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如今早就聲名狼藉,馮九卿原鄉倒還忌憚兩分“先皇寵妃”的名頭,但如今玉璽在手,她還怕什麼?
姚若華高揚了頭,全然不將她的威脅放在眼中,高高在上,目露鄙夷與仇恨,但看見刑罰嬤嬤拿着銀針走近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恐。
“你們想幹什麼?馮九卿!你敢對我動刑?!我是當朝太妃!”
馮九卿白了她一眼,伸手掏了掏耳朵,冷冷睨了兩個刑罰嬤嬤一眼,“讓她說出姚家餘孽的下落,別讓人死了就好。”
她現在可沒有那麼多時間在這裡耗。
姚若華驚恐地嘶吼着,刑罰嬤嬤嫌她吵鬧,直接堵了嘴巴帶進屋子裡,馮九卿點點頭,轉頭看向齊璞瑜,挑了挑眉,“沒想到,你也在查那個舞女的事情,是何時得到的消息?”
“就在靈舞坊出現後,”齊璞瑜背過身,不想去聽那屋中傳出來的悶哼聲,轉身走出肅寧宮,過了十幾米方纔繼續開口,“這裡的禁軍,都換了吧。”
馮九卿點頭,“我明白,明日便會換人。”
齊璞瑜淡淡地嗯了聲,沒有再言,兩人沿着宮道走了良久,快到慈榮殿的時候,齊璞瑜看見了在門口的齊尚,他笑了下,“皇上都知道要來這裡找我了。”
“今日是休沐,本該在府中休息沐浴的日子,這皇宮的事,哀家會搞定,邊關的事,就交給你了。”
馮九卿轉身,看向了魏嬤嬤,在魏嬤嬤之後,還有被兩個大太監拖着的雪青,雪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又像是在警告着什麼人,不可輕舉妄動。
“馮家的人已經送走了?”齊璞瑜笑問。
“自然,”馮九卿玩味地看着他,“怎麼,想要派人阻攔?”
“豈敢,太后手握玉璽,見玉璽如見聖上,誰敢攔阻?”齊璞瑜斂了斂眸,微微俯身,目光無奈地看着她,“我一走,京城裡就只剩下尚兒了。”
馮九卿默了默,側過了頭,清澈的眼底劃過掙扎的光芒,轉眼卻又煙消,“我明白,至少,不是現在。”
她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至少要等他凱旋歸來,而後纔會“病逝”在皇宮。
“謝謝。”齊璞瑜嘆道。
“謝什麼,哀家又不是沒有大局觀的人,”馮九卿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忽地想起他在朝上說的話,“你說這場仗不一定會打起來,是覺得南澤只是做個樣子出來,所爲何事?”
齊璞瑜的目光沿着她微紅的耳垂掃至瘦弱的下頜,手指微緊,按捺住了擁抱的欲 望,直起身道:“只是覺得陳兵不動太過奇怪,至於究竟打不打得起來,還要看……這場仗是由誰主導,又是什麼原因而起。”
現下東華可不是兩年前那樣積貧積弱的樣子,南澤就算要興戰,也要考慮內亂紛爭。
馮九卿卻從這句話裡聽出了一些其他的意思,敏銳道:“難道,你還對鐵狼抱有希望?”
齊璞瑜聳肩,“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
這動作稍顯輕挑,馮九卿看着他那從容自若的樣子,嘴角劃過笑意,“這一趟,你會順利嗎?”
“你不如問問你自己,”齊璞瑜側頭深深地看着她,“小太后,此行邊關,本王正好去問問先皇中毒之事,若是此事爲真,這京城,可未必太平。”
馮九卿似乎不以爲然,“京城之中,有禁軍,還要大臣,我怕什麼?”
齊璞瑜搖搖頭,轉身走向等待已久的齊尚,不過兩步,卻又轉身,從袖中拿出一支素木簪子,別無半點裝飾,“這是……我母后留下的東西,你或許用得上。”
先皇太后嗎?
馮九卿心下一突,卻沒有接過去,怔怔道:“這麼珍貴的東西,爲什麼要送給我?”
“這可不是好東西,送給你,也是以備不時之需,這簪頭尾可以打開,裡面藏了毒針,可比你那顯眼的匕首和馬鞭有用。”齊璞瑜笑了笑,將素木簪子插 進她發間,兩側的宮女太監都下意識低下了頭。
宮中謠言廣傳,有些事早就深 入人心,縱然千般解釋,也沒有人會相信,而索性,齊璞瑜也不介意這些了。
馮九卿猶豫了一下,本想將簪子取下,但看着那雙倏然間格外溫柔的眼,如沐春風般寧靜怡然,又放下了手。
罷了,反正都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心照不宣又不代表不曾存在,何必矯情。
修長的手指不經意間劃過馮九卿的耳垂,齊璞瑜深吸口氣,喝了口冷風,再度恢復了嚴肅神色,“不過我希望你不要用到此物,若是出了什麼事,記得,等我回來。”
他定定地看着馮九卿,似乎只有馮九卿點了頭,他才能安心離開。
冬日寒冷,那目光卻讓馮九卿心中一暖,莫名地全身發燙,一絲甜意如蜜般浸透心房,甜到極致,卻又變得苦澀起來。
沙場無情,兵戈鐵血,古來征戰幾人能回?馬革裹屍魂難還啊。
“那你,一定要平安會來,可別像上次一樣……記得傳個信,可別再嚇人了,好嗎?”
那樣驚痛的心情,她真的不想再體會了。她寧願他回來,寧願兩個人面和心不和地明爭暗鬥,寧願彼此皮笑肉不笑地裝腔作勢,也不要一封瀕死的戰報送到手中,好像頃刻間就能奪走她的聲音、力氣乃至三魂七魄。
她不喜歡那種感覺,她要他活着,做他的攝政王。
齊璞瑜張了張嘴,看着那雙殷切期待的眼,發酵的不捨讓他的眼神都捨不得離開,巋然不動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微乎其微地吐出個“好”字出來。
他轉過身,最後留念地看他一眼,深邃的眸子裡,只映出她一個人的身影,殘留着默默無言的情義。
視線移開的瞬間,馮九卿的心忽地揪緊了,她下意識想要伸手,卻纔剛剛擡起,又被迫放了下去。
齊璞瑜沒有再進慈榮殿,他伸手牽着齊尚,邊走邊叮囑着什麼,一絲不苟,極度認真,深怕自己有哪裡錯漏了。
小周公公抱着軟甲走在身後,三人漸行漸遠,最終被漫天白雪掩蓋了蹤跡,只留下地面薄薄積雪上的一溜腳印,宣告着這裡還曾有人停留。
“太后,進去吧,雪大了。”魏嬤嬤提醒馮九卿。
馮九卿回神,伸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眯着眼睛擡頭,看看那陰沉沉的天空,意味不明道:“難怪我說這麼冷,原來是雪大了,這個時候還要出兵,一定又冷又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