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嬪早就看見站在皇后身邊的趙貴人,珠釵寶玉堆滿了高聳的髮髻,爭相奪目,看來庸俗不堪,卻可以看出是她精心打扮過的,偏紅色海棠並蒂刺繡的流光錦旗裝,站在皇后的身邊卻硬生生成了一塊背景,然而她卻不在意,只是得意地笑着,那笑應着她潔白如雪的肌膚顯得格外吸引人。
皇后只看着溫嬪,也不說話,嘴角竟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不甚真切。
身後一個着明黃青綠色正裝的太監正色道:“見了皇后還不行禮!”
溫嬪這才璀然一笑,躬身請安道:“心瑤段氏給皇后請安,皇后萬福金安!”素雅也忙跟在溫嬪身後恭恭敬敬跪了。
只聽皇后溫和道:“不必太拘着規矩,起來罷!”不久又和顏道:“溫嬪許久不在宮中走動,今兒個怎麼有這份閒情雅緻來本宮這裡了?”
溫嬪莞爾一笑。“我早就想給皇后娘娘來請安了,可是剛進宮來身子一直不適,帶着病氣不敢擾了娘娘鳳體!今日身子漸好,便趕着來了。”
“大膽!皇后面前怎能自稱我!”一直神情嚴肅的羅康德忽的厲聲道,連素雅也被唬了一跳。
“溫嬪進宮日子尚早,不熟識宮中禮儀也不能怪罪,以後留心學着就是了。”皇后笑得端莊大方。
溫嬪呵呵笑笑,躬身道:“謝皇后娘娘體察!”
溫嬪瞧着皇后娘娘悠閒地撥弄着手上明晃晃的純金鏨薄鏤空着鳳護甲,慢慢道:“只是,今日溫嬪來我長chungong,怕不僅僅是想給本宮請安這麼簡單吧。”雖然說話的語氣聽不出絲毫的不悅,卻讓人不禁緊張。
外頭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一陣一陣的雷聲,聽得不甚真切。
溫嬪笑得燦爛如同春日枝頭開的燦爛的桃花。“皇后娘娘果然明察秋毫。”她細細看了一眼宮中的衆人,唯有跪在鳳尾榻前瑟瑟發抖的閆貴人顯得尤爲可憐,在溫嬪與皇后對話的這段時間內,她一直未停止啜泣,只是努力剋制着聲音,知道溫嬪來了,她卻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
溫嬪緩緩走到閆貴人身邊,瞧着她髮髻散亂,頭上的珠翠散落一地,額頭上殷紅的血浸透了額前的頭髮,散發出淡淡的血腥味。整個人已經三魂不見了九魄,只是一遍一遍地呢喃着“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皇后,臣妾聽聞閆貴人被人誣陷與外人私通,還驚擾了皇后娘娘,這才特意趕來。閆貴人是臣妾宮裡的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你說誣陷?!是我親眼瞧見的,閆貴人與那廝在御花園中拉拉扯扯,神色詭異。溫嬪這話說的未免有失偏頗!難道是我憑空捏造了這一段來誣陷她麼?”趙貴人的聲音似一陣刺耳的銅鑼聲,讓人不得不閉了眼睛,她的聲音蓋過了殿內所有人,說話的時候身體微微顫動,頭上的朱釵便“叮叮噹
當”像一陣宮樂一樣響了起來。
溫嬪剛想分辨,卻聽得閆貴人驚聲哭道:“皇后娘娘,我真的沒有!全凌是父親的徒弟,近日天氣溼熱,父親患有腿疾,我從太醫院那裡求了藥來,想讓他替我帶給父親,我們真的沒有私通,真的沒有……”她的聲音漸漸又低了下去,最後又變成了一聲一聲無奈的呢喃。
皇后仍舊端坐在鳳尾榻上,黃金護甲敲在暗金榻臂上,發出“篤篤”的響聲。
“皇后娘娘,閆貴人口口聲聲喊着冤枉,其中必有隱情,還請娘娘體察!”溫嬪騰地跪了下來,懇切道。
“她自然叫着冤枉,妃嬪私通可不是一般的罪。只是那廝已經悉數招了,豈能容她一個人分辨便作數的!”趙貴人許是害怕溫嬪說動了皇后,依舊不依不饒地接話。
溫嬪只擡頭怒瞪了她一眼,喝道:“重刑下得來的招罪難道就能作數了嗎?那個全凌,現下怕已經殘廢了吧?”
趙貴人一時語頓,只吞吞吐吐道:“那是他自己親口說的,怎麼算不得數。敢與後宮妃嬪私通,就應該五馬分屍,殘廢又算得了什麼!”
溫嬪知她蠻不講理,也不願與她浪費脣舌,便轉身向皇后道:“皇后娘娘,趙貴人和閆貴人都是臣妾宮裡的人,她們二人早就結有宿怨,趙貴人曾經仗着出生高過閆貴人,三番五次刁難閆貴人,可見她的話並不可信!”
“你……”趙貴人氣結,瞪着眼睛。
“難道我說的有半句虛假麼?”
“好了,你們你一言我一語,吵得本宮頭疼!”皇后疲累地按着太陽穴,緩緩說道:“這件事本宮自然會查的明白,溫嬪的話雖然有理,但全凌已然招供,而閆貴人的貼身侍婢又可以作證,她的嫌疑着實不小!不如也送進慎刑司,她若能受得住酷刑不改口,那便是冤枉的,若自己認了,那也省的她哭哭啼啼的。”
聽到皇后這樣說,閆貴人已然嚇得幾近昏死過去,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像是被抽了骨頭似得。
趙貴人臉上的那一抹豔麗的笑着實嗆人。
素雅也從沒見過如此場面,雖極力表現出平靜的樣子,內心卻早就嚇得沒有了主張。
“皇后娘娘!萬萬不可!慎刑司酷刑,閆貴人一介弱質女流,就算是能受得住,怕出來的時候已經殘廢,這樣就算證明了她是無辜的,又有什麼用?”溫嬪的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跪着的身子直挺如同殿外的攢龍石柱,膝蓋隱隱透着涼意,麻木的疼痛感正在漸漸蔓延。
“那若是她真的與他人苟合呢?豈不有損皇家威嚴!爲了保住皇族的龍威,犧牲她一個閆貴人算不得什麼!”皇后厲聲斥道,那語氣是這般的不容置疑。
“什麼叫犧牲她一個不算什麼?!這樣暴戾殘忍,豈不是更有損皇家威嚴!”正直陽剛
之年,從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那樣擲地有聲,讓人聞而生畏,這宮中能有這樣聲音的人,只有皇上一個!
衆人齊刷刷地跪了一地,連皇后也慌忙從鳳榻上挪了玉步,走到殿前,屈膝行禮。
“皇后方纔說的話,朕都聽見了!”他雙手背在身後,神色嚴肅。
“皇上——”她剛想替自己申辯幾句,皇上卻不願意聽,徑直走上鳳尾榻坐下。
他眉目清冷。好似永遠都透着凌冽的寒光,加之他九五之尊的身份,更讓這份凜冽變得咄咄bi人。
望着身前的一羣人,除了閆貴人還癱坐在地上起不來身子,其餘的人都是畢恭畢敬眉瞬目從的模樣。
他的目光落在溫嬪的那個方向,眼中的凜冽忽的就消散了幾分,許久之後方回過神來。
“後宮發生這樣的事,你怎麼不派人通知朕?”他的語氣與神色中都透着幾分怒意。
“皇上,臣妾只是覺得皇上日理萬機,實在不想因爲這些小事驚擾了皇上。”皇后小心翼翼地回答,全然沒了之前盛氣凌人,不容置疑的架勢。
“你這個皇后倒當的用心!”他怒嗔道:“如今事情尚未定論,你倒先用起酷刑來了。可見皇后——”說到這裡,他已經說不下去,只講目光落在精神恍惚的閆貴人身上,輕輕搖頭,眼中透着些許無奈。
“臣妾只是想替皇上分憂。”皇后聞言早已潸然淚下,看起來楚楚可人,言語之中盡顯委屈之色。
“罷了。”他厭煩地揮一揮手臂,口中道:“這件事,朕必定徹查。皇后不用操心了。”
素雅心中暗喜,幸虧先請了皇上過來,不然閆貴人這朵花是必敗無疑了。只是沒想到這個皇上倒也體察人情,不像皇后只想一心樹立自己的威嚴。
“景柏的事,是蓉兒揭發的,那你便跟朕說說,她是如何與外人私通的!”他的目光遠遠地落在了趙貴人的身上,只是那抹目光,冰涼如水,讓人感受不到任何的溫度。
趙貴人眼中盡是得意之色,只見她狠狠睥了一眼溫嬪,然後邁着蓮步緩緩走到皇帝正前方,方曲膝道來事情始末。
“半月前我見御花園的翠紫薇開的格外好看,便準備去賞玩一陣,誰知夜來風大,園子裡開的好看的翠紫薇都被吹盡了,我正抱怨着,卻碰上了閆貴人的貼身侍婢迎春,我見她神色怪異,一看見我連手中的帕子也拿不穩了,我便覺得奇怪,方喝她一聲,誰知她卻連連叩頭,讓我饒她死罪,在妾身嚴bi之下她才道出實情。原是那日閆貴人與那廝在御花園內偷情,命了迎春把風,見妾身經過御花園,又神色不愉,便以爲事情敗露,這才嚇得魂飛魄散。”
趙貴人娓娓道來,說到動情之處更是神采奕奕。
好像這一切就發生在所有人的眼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