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到了立政殿，爲何不出聲？
明明很簡單就能擺脫困境，爲何要躲藏？
手中朱釵越見冰冷，齊尚站在御花園門口，等了許久，六合方纔從園中走了出來，手中還拿着染了乾涸血跡的碎布。
“皇上，昨夜明王應該是在御花園偏僻處待過，那裡幾乎從無人去，”六合皺了皺眉，“孤殿中除了血跡並無異常，但外面發現了打鬥痕跡。”
也就是說，他們遇見了真刺客。
齊尚眼中戾氣橫生，“御花園中負責搜查巡邏之人杖責六十，罰俸一年，逐出禁軍，永不錄用！”
周公公點頭，轉頭便去尋薛放，六合則默不作聲地跟着齊尚離開。
齊尚想回清風樓，但腳步卻不由自主走到了華清宮，宮門緊閉，裡面沒有一絲動靜，像是根本沒有人在裡面居住，意料之中的冷清。
數日前，蘇雪方掌後宮時，華清宮的門檻都險些被人踏破，可如今卻是門可羅雀，無人問津。
宮中人心幾曾變，再多繁華也掩蓋不住那份刻入骨髓的畏生懼死，只怕如今合宮上下都已經傳遍了，皇帝遇刺與盛朝有關，所以明明前去關懷的盛朝公主反而因此被降爲美人。
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是嗎？有什麼可驚訝的呢？
“還不是時候，”他低聲呢喃，重新將所有的思緒放回到本該注意的地方，“傳令下去，讓禁軍和內務府徹底搜查皇宮，凡形容異常者，一律都不準放過！”
六合遲疑道：“那，慈榮殿呢？”
慈榮殿實在是個很顯眼的地方，也是個極其特殊的地方，內務府總管親自搜查的地方出了立政殿、華清宮之外，便只有慈榮殿，而且還不敢深查，怕看得太多犯了忌諱。
齊尚冷冷斜睨他一眼，“朕說，徹底。”
慈榮殿，自然也包括在內。
六合由是明瞭，這回連慈榮殿都要徹徹底底搜查一番，少不得是要翻箱倒櫃，也就不怕犯忌諱之事了。
隊伍離開華清宮門前，未過多久，大門忽開，梨兒撐着傘，隨着蘇雪走了出來。
齊尚已經走遠了，他在門口站了許久，卻還是沒有進門。
“你說他受了風寒，”蘇雪靠着牆壁，遠遠看着那已經遙不可及的隊伍，眯了眯眼，“聽聲音倒是中氣十足。”
梨兒也很疑惑，“聽說今晨還招了太醫，連紫宸殿也沒去呢，奴婢還以爲有多嚴重，難道只是因爲遇到刺客才無心政事的？”
蘇雪掃他一眼，“反賊拿刀逼到眼前都能坦然無畏的人，會因爲遇刺連奏摺就不批了？”
“那是爲什麼？”梨兒不解，“皇上先前還不見您呢，這回又跑到門口來站着，真不明白這帝王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斂眸沉思片刻，蘇雪搖了搖頭，“那場刺殺的內情一定不簡單，否則好端端的爲何突然點兵？若真的跟盛朝有關……他做得，呵，倒也不算不對。”
梨兒微訝，“娘娘，您該不是看皇上在門口站了一會就心軟了吧，怎麼都在給他找理由了？”
蘇雪打了個激靈，瞪她一眼，“胡說什麼，行了，我們去慈榮殿吧，七日守靈，今日才第二日呢。”
梨兒悻悻一笑，舉着傘跟上，“梨兒就是覺得娘娘入宮不久，但性格倒是比在盛朝要軟了很多。”
“因爲，這不是盛朝啊，”蘇雪目光復雜，“這是東華，是我出生、成長的地方。”
她的母親是東華的恥辱，他的父親是東華的盟國之王，卻也是對東華虎視眈眈的猛虎。
爲了將她養大，姚家從東華徹徹底底的小事，太后娘娘命令所有人都不準在皇宮提起“姚”字，刻意遺忘了她的姚家血脈。
可一旦皇宮生變，一旦齊尚出事，無論她在不在現場，所有人卻又立刻回不約而同地想到盛朝、想到姚若華，想到那被可以忽略的血脈，和宮女口中議論紛紛的“反賊後代”。
皇帝要降她的位分，皇后要疏遠彼此的距離，朝臣會用異樣目光盯着她，宮女太監也會小心翼翼不跟她沾染半點關係……
她便是如此的步履維艱。
彷彿是看出了她臉上的難過，梨兒想了想，低聲道：“娘娘也不要擔心，只要寒王子能夠成爲東宮太子，將來娘娘便是兩國睦鄰友好的象徵，今日一切劣勢，將來都會變成優勢的。”
蘇雪腳步微緩，瞳孔縮了縮。
今日一切劣勢，將來都會變成優勢？
她低下頭，忽然站在原地不走了，腦中迅速閃過了什麼，想起閔慧，想起那用來栽贓嫁禍的毒藥忘憂，近乎刻意的指摘，還有受到刺殺後，齊尚派人出兵邊關……
“盛朝，”蘇雪瞪大了眼，“哥哥？！”
“哈？”梨兒茫然地看着她。
蘇雪回頭，再度看向那宮道，目光閃爍不定。好半晌，她纔回頭，正欲擡步，卻怔了一下。
“誰在那裡？出來！”
十字交叉口處，一張慘白無血色的臉緊貼着牆壁，彷彿是長在牆上一般，乍一看，活生生嚇出人一身冷汗來。
青天白日還能鬧鬼了？
梨兒定睛一看，才發現一個穿着白衣的宮裝女子站在角落，在她目光掃過去的時候，整個人卻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蘇雪臉色微變，踏雪飛落在宮牆上，卻沒有在宮道里發現一個人！
梨兒倒吸口涼氣，“這個人的輕功非比尋常，難道是六合司的人？”
“不會，六合司要監視我們，用不着這麼拐彎抹角，”蘇雪跳下宮牆，有些驚疑不定，“剛纔那張臉，真的是人嗎？”
……
“那不像是一個人，”回憶昨夜，青九還是有些後怕，就連在這間自己住了多年的宮殿裡，有夫君在側，也依舊背心發麻，“那張臉，更像是屍體。”
素玉伸手揉着她的胳膊，“人死魂滅，屍體如何作祟？別想太多，你忘了，昨晚我一腳踹過去，可是踹中她的身體的。”
青九笑了笑，“我知道，只是想起昨天我逃跑時她跟幽靈一樣在後面跟着，實在太嚇人了。現在想來，她遲遲不動手，只怕就是爲了找你這個破壞她刺殺計劃的人。”
“她的計劃也未必是刺殺，”素玉若有所思，“用屬於盛朝的毒計傷皇帝，無論結果如何，盛朝都脫不了干係。”
有人要掀起戰爭，用這種老生常談的毒計，怎麼看，怎麼都是盛朝的風格。
青九裹緊了被子，看看外面的天色，“天又黑了……”
一張白生生的臉，驀然出現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