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入秋,書院也正式開學。
魏叔玉一身嶄新儒衫站在講臺之上,看着經過暑假的玩樂之後熱情高漲互相討論的孩子麼,不由得露出笑意。
雖然當這個老師從一開始的時候是被強迫的,而隨後的一段時間也總有些擔心和不滿,但不可否認經過這段時間的適應這書院已經成爲了自己的一部分,尤其是這些孩子們,也都成爲值得自己去愛護去教育的學生,甚至於一個暑假沒能見面心中頗爲想念,如今闊別幾個月後再次齊聚一堂,說實話魏叔玉心裡是高興的,非常高興。
“大家都靜靜。”
“老師好。”學生們停下嘴巴都笑嘻嘻的打招呼。
“恩,都好。”魏叔玉一笑,“知道大家有很多話說,但是先等我把話說完,一會有的是時間讓你們說。”
“是!”
“去年大家學習都很順利,大部分同學也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接下來一個學期希望大家繼續努力,結束。”
魏叔玉是那種十分討厭領導講話前告訴大家我說兩句然後這個兩句持續一兩個小時長篇大論的行爲,他覺得對待這些聰明懂事的孩子沒必要說那麼太多廢話,唯一值得在新學期作爲老師身份說上幾句的就只有鼓勵的話而已,點到爲止自己省事孩子們也聽的進去,說得多了反倒是適得其反還不如不說,從這點上魏叔玉是個利索的人。
“接下來大家繼續說暑假的趣事。”魏叔玉走下講臺坐在一個學生旁邊,扭頭朝大家道:“老師也加入。”
“好啊。”
“那開始吧。”
“我先來我先來……”
接下來的一堂課時間,孩子們暢所欲言分享着各自趣事。
有利用學來的知識做過幾個失敗的發明創造說完滿臉自豪的,有被爹媽逼着在家學習說完哭喪着臉的。當然也有利用假期出去玩玩或者跟着父母長輩去朝廷一些官府玩耍的,甚至還有個別學生家的莊子也遭受了夏天的洪災,向大家講解參與救災重建獲得誇獎的話,而相比起來加入讓所有學生眼紅的火器部門應該有更多趣事的柳兒、長孫澤和那個秦家孩子倒沒有一句發言,開始魏叔玉還並沒有注意,等到後來忽然感覺沒有聽到那個活潑好動的長孫澤有哪怕一句發言覺得不對,不由得扭頭望去,卻見到那三個孩子坐在一起都一副無精打采發着呆的表情。
難道是火器部門工作太累?
魏叔玉這麼想着甚至琢磨要不要去跟劉尚書打個招呼之類的,畢竟這些孩子先是自己學生然後纔是國之棟樑的人才,不管他們有多大本事自己始終是他們老師,既然如此哪怕不理會他們的工作也務必關心他們的身體,火器部門受朝廷期望很高孩子們也有着來着各種各樣的壓力,這種處境魏叔玉相當理解,但不能因此壞了心情身體。
所以在這一堂課結束之後,魏叔玉找了個學生叫三個孩子過來,而他自己則回了辦公室。
劉死人今天沒來,倒是辦公室被打掃了一遍,還有熱茶供應者。
魏叔玉坐在椅子上等着,閒來無事還翻弄了下襬在書桌上的教材,經過之前的編寫已經出版被擺在辦公室。
“老師。”
“進來。”
三個孩子無精打采的走進來,低着頭站着也不說話。
“怎麼回事?”魏叔玉將茶杯放下,看向幾個孩子。
“老師。”長孫澤擡起頭來,卻讓人意外的眼圈泛紅,兩顆老大的淚水奪眶欲出。
“這是咋了?”魏叔玉可嚇了條,這長孫栓可向來樂觀,能讓他哭的事可不多,起碼這當老師的是第一次見。
“我們……”長孫澤抽泣着,“我們沒辦法,家裡逼,逼着,嗚……”
“柳兒你來說。”
“老師。”柳兒也有些眼圈泛紅,看着魏叔玉猶豫一陣道:“我們這個學期不能來上課了。”
“爲什麼?”魏叔玉有些意外。
“火器部門出了些事,要搬到城外很遠的營地,學生們沒法趕得及上課,要年底纔會結束。”
“這樣啊。”魏叔玉倒明白了,“那搬去哪?”
“不知道。”柳兒抿了抿嘴脣,“還沒告訴我們,總之說是很遠,還說是機密。”
“好吧,既然是機密我就不問了。”魏叔玉點了點頭,“不過你們……”
“老師。”長孫栓哇啦一聲哭了,“我想上學啊,可爺爺堅持只能顧一頭,怎麼辦啊,嗚嗚。”
“行了行了,別哭了。”
被這小子哭的慎得慌,心裡也怪不好受的。
雖然搞得像是家裡的惡劣父母強迫要求子女輟學回家種地,但實際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火器部門的工作現在已經成爲整個朝廷上下尤其是軍部關注的焦點,而幾個孩子也成爲骨幹一般的人物,到了頂着國之棟樑的名頭時他們已經成爲國家的資源,在很多方面無法自作主張,更不要說都還是孩子有家長管着,火器部門的工作很重要,關係到大唐軍力的發展,相比起來幾個孩子的學習就顯得並不是那麼太重要的,在這種時候怕是劉尚書也難以自作主張爲孩子們求情,畢竟孰輕孰重朝廷也有朝廷的考慮,所以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想通之後,魏叔玉嘆了口氣。
“都別哭了,又不是再不回來了,有空還是能來看看的嘛,而且下學期忙完了可以繼續學啊。”
三個孩子對望一眼,都沒說話。
“別無精打採的,小小年紀應該朝氣蓬勃纔是。”魏叔玉走過去摸了摸他們的頭,“下去吧,跟同學們告別。”
“老師。”長孫澤這小子挺重感情的,抱着魏叔玉的大腿亂叫,“捨不得你啊,咋辦?”
“去,我又沒死,快去跟同學們告別。”
三個孩子最終還是走了,離開了辦公室之後不久也離開了書院。
魏叔玉沒有去送,因爲他有點受不了這樣的場面,話雖然說着離開不久,但離別總是有離別的不捨的。
懷着這陰霾的心情,放學後回到家。
去了後院沒見到人,倒是碰上了小梅,老遠的哭哭啼啼就來了。
魏叔玉就納悶了,這瘋丫頭腦袋缺條線是早就習慣了,可見到她哭還真是頭一回,到底是啥事啥人能給她弄哭了,那可真是個技術活,起碼魏叔玉沒那本事,其他人更加是如此,要知道這丫頭平時在家裡出了後院的三位就她最大了,王管家都管不住她,整日整夜的爲非作歹何時又被別人欺負過,要說玉珠也不可能給人家弄哭了啊。
“過來過來。”魏叔玉招了招手,“咋了這事?”
“呼哧呼哧。”這抽泣聲跟豬似地,“侯,侯爺,文舒,文舒要走,要走了,嗚……”
這話一說魏叔玉明白了。
柳兒三個孩子都隨火器部門離開的,那文舒三個孩子也肯定是要走的。
剛剛纔經歷了分別魏叔玉可不想再來一次,給哭哭啼啼的小梅使喚走自己掉頭出了門,上莊子上轉悠去了。
不是他不想送送,而是實在不想經歷分別的場面,哭出來都沒面子的,也不愛看那三個小屁孩子哭,噁心的,就這麼出去莊子上躲着轉悠半天,跟莊戶聊個天再去作坊看看時間就這麼昏過去,可雖然做了這麼多事可腦子裡卻仍止不住的想着那三個孩子,直到午後黃昏琢磨着他們估計已經走了,這才嘆了口氣慢悠悠的往家裡面走去。
“呀,相公您這是去哪呢,怎麼纔回來啊?”一進門玉珠就叫喚起來,“文舒他們三個等您半天,剛走。”
魏叔玉喝了口茶不吭氣。
邊上的小梅在玉珠耳邊耳語了幾句,她才恍然大悟用另一種眼光看着魏叔玉。
“不想看那分離的場面?”
魏叔玉還是沒說話。
“得,也的確。”玉珠自顧說着,“妾身還後悔跟孩子道別呢,哭哭啼啼的怪難受的,倒是您聰明。”
“沒生我氣吧?”魏叔玉問了這麼一句。
“沒。”玉珠嘆了口氣道:“就是有些傷心,估計也知道您避着,可孩子都小,再聰明也想不到您琢磨什麼呢。”
“那就好。”魏叔玉站起身脫下衣服,“不生氣就好,下回見面了再跟人賠不是。”
“下回見面估計得幾個月以後了,算了不說這些傷心事,吃飯吧。”
“恩。”
食不知味,第一次感覺到。
從玉麒開始,身邊的人接二連三的離開,有感情深的也有可有可無的,可終究有些心情低落。
尤其是文舒三個孩子們,跟在自己身邊也都兩三年的功夫了,平時三天兩頭的呆在一起廝混,即便是去了火器部門也最多不超過四五天就回來一趟吃個飯什麼的,嘴上叫着說是學生其實就當自己孩子養,家裡裡裡外外除了沒喊少爺之外也都當做小主人招待,魏府上下所有人都已經適應了這三個孩子的存在,這眼看一下沒了雖然只是一天,但一想到很長時間不能見就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就感覺少了什麼似地空落落的,讓人心裡很不好受。
相處了兩三年,說沒個感情是假的。
魏叔玉心情低落的同時回憶着以往的點點滴滴,忽然發現這些孩子已經長大了。
除了性格沒怎麼便之外,個頭高了不少,也成熟了,也有自己事業了。
魏叔玉感覺自己就像是養育了幾個孩子,看着他們長大教育他們學習,彼此感情很深卻難以逃脫有一天分別的命運,他們慢慢長大也有自己的夢想和事業,會離開自己的保護出去獨自奮鬥打拼,將來還要娶親生孩子有自己的家庭,似乎總有一天會脫離自己建立他們的生活,而這也只是他們長大成人必須要走的一個過程,分別啊。
讓人一下覺得自己老了……
飯桌上都沒說話,心裡都不怎麼好受。
小梅跟文舒關係最近,難得傻大姐哭一回這會站在一邊忙着發呆呢,孫小小雖然跟孩子們並不親熱,但想到家裡即將少掉着幾個人也怪不是滋味的,而玉珠在沒生孩子之前一直喊着家裡卻個人氣,完全把三個孩子當兒子養在家裡,感情不比魏叔玉薄多少,說話的時候還沒覺得什麼,這一靜下來就忍不住往哪想,想着想着就心裡不是滋味,看着一桌子菜一家子人可就是動不了筷子,食不知味的吃着米飯各自想着事,只有火娃依依呀呀交換。
玉麒走了,丈母孃走了,三個孩子也走了。
魏府一下空落落了許多,就只剩下原本的幾個人,還好有個火娃。
這幾天心裡都不好受,幸虧還有兒子能製造出些歡樂,慢慢恢復過來,可家裡的孔雀卻是遭了秧。
眼看一天天大起來,火娃的身體也長壯了許多,養尊處優又被整天折騰的孔雀MM哪裡是他的對手,幾乎火娃流着哈喇子給它逼到牆角就能很快控制住,然後興致勃勃的在孔雀的叫聲中忙着拔毛,或許是因爲自己也擔心,這幾天孔雀嘗試着開了幾次屏,像是要查看自己傷勢的樣子,可每次開屏時那尾巴都顯得不堪入目,哪還有半點當初帶給魏叔玉驚訝的美麗,整個就是一破扇子,逗得玉珠哈哈大笑,孔雀MM則悲鳴幾聲垂頭喪氣的走開了。
“看給折騰的。”魏叔玉朝玉珠埋怨,“以後注意點火娃,別再拔了,再拔那孔雀非得自殺。”
“孔雀怎麼會自殺。”玉珠很質疑這種比喻誇張句,吃着花生悠閒道:“不過妾身回頭跟火娃商量商量?”
“廢話,牙都沒長齊能跟你說話?”
“那就沒辦法了。”
“要死了多划不來的。”魏叔玉朝玉珠道:“這可是難得的東西呢,別家都沒有的。”
“不會死的。”玉珠豪氣的一揮手,“掉幾根毛就死,沒那麼金貴,而且就算死也沒什麼,又沒花錢。”
魏叔玉忍不住暴汗,原來玉珠的判定一個東西的標準就是花了多少錢,這種態度實在太庸俗太暴發戶了,想當初孔雀回來的時候玉珠這婆娘多興奮的摸樣,現在完全當做火娃的玩具對待,真不知道該不該歌頌着母愛,此一時彼一時啊,這南方來的鳥兒算是失寵了,悲慘的命運只能等火娃能和她娘商量之後纔會有所改變,忍着吧。
“對了相公,王靜那香水作坊弄好了,聽說沒?”
“聽說了。”魏叔玉喝了口茶道:“順利的話很快就能出產香水了,估計到時候比咱玉霜還要轟動。”
這倒是真事,如果沒有自己出現的干預,按照歷史上記載,貞觀年間被大食國人帶來的香水的確引起了一陣浪潮,上層的社會的貴婦名媛爭相購買以擁有一瓶而自豪,說起來在經濟全勝的大唐初年這種事可不算多,玉霜雖然當年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但比起香水畢竟望塵莫及,從玉珠頭一次見到香水時的表現就完全可以看得出來。
“可不見得。”玉珠撇了撇嘴,“那香水比起咱倆的玉霜可差多了,沒什麼了不起的。”
“那等香水出來你別要了,給你玉霜得了。”
“別……”
“口是心非。”魏叔玉從桌子邊拿起一把稻穀往草地邊走,“這話我記着呢,到時候告訴王靜,讓她別送你。”
“妾身才不信,王靜現在可對妾身好呢。”玉珠似笑非笑的表情,語氣意味深長。
“哦是麼?”魏叔玉給火娃抱開,給飽受摧殘的孔雀餵食,頭也不回朝玉珠道:“那你只伸手不辦事?”
“妾身辦什麼事?”玉珠開始裝糊塗,這婆娘最近對待這件事管用的手段就是耍無賴。
“得,當我沒說。”魏叔玉早知如此的嘆了口氣,繼續餵食。
倒是這孔雀似乎挺通人性,知道魏叔玉救它脫離苦海表現的格外親熱,一邊興奮的吃着魏叔玉手裡的事物一邊踱來踱去時不時跳兩下顯得異常活潑,要不是那破扇子似地尾巴整體效果,還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傢伙,似乎挺有靈氣的你看着它它也看着你,就跟個孩子似地,只不過魏叔玉也只能暫時解救它,過一會火娃的魔爪又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