是……”周伍是好心,怕這兩人吃不了這麼多,花了錢浪費了。
可話還沒說完,一疊紅色的人民幣露了半個角,突出在攤子邊緣上。
“這……?”周伍有點忙納悶。
“先給你這些,按這錢的分量搞,不夠我再給你。”看不到小個子的樣子,但聲音聽得很清楚。
周伍看了下頭頂蘑菇的這位,他還是傻呵呵的看着自己笑,笑是笑的不錯,就是有些不自然,好像一個剛學會笑的人,只知道咧嘴一樣。
“請拿好。”小個子繼續用那蒙着被子的聲音說道。
周伍只得伸手接了過來了,不用數,只拿手一搓,起碼五六張。
周伍心裡一樂,就衝小個子這聲“請”字的禮貌度,他也不能不接了過來。
“麻煩您多準備些啤酒。”小個子說道。
“好勒,我去拿酒,您二位幫我看着一下,我沒帶着酒,替您二位去隔壁超市扛一箱來。”周伍樂不迭的笑道。
“好的,你去,我們幫你看着這裡。”小個子說道。
周伍忙不迭的跑去隔壁超市買酒,心想今天可真不錯,開了個好頭。
做買賣,最講究頭一單,頭一單開好了,整晚生意都會不錯。
周伍扛了一箱啤酒,買單的時候,前面有幾個人,他等了幾個人,稍微耽誤了幾分鐘。
等他扛着酒從超市出來,一看自己的攤子,傻了,那個頭上戴蘑菇的人正站在他的位子上,把攤子上的東西倒了大半在鍋裡。
那個一身套筒裝的小個子正坐在塑料板凳上,架着二郎腿指着鍋裡,嘴裡還一邊說着話:“不是這樣的,要翻一下。哎呀,那個菜都黑了,快拿出來。”
周伍趕忙走了過去,彎腰把酒放下,正要說話。
可剛直起身,就看見兩根細長的手指正在油鍋裡拈着幾片魷魚左右翻轉,鍋裡的羊肉和青菜在一旁的油裡翻滾着。
“先生,你這是…………,您……你就不怕燙麼?”周伍吃驚的說道。
“哦,你不是要我們看一下麼,我們就看了一下,看得還好吧。”戴蘑菇的說道,說完身上還閃了閃,一道淡藍色的光從這身面上一晃而過。
周伍眨了眨眼,路邊的廣告牌也太亮了,他抱怨過幾次,不過也好,他的攤子就在這牌子邊,遊人們轉個彎就看到他的攤位。
“哇,挺香的。”坐在凳子上的小個子說道。
頂蘑菇的沒有讓開,嘴裡還說着話:“挺有意思的,這有點像恆星誕生時的熱核反應。”
“來來來,這個活我來,您先一邊歇着,我來,燙着了可不好。”周伍趕忙走了過去,蘑菇頭卻沒有讓開,兩根手指在鍋裡拈着一串羊肉,放到一邊的空盤裡。
周伍兩步就走到鍋邊,拿起筷子要去夾魷魚。
突然覺得不對勁,他伸出筷子同時,發現鍋裡還有兩根手指在撥動着,周伍一愣,這怎麼搞得。
只見兩個淡藍色的手臂正和自己的手臂並行着,手腕的方向正對着油鍋。
那蘑菇頭根本沒有讓開,周伍走到了他的位置,整個身子和這着蘑菇頭的身體重疊了。
周伍瞪大了眼睛,看着鍋裡,鍋裡的兩根細長手指正夾起一顆青菜縮了回來,直接就要往周伍嘴裡放,嚇的周伍向右一閃,右腳一滑,身子一下沒收住,“哎呀”一聲,朝三輪車的把手斜着靠了過去。
周伍的腦袋正要碰在把手上時,一道軟綿綿的力量托住了他的身子,周伍像是倒在了一團看不見的棉花上一樣。
靠在這股力量上,他歪着身子扭頭看向攤位,見那蘑菇頭正在吃那顆剛炸的青菜,嘴裡還“吧唧吧唧”的嚼着,“真的不錯,雖有些黏着物,可這植物真的很香。”
“那叫青菜。”小個子拿着一瓶酒,喝了一口說道。
酒箱子不知時候被打開了,小個子手裡多了一瓶酒。
棉花般的力量托起周伍的身子,把他託的站直了之後,這力量突然消失。
周伍退了一步,總算站穩了。
剛纔是怎麼了?自己不是又過去了麼,那人怎麼還在那,自己又是怎麼穿過去的。
這兩個人太奇怪,那蘑菇頭連青菜都不認識,怎麼,不是地球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