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褚繼峰的叫聲,病牀上的“小劉”花了半分鐘才爬起身,竟是蒼老虛弱的老婦人!從指甲等處的骨齡判斷,童兵看出她還未到古稀之年,但她的臉色已經將那份蒼老無限放大,令她看上去比褚繼峰還老許多。
褚繼峰口中的小劉,對於童兵來說,完全是“劉奶奶”這樣的輩分。也只有老奶奶,纔會這麼固執地留在原本就信任的科室,接受反覆的治療。童兵這才理解爲什麼“小劉”會堅持留在原科室,連褚繼峰的治療都能固執的拒絕。老年人本來就比較固執,更何況她又沒有什麼親戚,又不懂如何查閱網絡資料,褚繼峰在她眼中,恐怕只是一個普通的老醫師,並沒有特別的權威。
看到褚繼峰,劉奶奶的態度還是很好的:“褚老哥,今天放假,還來給我做檢查?”
“過幾天就應該查一下的。”褚繼峰示意她轉身趴下,用聽診器和手指敲打的方法,檢驗着她肩部的關節積水。他一邊仔細記錄診查到的情況,一邊又不甘心地勸道:“小劉啊,上次我跟你說轉科的事情,國慶節都過了,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不用啦,在原來科都看這麼久了,總會治好的。”劉奶奶臉朝下趴着,悶悶的聲音傳入童兵耳中:“褚醫生,你的好意我心領啦。”
聽她的稱呼從“褚老哥”疏遠成“褚醫生”,童兵便知道她已經鐵了心不肯換科,再勸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等褚繼峰查完,他主動走上前道:“褚老師,我來幫這位病人排打一下。”
忽然聽到一個陌生的年輕人聲音,正趴在牀上的劉奶奶努力別過頭來:“你是……”
“他是我的徒弟,不過說是這麼說,他的醫術不比我差。”褚繼峰略顯倉促地介紹着:“你肩頭裡的骨片不算太大,只要稍微排打一下,就會對消炎很有好處了。我也是一副老胳膊老腿了,所以今天特別帶了徒弟來,讓他幫我做做力氣活兒。”
“排打?”劉奶奶似乎對中醫一竅不通,她只是盯着童兵望了幾眼,大概計算了下他的年紀,眼中頓時露出不信任的目光來。
這種明顯的懷疑情緒怎會逃過童兵的眼睛,他淡笑一聲蹲下身來,讓自己和老人家的眼神處於同一平面。
劉奶奶頓時覺得兩道利劍在眼前出鞘,劍身鑌白如雪,劍刃鋒利到連觸摸一下都會被割破肌膚。幸好,那兩個劍尖卻沒有針對性地刺來,只是遙遙指着虛空的地方。等她回過神,眼前哪有什麼兵器,只是童兵湊近的眼神罷了。
“劉奶奶,我姓童,是褚繼峰老師的弟子,是專治中醫骨科方面的。”童兵小心控制着內功中的氣息,只令其透出一丁點,只要足夠打破老人家內心的固執便可:“排打是中醫的一種說法,其實就和捶背差不多。你也不需要打針吃藥,我只是幫你捶個背,這樣肩膀也會舒服點。”
用上氣機的童兵,周身瀰漫一股難以回絕的氣場,更兼他常年面對生死,自然形成了一種令人信服的氣質。在他的凝視下,劉奶奶沒有選擇,只能保持後背向上的睡姿,微微側身點頭示意。
童兵伸出右手,將手指的指腹緊貼病人肩背,順着人體筋脈的方向緩緩劃過整個發炎部位,5處指腹猶如5道牛犁一般,在發炎的區域徹底犁出一道新土。
劉奶奶只覺得炎症區域有一股暖流從童兵手上傳來,她忍不住奇道:“小童醫生的手很燙嘛?不過你不是要捶背嗎?怎麼就這麼摁着?”
“不急,先認一認要錘什麼位置。”童兵閉上眼睛,專心感覺起劉奶奶那片發炎區來。童兵並不向錢楓荷那樣,對內力的控制已經可以細化到,可以不用手就讓一根絲線彎曲打結,也不能控制絲線進入病人身體治療,但是這種基本的內視還是能做到的。
從之間傳回的感覺來看,劉奶奶的肩頭的確傳來不正常的積水聲。而原本應該充滿水份的肩部軟組織,卻如褚繼峰所說乾癟下去,讓臂骨和肩骨直接發生摩擦,周圍肌腱都被刺入了不大不小的骨碎片。
偵查出這些結果後,童兵並沒有立刻結束診療環節,反將右手更緊地貼在發炎區域,時而用掌時而用指,一寸寸地摁壓起劉奶奶的肩膀來。童兵和褚繼峰得出了想同的診斷,在劉奶奶發言的地方,肯定被刺入了一片骨碎片。
肩部周圍肌肉不多,可是每一塊肌腱都很複雜,童兵展開指尖氣機,對他懷疑的部位進行了地毯式掃描,但一時卻找不出造成後果最嚴重的骨碎片。
這時,對童兵醫術有所瞭解的褚繼峰提醒道:“病人因爲要避開發炎處,所以一直趴着睡覺,平時也儘量是趴伏狀態。”
“一直趴着行動的話,身體正面部位的肌肉羣容易收縮。”童兵很快領悟了老師的提醒,伸手將劉奶奶手臂根部一扣,四指正扣住正面麻筋。劉奶奶身子一抽,似乎被童兵摁住的地方傳來痛苦。
褚繼峰輕聲卻堅決地道:“最大的骨片就欠在這個位置!”
他話音剛落,童兵已經提起手臂,隨即一掌向劉奶奶拍了過去。發掌前,他收起所有氣機,只憑落掌的力道和穴位控制,隔着臂骨將手掌拍在手大臂背面。不帶內力穿透的捶打,自然不可能“掌到病除”。在劉奶奶的眼裡,這個年輕人只是在一邊捶背,一邊裝模作樣而已。
“大概是年輕醫生像做給領導看,所以拿我老婆子做榜樣吧?”劉奶奶嘴裡發出一聲嘆息,無奈地選擇了寬容:“算了,現在的年輕人也不容易,我那些個兒女,都忙得整年不回家,我這次是骨頭不舒服住院,到現在這位小童醫生,居然是第一個替我捶背的人。”
但正在她這麼想時,只覺得肩膀抖動越來越頻繁,童兵落在她後肩的觸感漸漸模糊成一片,最後整個肩膀麻麻癢癢,一件病號服溼了半身。劉奶奶吃驚地一回頭,之間眼前童兵指影紛飛,雖然大概猜到他那些奇怪的手勢都是用來捶打那隻破損肩膀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沒帶老花鏡的關係,劉奶奶竟然完全看不到童兵雙手的動作,只能辨識到大概沒一掌都衝着那隻發炎的肩膀而去。
與劉奶奶瞠目結舌的目光對比,童兵就顯得遊刃有餘地多。
他將骨傷手調整到最慢的一檔,將骨傷手全套64式,全部向劉奶奶的肩骨處一股腦兒打了過去。劉奶奶只覺得肩膀越來越沒熱,但熱到一定程度卻又沒了感覺,簡直和打了麻藥一樣。直到童兵後退的腳步聲響起,劉奶奶才驚覺他已經沒有再拍打自己肩部。一種奇怪的預感攝取了她的大腦,劉奶奶茫然地翻過身來,像健康時一樣生了個懶腰。
令人驚奇的事情發生了:原本劉奶奶日常生活中,一擡手就會感到肩膀酸脹_疼痛,而此刻她卻是在用雙臂支撐翻身,竟然能夠如此輕易的完成!
“你這是……把我肩膀拍麻了?”劉姥姥有些心虛地向童兵問到:“都沒什麼感覺了。”
“拍到幾下麻筋,一會兒就好。”和病人的心虛比起來,這一刻的醫生便有信心多了:“您活動一下,看看左手是不是恢復正常了。”
劉姥姥下意識放平身子,伸手往牀頭櫃方向一撈,撈到一杯熱茶。原本這種躺着取飲料的動作,她是一點也做不了的,手臂一旦往側面移動,整條手臂就會有一種卡頓的錯覺,讓她握不緊東西,或者產生其他各種各樣的不適感。
但現在不但肩膀中的痠痛感減輕,就連裝滿水的杯子,也可以輕鬆用四根手指夾起來。
“好了?這……”劉奶奶帶着不可思議的情緒道:“你就是拍了幾下,這老毛病怎麼就好了……”
“其實,現在還沒有根治。”童兵謙虛的道:“人類的外部表人體,都是以筋骨皮來作爲肢體健康指標。這3個指標裡,雖然骨骼是最堅硬的,可是一旦受損,恢復起來也是最慢的。您現在不疼最好,但不要過多運動。”
劉奶奶仍是愣在那邊,直到童兵快要說完,她才用極快的速度從牀頭櫃搶出紙筆,就在病牀上將我的訣竅施展了出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就在劉奶奶到處和病友炫耀的時候,褚繼峰已經直奔主題道:“你這骨傷手一點猶豫都沒有,到底是因爲相信我,還是自己找到了小劉卡在肌肉裡的骨片?”
“一半一半吧。”童兵謙虛地回了一句。
劉奶奶忽然不痛的原因再簡單不過,原先她的痛苦最大的原因就是肩部肌腱處插進一片鋒利的骨片。在褚繼峰的提醒下,童兵很快定位找到了骨片在肌肉中的位置,這片骨片一開始還像只調皮的老鼠,想要越藏越深。但在童兵比共頻震動儀還要高速的骨傷手下,溫和的力道連續打在劉奶奶肩部肌肉上,在這股力量的推動下,劉奶奶的肌肉纖維裡嫌棄連綿不絕的“海浪”。這種連環疊浪,在面對礁石一般的正常骨骼時,並不會對正常骨骼產生任何作用;但對於那種插在肌肉中的骨片,卻是最好的排除者。
“小夥子真有一套啊!看來褚醫生真是名師出高徒。”在童兵用老人家能聽懂的話大致說明了一番後,筆記寫滿好幾張紙的劉奶奶已經喜上眉梢:“我這隻肩膀難受了好幾個月了!平時坐着躺着,醒着睡着都疼,今天還是第一次輕輕鬆鬆的能和人聊聊天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