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樹高不可攀,羅異人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這菩提樹了。
當初羅曼女主政之時,多少人曾想爬上這樹看看,一個有一個的“勇士”都妄想着征服天闕,登上南天門,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纔是“佛的孩子”。
可齊尚,這樹上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偶爾盤踞在此的金絲猴,或是夜裡不知何時爬上去的巨蟒,上面危機重重,沒有天宮,只是魔窟。
而他離開舊南澤的時候,這下面的確是屍骨成山,舒曼葉親自奪去了他們的性命。
這麼多年過去,盛朝早就沒有了那些妄圖攀登高 峰的“勇士”,有的只是看着那被鮮血染紅樹幹的平明百姓,和看着菩提樹便會頭皮發麻的佛教徒。
這裡曾經葬送了多少虔誠求佛之人?而經過血洗王權之後,這裡再也不是佛教徒的天堂,而是俗世凡人的遊樂場。
爲了迎接自己的孩子,舒曼葉特地來到了遊樂城中最惹人注目的地方,在他的身後,皇妃、王子、公主並排而立,都帶着假笑的歡迎看着慢慢走近的兩個人。
雪青便是其中之一。
她看着蘇雪,手心已經是冷汗涔涔。
那兩個孩子真是像姚若華,可他們的氣質不像。
他們昂首挺胸,舉手投足間貴氣逼人,身上穿着相似的衣裳,姿態爽朗大氣,沒有半點不適與扭捏。蘇寒氣宇軒昂,蘇雪英姿颯爽,神情堅定,那交頭接耳的王子公主皆是一愣。
他們聽說過這兩人在東華受盡恩寵,但卻多以爲那是謠言,他們還以爲會看見兩個怯懦膽小的傢伙,卻沒想到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人意氣風發,洋溢着自信的光芒,讓看見他們的人都有些精神煥發的感覺。
這對龍鳳胎乍一看,的確當得起“人中龍鳳”四個字。
但安知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姚若華的孩子,能出什麼好東西?雪青斂眸,想起姚若華最後看她的目光,一股惡寒油然而生,陰冷之色在眼中一閃而過。
“舒曼寒……”蘇寒頓了一下。
蘇雪默契地接道:“舒曼雪……見過父親。”
舒曼葉看見了他們手腕上的金環,高興得大步上前,伸手握住兩人行禮的手帶了起來,看着那兩張相似的臉大笑,“好好好!孤等了你們十年,十年!終於等到你們回來了!”
蘇寒與蘇雪對視一眼,想起來時經歷的教導,來自於馮九卿的遵遵囑託,不約而同紅了眼。
這世上最廉價也最能博取人信任的,是眼淚。它可以給你們帶來恰當的好處,比如一個良好的開端。
“父親!”蘇雪向來膽子極大,根本不管後面那神色各異的王子公主,一把撲進了舒曼葉懷中,倒叫舒曼葉一愣。
“你怎麼這麼多年都不來看我和哥哥……”蘇雪緊緊抱住他,真心含了幾分怨懟,“誰要你的玉如意……”
舒曼葉難得呆了一下,“玉、玉如意不好嗎?”
蘇寒彆扭地牽住他的手,“玉如意讓她拿去揍人,給打斷了。”
還來不及行禮的多路:“……”
舒曼葉先是一愣,隨即噗嗤失笑,結實的手臂一下子將蘇雪抱了起來,看着那哭聲斷住、面露尷尬的少女忍俊不禁,“小傢伙,孤當你受了委屈,結果你卻是變着法來推卸責任?嗯?”
羅異人在後方笑了笑,沒有說話。
兩個孩子的表現比他想象中要好,看來至少今日是不用擔心了。
蘇雪瞪了眼蘇寒,白裡透紅的臉蛋露出幾分可愛,慧黠卻難掩,“上回我還給父親送了親手做的弓箭呢,那個可比玉如意結實多了。”
“哈哈哈!”舒曼葉還記得那弓箭,被他一拉就斷了,他可不好意思說,“你倒是從小就比你哥機靈,走吧,孤給你們準備了接風洗塵宴,明日即入王加族譜!”
“從此,舒曼寒便是我盛朝九王子,舒曼雪便是我盛朝七公主!”
而羅異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被他徹底忽略了。
……
一躍而成爲王子、公主,想必在盛朝還得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學習盛朝的歷史、王室、人情和帝心。
馮九卿心中多少有些擔心,可觸手不可及之處,她也無能爲力,只得勸導自己安下心神,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皇后臨產的事情上。
齊璞瑜便是在這個時候帶回那消息的,“養馬人找到了,但,已經死了,自殺。”
馮九卿沉默,兩個月前調查太后驚馬,刑部與六合司得出的結論卻是養馬人醉酒,將酒倒在了草料上,以至於馬兒受驚。
這麼可笑的結論,馮九卿可實在難以相信。
就算是馬兒喝了酒,先前都還正常,怎麼可能會突然發作?那種瘋狂的模樣,若說不是中了毒,她馮九卿敢把自己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但,那養馬人留了封書信便跑了,刑部派人去其家鄉捉拿,也未見到任何人,六合司查出真相便已不再插手,只有齊璞瑜在繼續查探。
齊璞瑜手中可用的人手不多,只有王府李密帶領的那隻當年在皇城護守的護城侍衛,統共四十三人,拿着他的令牌一級級監察探訪,查了足有兩個月,才終於找到那養馬人。
結果,他死了。
“又搞一次畏罪自殺,”馮九卿冷笑,“這手段也未免太拙劣了些。”
齊璞瑜卻很是悠閒,不溫不火道:“雖然拙劣,但的確很有效果,畢竟這件事從頭到尾,似乎都是他的‘酒’惹出來的。”
“你相信?”馮九卿挑眉。
齊璞瑜端着茶杯反問:“爲什麼不信?查了兩個月都是這個結果,也許就恰恰是巧合呢?失職之罪小,害了太后和明王卻茲事體大,不求株連家人就是好使了……雖然他也沒有家人。”
馮九卿嗤笑一聲,心煩意亂地坐在了鳳座上,一想起校場上那場驚心動魄的變故,馮九卿依舊還是心有餘悸。
可查了這麼久,卻始終沒有查到其它可能……
馮九卿有時候都要覺得自己是不是精神太敏 感了,想得過多,而這兩個月的確風平浪靜,沒有任何人來給她找麻煩。
但同時,她又不由狐疑看向齊璞瑜,“你確定他是自殺,你不會瞞着我什麼了吧?”
“這話可真叫人傷心,”齊璞瑜正色,仗着自己手臂長一把將人扯到了懷裡,米勒米眼威脅道,“下次再敢對我起疑,當心我咬你。”
馮九卿對他幼稚的威脅感到好氣又好笑,搖搖頭將話題轉移開來。
“這件事,你真 覺得只有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