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神色恍然,邁步走到門口,對天兒道:“沐皇貴妃走了……你再去看她最後一眼吧……”
天兒聞言,踉蹌了幾步,靠着門滑坐在地上,喃喃道:“她走了……走了也好,這般悲哀,活着又有什麼意思……”
敬王不忍,上前扶起天兒,輕聲勸道:“對不起……”
天兒甩開敬王的手,冷笑道:“你知道麼,我真的很恨你!”
敬王沉默了,他和父親,造就了沐皇貴妃悲苦的一生。而眼前這人,雖是父親安cha的,如今又名正言順的歸了自己,然而她和沐皇貴妃相處多年,對一切都瞭如指掌,親眼目睹了她的一生,也難怪會恨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從小,父親便是這般教導自己的,他也從未對死在自己手上的棋子有所動容。
紫雅,是唯一的例外。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愛慕自是人人清楚。當他將她送進宮中,他難過,卻並不絕望。他明白這是成大事者必要的犧牲,因父親曾經跟他講過沐皇貴妃的事。
然而如今,他親眼看到了紫雅活的有多艱難,又親眼見證了這位深愛自己父親的女人親手結束自己一生時的決然,他無法鎮定如常。
天兒恨他,他知道,也懂。
他無話可說,只能一句“對不起”。
天兒苦笑:“娘娘悽苦一生,是因着你們這對父子,但也用不着你說對不起!娘娘了了自己的心願,去的毫無牽掛,你又何必擺出這般表情?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便可以了卻所有的悲哀,將一切洗個乾淨麼?敬王爺,你未免太天真了!”
天兒說完,根本不管敬王如何表情,自顧去了沐皇貴妃牀邊,“舒姑娘,娘娘的臉上,不能露出這般表情。”
紫雅呆呆的看看天兒,將懷中的沐皇貴妃交給天兒。
天兒輕輕揉了揉沐皇貴妃的臉頰,那個微笑,便徹底消失,再看不出分毫。
紫雅站在一旁,眼睛忽然一亮,撲到沐皇貴妃跟前,搖着她的身子道:“沐皇貴妃,你醒醒啊!你告訴我,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起來,你起來啊!你以爲你一個人帶走了所
有的秘密,我就能活過來嗎?”
天兒大力的推了一下紫雅,毫無防備之下,紫雅踉蹌了好幾步,頂在桌子的棱角上,一陣劇痛……
恍然間,那推着自己的手,彷彿又變成了沐皇貴妃的,身影重疊,紫雅忘記了劇痛。
錦茜立即上前扶了,紫雅卻轉身向着門口而去。
在敬王面前站定,紫雅面無表情的問道:“我和沐皇貴妃究竟是什麼關係?”
敬王一動不動的站着,一言不發。
門外響起腳步聲,敬王擡頭朝窗外看了一眼,隨即拉着紫雅與錦茜重又進了內間,對天兒急切道:“我帶他們先進地道,皇上已然到了門口,你把地毯蓋好之後,就跪在沐皇貴妃牀邊!”
不等天兒回答,敬王便當先跳下了地道,跟着錦茜也帶着紫雅一躍而下。
開門的聲音響起,天兒連忙改好了地毯,重又跪在沐皇貴妃牀前,眼淚簌簌而下。
礙着皇上已然進內,地道內的敬王也不敢開那扇小門,便只好等在狹小的空間內,聽着外面的動靜。
皇上進到內間之後,坐在牀邊,冷臉看着皇后。
皇后一言不發,更爲蒼白的臉顯得甚是詭異。衆妃嬪靜默的站着,誰也不敢惹怒龍顏。
“你還有何話說?”
皇后強硬的站着,因被摘了鳳冠,頭髮凌亂不堪,臉頰也腫的厲害,但神色依舊傲然:“臣妾絕無做出此刻卑劣之事!”
皇上用力的握緊了手中的佛珠,冷斥道:“鳶兒已經死了,紫雅也下落不明,你還敢說你沒有?!你當朕是瞎子麼?”
皇后倨傲道:“臣妾不敢,但臣妾真的……”
皇上連聽都不願聽完,將手中的佛珠甩了出去,正打在皇后臉上,而後指着牀上的沐皇貴妃道:“她已經死了!你難道還要說是她陷害你麼?!祺音,朕竟從不知你是這般可惡……不,是可恨!你害了閆貴人,害了鳶兒,害了紫雅,朕道真不知,朕的國母,竟是如此一個極端惡毒的女人!”
皇后咬着嘴脣,半晌,神色疲憊道:“皇上既不信臣妾,那臣妾再說什麼都是無用。”
皇上冷睨了皇后一眼
,揮揮手道:“田德,將皇后押回長chungong,按朕的旨意,禁足。其他人也都退下吧,朕要和鳶兒單獨呆一會。”
衆人自是明白皇上此刻傷心難過,魚貫除了重禧宮。
太后走的時候神色複雜,卻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聽到關門的聲音,皇上控制許久的淚不由自主的便落了下來,嗚咽地叫着“鳶兒”。
地道的位置本就離牀很近,紫雅自是聽到了皇上聲音裡的濃重情誼,也不禁動容。
即便沐皇貴妃xing子有所改變,到底是皇上曾經愛了多年的女人。當初她幫皇上解了心中疑惑之時,便已然知曉,永遠,都不會有人超越林鳶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而如今,聽着皇上深情的叫着“鳶兒”,紫雅心中一痛,不可控制的嗚咽起來。
敬王立即發覺,趕緊伸手大力捂住紫雅的嘴,將所有聲音都牢牢封住。
她明白紫雅此刻的情不自禁,卻無法視三人的安全於不顧。此番計劃,任何一環出了錯,都必然會牽連整個局面。而無論是他們之中哪一個,都會因此而死。
敬王冷靜的一手捂住紫雅的嘴,一手從紫雅腋下穿過,牢牢的將她鎖在自己懷裡。
錦茜坐在一旁,背靠着牆,閉了閉眼。
狹小的空間內不方便移動,她便將任何可供利用的空間盡數留給紫雅與敬王。此刻的紫雅,也只有敬王能夠安慰了。
雖然最終也沒能得到答案,但和紫雅一樣,錦茜也已然有了猜測。
沐皇貴妃最終的那個微笑印在心裡,久久不去。
整個重禧宮都飄蕩着悲傷的味道,天兒跪在牀前,雖難過,卻也如最後的沐皇貴妃一般,感到極度輕鬆。
她的使命,便是協助沐皇貴妃,而如今,這使命已然隨着沐皇貴妃之死而完結,從此以後,她的人生,便是自己的,再不用爲他人而活。
娘娘,你去吧……路上不會孤單,天兒陪你一起!
天兒撐着膝蓋站起,想着牀邊的柱子撞了過去,頓時,血濺五步。
皇上驚訝的看看身邊的丫鬟,那臉上凝結的微笑,說不出的輕鬆愜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