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溪村的內外層分得特別清楚,在外圍現代建築的包圍下,數十棟古老的石洞屋完好地保留了下來。這些溪石表面黑黝黝的,白天看來並不起眼,可是一到夜晚或者下雨天,溪石的表層就會分泌出一層膠質,反射出更絢麗的光芒,甚至比光源本身更加明亮。蘇胖子之所以急着催兩人進屋,便是因爲此刻夜色尚早,村裡各處燈火通明,石屋門口被一片映光打着,估計連一百米外的人都能清晰見到3人的輪廓。
對於精武門來說,隱秘就是生命。
3人中走在最後的餘有田腳步頓了頓,站在門口凝神而立,一股覆蓋周邊數十米的氣機擴散而出,直到屋內傳出杏兒的催促聲,這才合上了門扉。
屋內,蘇胖子已單手將老人連人帶椅托起,又穩穩放在了房內唯一一張石桌前,餘有田也帶着習以爲常的神情入座,杏兒麻利地倒了3杯茶,便要習慣性地要去裡屋避一避。
“你也坐吧。”
老人的話讓杏兒腳步一停,隨即少女一甩辮子回過頭來,臉上一半不信一半興奮。
“二師兄,現在就說給杏兒聽還……”
“她也不小了。”老人擺擺手制止了蘇胖子的質疑:“再說這丫頭之前偷聽的還少麼?”
餘有田捧着茶杯附和道:“雛鷹羽翼不豐,終究是要離巢高飛的。”
蘇胖子看看老人,又看了看餘有田,終究將目光停留在了杏兒臉上。無神的雙目漸漸溼潤起來,透過杏兒,蘇胖子彷彿看到了另一個人,一聲嘆息從他胸腔中透出:“是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這局勢,讓杏兒獨當一面也是勢在必行,司徒師姐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會怪我們。”
蘇胖子此言一出,杏兒眼中欣喜已敗了大半,一股哀思的氣氛不知從何處幽幽升起,捲住了每個人的心神。
“你這死胖子,啥時候能改了這毛病。”餘有田悻悻放下杯子:“不會說話便閉嘴,連茶都被你說苦了。”
老人也止住了衆人的話頭:“現在不是憶往事之時,小田這次虎口脫險,先將那叛徒的結果交代了。杏兒也仔細聽好了,少時指不定也要你出些主意。”
老人的聲音始終帶着一種強烈的統治感,不論屋內原本氣氛如何,只要他一開口,衆人心神均會拋卻之前所想之事,專心跟着他的話題而走。杏兒方纔還微紅的雙眼,此刻已緊緊咬着餘有田的脣部,有這種眼神的人,絕不會聽漏任何一個字。
“這些年來,咱們之所以找不到毛榮新,是因爲投靠了東海一個叫做千手堂的組織。千手堂本就是一羣見不得光的扒手,毛榮新隱姓埋名躲在這羣鼠輩之中替他們助拳。”餘有田儘量簡單地敘述着:“直到半個月前,我在東海的一間醫院中撞見有內功武者的氣機,無意之中發現有人在病房內動手,而病房中躺着的人正是這姓毛的賊子。”
“毛榮新入院的緣故,我大概查到一些。”這時接口的是蘇胖子,與他圓滑的臉型身材相反,蘇胖子的嗓
音處處透着生硬感,若非發音字正腔圓,簡直如同外國人講華語一般:“他替扒手助拳爲害,被一退伍軍人打斷雙手,本是關在警局裡的,因爲傷重,轉進了醫院。”
“五行斷筋爪不算是一流的功夫,毛榮新之身手也只能算是平平,但若想打斷他的雙手,只怕不是普通的退伍軍人。”比起毛榮新的本身,老人似乎對那位打倒毛榮新的人更感興趣。
“說不定也是一位練家子呢。”首次被允許加入議事的杏兒,已迫不及待地表達意見:“雖說國家現在不支持古武,但是電視裡也播過有些武者前輩有從警從軍的呢。”
“不僅有從警從軍,還有從醫的呢。”餘有田繼續說了下去:“我花了幾天摸清了地形,便想隱藏武功痕跡,在病房裡了結了那叛徒的性命,順便逼問出五行斷筋秘笈的下落。誰知遇上一個查房醫生,竟會江南錢家的煙雨問絲手功夫,幸而她只是化物期的境界,教我佔了先手,打昏了過去。”
老人雙眉一展:“那會武功的醫生多少年歲?”
餘有田回憶片刻:“二十出頭,年輕的很。”
“二十多歲便到了化物期嗎?唉,誰說我華夏武學沒落。”老人嘆道:“只是這般荒唐世道,逼得能人異士紛紛棄武,隱於市罷了。”
“那叛徒也算有些良心,我了結他性命前,他倒是把五行斷筋秘笈的下落都交代了出來。”餘有田繼續說道:“他以燃燈秘術將五行斷筋秘笈封入了一隻打火機中,於獄內趁亂交給了一名犯人。我只問出這人姓陳,住在東海四區老街。後來審訊我的警察被我套出話來,那人全名叫做陳帥,今年應是25、6歲的年紀。”
杏兒不解道:“怎麼沒有問出具體地址麼?”
“恐怕,他也是留了個心眼吧……將打火機交出時,他應當是故意沒問陳帥的具體住址。他應該已想到會有人對他刑逼吐堅了……”老人閉目嘆道:“此事牽連之廣,毛榮新心中也是有數的。五行斷筋爪的功夫傳出去也就罷了;若是燃燈秘術被世人所知,只怕包括他在內,我精武門上下都永無寧日,便連整個華夏國怕也要亂了。”
聽着老人沉重的語氣,整個屋子裡又陷入了一陣寂靜,彷彿老人描述的亂象就在眼前上演着。爲了找出內功的秘密,他們這些武者被一個個圍捕;被關入各種監牢或生物艙;渾身上下被插入無數根電線軟管。人權就此從他們的生活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日復一日實驗小白鼠的生活。
過了良久,就在杏兒的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時,老人的一聲嘆息將衆人喚回神來。
“想將小田後來的話聽完吧。”老人道:“你既然從醫院全身而退,又如何會遇到那無名青年,被他以小伎倆暗算的?”
“不錯,這也是我想問的。”蘇胖子也開口道:“今兒中午在餐廳接應你時,外頭便衣太多,我也沒來及問明細節,便趕往市內調查毛榮新之事了。以你的心計,有坦克飛機來也能脫身,怎會栽在無名之輩手
中?”
杏兒亦滿臉好奇:“對啊對啊,我也想聽。”
“巴不得聽到你餘師叔丟臉的事麼?”杏兒天真的發問,令餘有田原本沉下的臉色舒緩了些:“他若一起手便扔出閃光_彈,我便是喝醉了也不會中他的套。我在四區老街遇到此人時,他正在釋放挑釁氣機,應當是得到了消息,專門衝着我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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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放氣機?”杏兒雙目圓睜:“他也是內功武者?”
“此人雖然只有先天境界,但是光憑氣機便能感覺到此人內功深厚,連一般的化物境武者也難以企及。”餘有田挑要緊事先說:“我原當他也是爲燃燈秘術而來,可是試探幾句過後,卻發現他並不知燃燈秘術之事,彷彿只是爲了五行斷筋爪秘笈罷了。”
“這人好不要臉。”杏兒忍不住打斷道:“既是習武之人,怎還會用閃光_彈、麻_醉槍那種外道邪物,我看他多半是練邪功練得臉都不要了。”
“又錯了,他身上的功力乃是十成純陽內力,練得是失傳的熔兵手,從內到外絲毫沒有陰邪之處。”餘有田回憶道:“他與我正面相搏,直至被我重傷後,纔將閃光_彈藏於拳中將我害倒。等我醒來時,已是在東海公安四分局的重犯室裡頭了。不過二師兄放心,小田我旁的本事沒有,要應付審訊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知你素來機敏,他們絕套不出你話來。不過這東海地界的警察,可有什麼異常之處?”老人坐起身子:“他們都問了你些什麼?”
“他們只審我毛榮新被殺之事,只因我做得乾淨,這案子便沒能查下去,後幾天連正式的提審都沒了。至於五行斷筋爪,只有一個姓喬的女警單獨來問過。”餘有田嘿嘿一笑:“她自以爲聰明,關了所有的錄音監控,想套出五行斷筋爪的秘密,反被我套出不少話來。這女警似乎和暗算我的人是一夥的,兩人都在保護那個陳帥。”
蘇胖子問:“依你看,她知不知道燃燈秘法的存在?”
“事先絕對不知。”餘有田的語氣非常肯定:“只是這封火器已經落入陳帥手中多時,就算原先不知,現在也應該察覺到異常了。”
“慎言啊,你耳目靈,明日再辛苦一趟。”老人喚着蘇胖子的小名:“陳帥、姓喬的女警還有那暗算過小田之人,這三人究竟是何關係;還有封火器現在落入何人手中,這兩件事都要在一日之內查清。”
“這倒不必勞煩胖子再跑一趟了。”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餘有田嘴角露出一抹神秘莫測的笑容:“在釋放我的前一日,這姓喬的丫頭在門外低語被我聽到了。”
餘有田遂將他偷聽到的話複述了一邊。
老人與蘇慎言都低頭沉思不語,司徒杏兒眨巴着眼睛,喃喃道:“怪不得咱們要住到這地方來……”
少女緩緩起身,望着窗外不遠處那片平樓,眼神中透出一股躍躍欲試的興奮。
“原來,我們要的東西就在你們手裡。而你們,就在眼皮子底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