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親子 (3)

洛杉磯各大遊樂場,火山演示現場,煙熏火燎,媽媽抱着寶寶或者推着寶寶安靜觀看;連鬼屋都有嬰兒出入,小寶寶們並沒有特別驚嚇,他們哪裡知道什麼是鬼,明明是大人心中有鬼,最多是不適應環境太黑,有點小緊張——換了國內,做個鬼臉給寶寶,都有長輩呵斥:會嚇到小孩!

當然,文化不同,我們不可能猛然爲自己注入熊心豹子膽,直接仿效《斯巴達300勇士》,把自家小孩扔進叢林,讓他獨自與大自然天人交戰。人家歐美人有練過的,素來膽大,我們也得承認心理素質和體能上的客觀差異,但是,我們是不是可以調低爲寶寶設定的“危險值”,減少幾個禁區呢?

更重要的是,除卻危險的考量,我們還爲寶寶畫地爲牢,制定了“十萬個不能做”。二戰紀念館,小寶寶也跟爸爸媽媽一起去看反戰宣傳片,年輕媽媽會爲不足2歲的懵懂小兒大講二戰歷史。我去的每一處美術館和博物館,不止幼兒雲集,連嬰兒之多,也見怪不怪了。

從美國回來,我學習山姆大叔好榜樣,所有被認爲不適合幾個月嬰兒出入的場所,我們一家三口都堂而皇之地去了,羅唯唐往往會成爲周遭年齡最小的那一個。因爲地理便利,每週去中心書城三次以上,羅唯唐才7個月大的時候就習慣了跟大哥哥大姐姐們一起坐在兒童區看書,哪怕只是胡亂翻翻,或者四處張望;每週末去少年宮看畫展、科普展、攝影展,羅唯唐的興趣點在於研究各個按鈕和開關,握着地球儀一陣狂轉,碰到所有轉盤都以爲是兒童賽車猛搖,很八卦地要求加入大小孩的圈子裡旁觀他們做科學問答,還冒充知識分子做思考狀;每週去反斗樂園玩,興致好的時候開玩具車玩綵球,興致一般的時候就看着大哥哥大姐姐蹦跳,自己在旁邊很hip-hop地原地扭。羅唯唐也早就成了幾大戶外公園的常客,只要在不影響他人、尊重所在場所“潛規則”的情況下,羅唯唐隨時隨地,想爬便爬,想滾便滾。至於衣服搞髒,管他!我們是在養小孩,又不是養衣服。

每到一處,耳邊一定會重播若干次這樣的問話。“你家寶寶多大?啊,才幾個月就來這裡了?他懂嗎?會玩嗎?有用嗎?”

他或許不懂,或許不會玩,或許沒用,但,他高興,他得意,他正在享受人生。這跟到不到1歲有關係嗎?

生育把一個女孩搗碎成許多女人

憤怒把一個男人搗碎成許多男孩。這是秘魯最顯赫的詩人巴列霍寫的。

生育把一個女孩搗碎成許多女人。這是深圳最卑微的歐巴桑咪蒙說的。哪怕懷孕階段都彪悍不已的前衛女生,一旦面對自家小孩那張“思無邪”的小臉,立馬變成隨時爲寶寶赴湯蹈火的犧牲狂。

女孩到女人有幾公里?其實,只需要一個轉角而已。這個轉角,不是第一次,而是生育。生育有如一道開關,閘門一開,女孩內心居住的那頭名叫母性的野獸,便“砰”一聲釋放出來,嚇自己幾跳。

懷孕前我以沒心沒肺著稱。成天四處放話,“我生個寶寶要當民間藝人,2歲就必須上街表演胸口撞大石,養家餬口”。現在,寶寶的胸口被蚊子咬了一口,我便凝視着紅腫處做心如刀絞狀,恨不得給身邊所有蚊子實施安樂死。

剛知道自己懷孕時就立志要做毒辣媽媽,對其他父母溺愛小孩的行爲異常不屑,認爲這多半是智商不高或者內分泌失調所致。現在,寶寶一哭,我活像一支離弦之胖箭,“嗖”的一聲發射到他身邊,還列出科學論據,“女人對小孩的哭聲特別敏感是人類經過長期進化的結果”。

懷孕2個月我狂吃“違禁物品”——香辣蝦鴨脖子大閘蟹,並威脅肚子裡的寶寶“不準皮膚變壞哦,變壞了也不準罵媽媽”。現在看着兒子的疤痕體質和過敏性皮膚老淚都快縱橫了,悔不當初啊,只好向寶寶猛灌心靈母雞湯:兒子啊,咱們還是走蠟筆小新路線吧!美貌這種東西稍縱即逝,唯有猥瑣是永恆的!

懷孕3個月身邊100多個人勸我花幾萬塊去香港生寶寶,方便小孩以後出國,我總是不吝展現自己的自私加欠扁:“要花幾萬呢,讓他出國方便又不是讓老孃方便!我纔不捨得花這麼多錢!”現在,一進商場就一頭扎進嬰兒用品專櫃狂買一通,買玩具買零食動不動就上千塊,那燒錢的氣勢,活像阿拉伯油王家屬微服私訪。等到爲自己買零食,看着冰櫃裡8元和9元的明治冰淇淋,爲買哪款要掙扎半天。

懷孕4個月因爲公婆重男輕女,求神拜佛希望一舉得男。我出於逆反心理,決定偏要生個女兒讓封建遺老們失落一下,於是對肚子裡的寶寶說,寶寶呀,如果你是男孩,就擇個良辰吉日揮刀自宮吧!現在,寶寶因爲第一次吃雞蛋清過敏,耳朵腫得像靈芝,全身長出鼠標那麼大的包,我徹夜抱着他觀察過敏情況是否好轉,心裡不停祈禱:上天啊,求你不要折磨我的寶寶,我願意替他過敏1萬次。

懷孕5個多月我去臺灣出差1周,6個多月去成都遊玩幾天,7個多月去東部華僑城大坐纜車,周圍所有人看不下去了,直說:“咪蒙啊,你這是虐待胎兒!”我振振有詞:我用心良苦啊,讓寶寶在肚子裡經受生存訓練,一出生就可以直接參演美劇《迷失》了!現在,專門買了貴達158元的水溫計,寶寶游泳放好水就狂測,爲了1℃之差跟老公討論,標準溫度得有36℃啊,你說35℃會不會把寶寶凍壞?

懷孕8個月我因爲看到一朋友逢人便搞自家寶寶照片展,強迫衆人展開表揚比賽而深感不解,發誓絕對要做客觀派媽媽。生了寶寶之後對外保持了一點理性,不會亂誇自己的寶寶,回到家立馬本性畢露,對着寶寶說:天哪,這麼帥的寶寶誰生的哦!太陽系首席帥哥啊!每天說這類瘋狂讚揚的話幾十次以上。如果撒謊要長長鼻子,那我的鼻子早就可以拿來放風箏了。

懷孕9個月我差點因爲公婆成天唸叨讓我們“再生一個”跟老公翻臉,生完寶寶跟小傢伙相處2個月之後,我寫了一篇長達2000字的博客列舉我想生二胎的10大理由,大講嬰兒如何好玩如何有趣如何有魔力,最後引經據典,老子說,“知其德,守其雌,爲天下溪。爲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老子又說,“聖人皆孩之。”結論是,老子都說了生二胎纔是正經事,夢想就是中個彩票立馬去美國再生一個——好在這種生二胎的邪念已經治癒了。

所以你看,生小孩,就是將一個時髦女孩迅速轉變成庸俗師奶的最快方式。

微童趣

羅唯唐穿了件襯衫,特別像服務員,他外婆很主旋律,有點擔憂,這小子會不會今後真的當服務員吧?我第一反應就是,哇,那我去他打工的餐館就不用排隊了吧?

3歲唯唐在四川省親,他這個購物狂想買玩具,外婆說,我老了,沒錢。唯唐安慰外婆,沒事,我爸爸媽媽特別有錢!(富二代的意淫啊)昨晚,他突然很傷感:外婆,我是不是也老了,因爲我也沒錢。

羅同學迷上iPhone上一個飛機小遊戲,連打5小時,食指都磨出一個水泡(好感人吧)。去超市,唯唐在玩具區大喊:爸爸看,飛機!你昨天不是打飛機了嗎?當所有人都望着羅同學,唯唐再接再厲:你打飛機手不都受傷了嗎?

3歲唯唐實在是太勤快了,在家把他的敞篷奧迪車洗了——用冰淇淋。他解說,這是打的泡沫,別擔心,一會兒我就擦乾淨。過一會兒,真的擦乾淨了,用他的新衣服。

朋友的12歲兒子覺得范冰冰超美,她很貼心地給他看了范冰冰整容前的照片,兒子表示很幻滅。我家3歲唯唐也很哈范冰冰,於是我做了個深刻的夢,夢中范冰冰是我閨蜜,拉我促膝談心。她膚色暗淡,臉上全是痘印。

唯唐中午洗了澡,晚上按慣例洗腳就好,但他小人家耍少爺脾氣,宣告堅決不洗,因爲水太燙。過一會兒,他說,這下不燙了。Why?他把一大瓶農夫山泉活生生倒進去了。

唯唐說,媽媽,快來,我給你講個故事。我說好呀。然後他開始講了:我的故事就是,我想要買個新的變形金剛。

唯唐男生女相,哪怕他穿西裝襯衫,都會被認成小女孩。有一天他帶上朋友送的警察帽,這下總算有硬漢氣質吧?結果圍觀羣衆說,還是像女警啊。

唯唐剪頭髮之前,我的朋友都說他像個受;剪完了,所有人說,這下不像受了,像T。

一位家長對3歲寶寶耳提面命,如果有小朋友打你一下,你要還三下,再補上一腳!這家教多縝密、多精算師風範啊!家長喜歡教小孩被打要還手,但我不,人家小孩想還手就還手,幹你屁事。我是很深謀遠慮的,萬一我家唯唐享受被打,從小立志當受虐狂,那豈不是埋沒了一個M型人才?

唯唐這個水瓶座賤男,每次看到電腦上有什麼半裸美女,就一臉淫蕩地說:我要這個姐姐。爲什麼我這麼高雅,卻有這種三俗寶寶!沒天理啊!更沒天理的是,他公然指出范冰冰、趙薇都比我漂亮,他爸爸的審美扭曲症不能就這麼失傳了啊!睜眼說瞎話要從娃娃抓起!

3歲唯唐說和奶奶去菜市場買了肥肉。我說,少吃肥肉,會長胖。他說,啊,我知道了,你就是吃了肥肉,胸部才長那麼胖的!這不是羞辱,是誇獎,好嗎?

牙痛,我又有自虐衝動了,吩咐羅同學:快點給我拿把鉗子來!老子要自己動手術,直接把這討厭的牙齒拔了(話說小時候換牙,我就直接用剪刀拔了一顆,血像噴泉一樣飆出來,太讚了,哇,童年回憶中的輝煌瞬間啊)。然後,唯唐屁顛屁顛地去翻了工具箱,熱切地送上一把超大號鉗子……

跟唯唐吵架,他愛吃永和大王的滷肉飯,讓我做一模一樣的,我乖乖在家忙了半天,這小人家居然吃一口就吐掉。我怒了,說:“我做的滷肉飯有對你的愛,永和大王的有麼?你認識永和大王的廚師麼?”他說:“我認識。”我氣得吐血,開始胡說八道了,“那好,你去給他當兒子吧。”他望了望窗外,說:“現在天色已經晚了,我明天再去好麼?”

唯唐人生理想之一是坐遍全球摩天輪,本來新聞說北京要修摩天輪,但資金不夠計劃擱淺了,他得知此事,下了批示:這樣吧,我給他們點錢,趕緊修好吧。坐了新加坡摩天輪,他很滿意,說,我們把這個買下來,搬到家門口吧!他乾媽忍不住了,跟他說:是時候告訴你真相了,你真的不是富二代。

唯唐的賣萌方式是什麼東西背後都加寶寶,給他講幼兒版《昆蟲記》,他說,哇,蜜蜂寶寶、毛毛蟲寶寶……然後我和他乾媽就很賤地展開了成語接龍:殭屍寶寶、痔瘡寶寶、吸血鬼寶寶、雞眼寶寶……

唯唐上的是全美語幼兒園(他是男版杉菜,百萬富翁窟裡的貧民,這貴族幼兒園的同學們都穿Dior和Burberry童裝的),這假洋鬼子成天講英語,去超市經過蔬菜區,他很激動,指着某蔬菜打招呼,Broccoli,我和他乾媽面面相覷,是黃瓜、西蘭花還是茄子?我只好假裝聽懂,點頭點頭,說yes,yes。前兩天他問,eyes,nose,咦,鼻孔怎麼說?眼睫毛怎麼說?哼,羞辱大人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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