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九卿語帶戲謔，並不爲活絡氣氛，只是想看看她們有什麼反應。
她是太后，便是讓人等上一天，也算不上“來遲”，而那羣剛在皇宮裡開始鬥智鬥勇的小丫頭們，倒是沒有讓她失望。
柳芷若滿臉堆笑，睜大的杏眼裡滿溢憂色，“太后身份尊貴，奴婢等皆是小輩，理應等候，今日天遲燥熱，太后尚且勤勉至此，奴婢等又豈能輕忽。”
這丫頭，若放在牆外頭，當一個自在灑脫的商女，一張巧嘴怕是要走遍天下了。
馮九卿不無好笑，輕輕擡了擡手，尋了個慵懶舒適的姿勢偏坐着，似笑非笑地端詳着柳芷若。
“你這孩子，嘴巴倒是一等一的甜，可哀家看這羣人中，就屬你的眉頭皺得最緊，怎麼，有心事？”
機會難得，柳芷若悄無聲息地對着幾個秀女使了使眼色，擡頭卻光明正大地橫了眼唐媛媛。
“太后慧眼識人，芷若的心事倒是不好出口，只是心中替姐們們不忿罷了。”
“哦？”馮九卿挑眉。
柳芷若卻不說了，倒是底下坐着的一件紫氣浮雲的紗裙女子開了口，一臉委屈地說道：“太后，姐姐的心事，奴婢倒是知道，奴婢不如姐姐矜持，有話便就直說了。”
矜持？
這位秀女你是認真的嗎？
馮九卿嘴角一抽，不動聲色地盯着那秀女，三五分姿色，容貌中等，但輪廓精緻姣好，若是過幾年長得好了，未嘗不是個秀氣可愛的小美人兒。
但是現在麼，怎麼看怎麼有種刻薄的味道。
“太后，咱們都是一同入宮的姐妹，爲的都是來伺候皇上，後宮規矩雨露均沾，方不負太后栽培。如今皇上雖風華未至，但我等職責在身，理應與皇上共甘苦，但有人卻霸着皇上，日日不與他人便利，太后您說，這豈不是亂了規矩？”
有人開了話頭，自然就有人附和。
馮九卿面不改色，仍舊笑盈盈地看着她們，便又聽見不少抱怨聲音。
“就是啊太后，年紀小小就如此諂媚禍主，將來怕成了個妖妃妲己也說不定，太后，您可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那人啊！”
“我等一同入宮，自然共同稱道輔佐皇上成長之責，唐良人只顧與皇帝戲耍，倒是縱了放肆心性，如此未免讓人擔憂啊。”
馮九卿心下暗暗好笑，自她入宮，侍奉先皇時便一直受着冷待，但即便是如此，也不曾像這麼爭寵鬥心計的。
第一次見着爲了爭寵到她面前告狀的場景，馮九卿嘴角的笑意都快忍不住了。
這羣丫頭莫不是腦子有病？齊尚才八歲，還“雨露均沾”，也虧她們說得出來。
不過這句話卻是不能當着她們的面說的，是以馮九卿咳了一聲，面容肅冷，神色儼然，慢慢將目光投向了唐媛媛。
唐媛媛似乎沒有料到自己會被羣起而攻之，一時間慌了手腳，臉色刷白，淚光點點，一時，委屈驚恐地看着馮九卿，想要解釋，卻又彷彿不知道怎麼開口，只能任人欺負得啞口無言。
“皇上最近的消息，哀家也是知道的，哀家本想着皇上年紀尚小，貪玩也是正常的，倒沒想到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馮九卿有意試探唐媛媛的深淺，便故意冷下了臉。
“唐良人，皇上年紀小，你卻是個年紀大的，應該懂得分寸。”
唐媛媛駭然失色，竟砰的從椅子上滑了下去，驚慌失措地搖頭。
“不是的太后，媛媛不知道姐姐們會這麼想啊，媛媛只是在和皇上玩，是皇上讓媛媛每日伴駕的，媛媛發誓，絕對沒有故意霸着皇上，真的……”
這幅樣子，可不像敢一入宮，還是在見識過姚月兒的下場後，還敢跑到御膳房偷東西的人。
年紀輕輕，裝模作樣的功夫倒是了不得。
馮九卿眼底滲着陰冷，依舊不動聲色。
柳芷若冷哼，“正如太后所說，皇上年紀小，姐姐也該時常勸誡着些，若是連這些東西都不懂，真讓人懷疑，是怎麼被選進宮裡的。”
馮九卿正與點頭，卻聽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冷笑，伴隨着濃重到攝人的香風，姚若華走了進來。
目光一凝，馮九卿越發肯定，這唐媛媛纔是姚家選中的丫頭。
“她是怎麼選進宮的，這就要問攝政王和太后的，不是嗎？”姚若華趾高氣昂地邁着步子，目光幽冷地掃了眼柳芷若。
“柳秀女，皇宮規矩中有一條不能以下犯上，你可還記得？”
她本以爲柳芷若會害怕，沒想到柳芷若只是愣了一下，態度卻反而更加堅定，跟她直面槓了起來。
唯有此刻堅定，才能表明自己的立場，柳芷若迅速掃了眼馮九卿，起身款款見禮，蹲身不起。
“奴婢見過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想是誤會了，奴婢只是想衆姐妹在琴棋書畫上自有通透，爲了伺候好皇上，更是細讀聖人之言，但柳良人心性如此單純，每日只知道……忝居良人之位，何能服衆？衆位姊妹一同入宮，這點好奇，想必奴婢還是有資格發問的吧？”
姚若華登時大怒，揚起巴掌猛扇了下去。
“放肆！誰追你這麼跟本宮說話地？！”
“啪”的一聲，清脆沉重的聲音猛地在慈榮殿中響起。
柳芷若慘叫一聲，身體竟不由自主地往旁邊偏倒，可好巧不巧正好將唐媛媛撞上，兩人你撞我我帶你，竟同時往後方倒去。
柳芷若條件反射地想要坐起身來，卻不想自己手肘上被人一掐，她驚呼一聲，還未來得及反應，臉便直接撞上了椅子，驀將頭頂撞得血流如注。
“啊！”
突如其來的混亂讓所有人都愣住了，柳芷若捂着額頭，整顆心都沉了下去，陰狠的目光刷地射向了唐媛媛。
唐媛媛卻看起來比她還要害怕，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般。
臉若是毀了，她如何還有資格攀登皇后之位？！
賤人！今日之仇，我柳芷若記住了！
馮九卿臉色一黑，迅速反應了過來，“放肆！姚若華，哀家還坐着這兒呢！誰準你在慈榮殿大打出手，你當這裡是你的肅寧宮不成！”
宮婢手忙腳亂地將兩個人扶起來，姚若華彷彿現在才反應過來似的，施施然見禮。
“哎呀，妹妹也是好多年不曾見過這麼不懂規矩的東西，怕她玷污了這慈榮殿的清淨，所以替太后教訓教訓，還望太后莫要見怪。”
話雖如此說，姚若華臉上卻沒有半點悔悟之意，反而頗爲嘚瑟。
馮九卿倏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