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暫借

悶熱的南京下了一場中雨,炎熱略有緩解,城西街道上的雨水匯入御河,繞着輝煌的皇城緩緩流動。

御河旁的柏川橋頭(注:今南京龍蟠中路半邊橋),就是南京內守備廳,原本太監和宦官都應在皇城內居住,但因爲內守備是南京實際的掌權者,皇城有固定的開關城門

時間,爲了辦事方便,內守廳便搬出了皇城,在柏川橋的轉字鋪開設衙署。

這個位置距皇城的西華門不遠,周圍有靈璧候宅院戶部司宅院兵部司宅工部大使司宅等,基本相當於南京各衙門的家屬院,但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

因爲都是官員居住,所以平日也有五城兵馬司的士兵值守,但今日多了數倍的人手。

守備廳內的大堂上站滿了官員,龐雨和另一官員剛站起身來。

“下官右參議蘇鬆道馮元飈受應天巡撫張都爺之命,回覆南兵部諮火急勤王事,同報內守備廳樑老公張老公知道。應撫部院本擬提調轄江南兵馬一千五百人,乃因各處開拔費時,張都爺心憂神京安危,恰有安慶守備營遊擊龐雨公忠體國,自告奮勇提本部人馬勤王,該部乃都爺麾下勁旅,歷次出陣戰績彪炳,已在安慶枕戈以待,實乃勇氣可嘉人心可用,張都爺遂改調安慶守備營水陸官兵二千七百員名,抽調吳淞總鎮許自強駐安慶馬步官兵六百員名,當於七日內抵達江浦,另抽調標營張若來陳於王所部健丁三百名,六合新募兵精銳四百員名,合共水陸精銳四千,以遊擊龐雨領兵,十日內北上勤王。”

旁邊的龐雨跪在地上,現在馮元飈在彙報的,就是兩日之間由龐雨和阮大鋮串聯出來的結果,張國維湊了四千的兵數,以確保超過朱大典,與樑洪泰條件也已經協商完畢,此時的會議只是呈現協商的結果,這一切都在兩天內完成,對於掮客行業來說是十分高效的。

上首左側坐的便是南京內守備南司禮監掌印太監樑洪泰,雖然他的名聲遠不及早期的南京守備太監鄭和,但在南京權力結構中似乎更加顯赫。

此時他穿戴十分整齊,但這場雨並未帶來持續的降溫,雨停之時水氣蒸發,反而越發的悶熱,樑洪泰已經發體,臉上汗珠成串的掉,下意識的拉了拉衣領散熱,裡面紅色的貼裡露出一角。

此時馮元飈剛好說完,大家都在等樑洪泰問話,樑洪泰整理下衣領,咳嗽一聲後用有點尖銳的聲音道,“勤王乃星火急務,然則兵馬調動非等閒事,安慶守備營本守上游,此番乍然調兵,是否七日內確可到南京?”

馮元飈微微擡頭,正要準備回話,樑洪泰又淡淡說道,“龐將軍你來回咱家的話。”

龐雨聲音洪亮的道,“回樑老公話,下官上任之始,便按照張都爺‘鎮守安慶應援大江’的方略操練兵馬,年正之時方能救援江南。此後全營將士常備不懈,下官在赴浦口之前已有預備,撿選守備營精銳兩千七百人,此中半數親歷桐城北峽關浦子口滁州之戰,皆百戰餘生的雄壯之士,新募兵將也乃新銳,將士聽聞奴犯神京天子被困,人人義憤填膺,恨不得頃刻之間便到了北方痛擊建奴。目前應援之軍齊集懷寧,只要軍令一下,七日必可到浦口。”

樑洪泰嗯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十分認可,從他點名龐雨回話的行爲,在座的官員大多判明瞭樑洪泰的態度,這位坐堂官希望促成今日的事情。

問過第一句話後,樑洪泰轉向旁邊另一太監,“勤王事關皇上,張老公有沒有囑咐的?”

被問到的正是另一內守備太監張應乾,雖然樑洪泰是掌印太監,但張應乾同樣是協同內守備,官面文章是一定要做到的。

張應乾對樑洪泰施禮後卻轉向對馮元飈發問,“應撫既在浦六便有駐軍,爲何不調集該處兵馬,卻捨近求遠,讓安慶守備營千里赴援?”

“回張老公,今流賊出沒巢鳳之間,窺維揚膏腴之地,六合江浦乃金揚之咽喉,江浦及浦口駐軍一千九百,只可勉力守城,不可抽調過甚。六合有濠無城,年正之時流賊不犯,乃因新募兩千步卒之功,然其操練乃沿濠據守,於勤王之浪戰似不堪用,擬調四百精銳已是極致。而安慶新舊陸營兵馬五千,其中守備營乃張都爺麾下最善戰精銳,以之勤王最切張都爺對皇上的赤忱之心。”

雖然馮元飈搬出了皇帝,但張應乾不爲所動的追問道,“那安慶亦是要害之地,所謂無安慶則無江南,流賊既在巢鳳之間,亦可順江而上,英霍山中隱伏之賊不可勝計,安慶廣袤非江浦六合可比,龐將軍這精銳一走,史可法可當賊否?萬一勤王未至,反令安慶塗炭,豈非與皇上本意南轅北轍。”張應乾同樣搬出了皇上,龐雨心頭略有些緊張,此前的交易都在桌面下,是瞞着這位張應乾的,原想這位太監也不懂什麼軍旅,上了會議措手不及之下,應當也不會有何

有力的理由來反對,豈知張應乾幾句話頗爲凌厲,馮元飈果然卡殼,龐雨心知此時萬萬退不得,在這種重要會議中,一旦被對手奪了氣勢,下面的步驟都難以進行。

當下對張應乾躬身道,“馮道臺先前在外忙於提調蘇鬆各地兵馬,張老公所問之事,都爺曾與下官說及。”

樑洪泰不動聲色道,“那龐將軍便替馮道臺說說。”

兩個內守備言語隱約交鋒,堂中高座的南兵部尚書外守備協同守備操江提督果然都裝作不知,更沒人願意發言。

龐雨從容不迫的道,“張都爺說勤王要緊,禦寇也同樣要緊,都是要緊事,卻有緩急之分。

眼下勤王乃是急務,流賊之勢卻緩。流賊慣常肆掠於秋冬,而蟄伏於春夏,其大出之際當在十月之後。

張都爺提調安慶守備營北上之後,將在兩月內抽調蕪湖新募兵永生營常州標營金山營鎮江陸營福山營等處共計兩千一百名增援安慶,待流賊大出之時,援軍已齊聚安慶,自然當賊無虞。如此既可即刻調兵勤王,又不損於安慶防賊,此乃以緩應急之法。”

“嗯,以急替緩,以緩應急,咱家說這是個好法子。”

龐雨一番話假託張國維來說,頗爲有理有據,他不敢說守備營實際兵力更多,但張國維確實有調集五營增援安慶的計劃,加了一個以緩應急的包裝後聽起來頗有可行性。

樑洪泰拍掌大笑兩聲後轉向張應乾,“張老公對出兵援救皇上,可還有要督促的?”

此時樑洪泰已經換了說法,張應乾聽出了其中的味道,若是繼續發問就是阻撓救皇帝,罪名十分不小,今天與會者衆多,要是誰編造一番傳到京師去,就極爲不妙。其實他至今沒弄清楚今日會議背後的道道,什麼百順堂對他來說只是小事,甚至根本沒聽過,但因樑洪泰過於積極,與龐雨的互動目的性很強,張應乾下意識的感覺其中

有貓膩,也隱約感到可能是要在皇上那裡爭一個顯眼的機會,他哪能想到是起因於一個賭坊。對於朝廷任命兩個內守備協同,無論樑洪泰還是張應乾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就是讓他們互相制衡,所以該斗的時候得鬥一鬥,程度控制得好不好,就看他們爲官的悟性,

現在樑洪泰態度頗爲堅決,張應乾犯不着爲不明確的事與掌印太監對抗,當下笑着道,“若既能守住安慶,又能調兵勤王,咱家鼎力贊同。”他話中留了個尾巴,樑洪泰卻不打算裝作不知,他嘿嘿一笑道,“天下沒有萬全之事,安慶是張都爺轄區,本是南京守備之外的,張都爺既然敢調兵,自然是有知道輕重的

。”這次張應乾沒有繼續接話,樑洪泰的話說得也十分在理,南京守備可以對事關南京的軍務進行詢問,但要說直接插手應天巡撫的指揮,又遠遠超過了他的權限,今日是應

天巡撫回覆南兵部部諮,不是向南京守備請命,並不需要張應乾首肯。

張應乾退卻之後,樑洪泰向另一邊問道,“範司馬覺得呢?”

這次問南兵部尚書範景文,他同時也是守備制度裡面的參贊機務,對於南京本身或是相關的防務,內外守備都可以發文詢問應天巡撫,勤王則屬於北方的軍事行動,內守備沒有這個職權,但南京兵部是可以的,因爲它名義上也是兵部,所以此番是由南兵部向張國維發部諮,然後馮元飈過江作回覆,如此讓各方順利見面,以順理成章的完成交易。

“確是好法子。”

範景文不緊不慢的道,“但這緩急也有度,增兵防皖是緩,但也不可緩過了頭,誤了上游陸防。

勤王調兵是急,就應當立見實效,所謂兵貴神速,能早一日到京師,略解吾皇之憂也是好的。”

他一番話面面俱到,又什麼都沒說,後面的外守備和協同守備是勳戚,早就看清楚了形勢,也跟範景文一般的打太極,各守備一致支持應天巡撫的勤王方案,其他參與會議的操江提督兵部和戶部侍郎之類則沒有發言的機會。

會議定好調子之後,接下來便順理成章,樑洪泰對龐雨溫和的問道,“勤王之事,尚有何未備妥的?”

“回樑老公話,大軍出動首要開拔銀。幸有在南京的安慶義商劉若谷認捐五千兩,已解燃眉之急,守備營將士可即刻出徵,只是四千大軍在途,錢糧甲仗船隻無一不缺,張都爺命十府無論新舊餉一律解送浦口,只是倉促之際湊集費時……”

張國維與樑洪泰達成的合作條件。勤王之事很難與樑洪泰扯上關係,阮大鋮的法子就是由南京暫借糧餉,讓勤王軍及時北上,樑洪泰便與勤王產生關聯,張國維的題本中必須寫明此點,樑洪泰也會自己上奏本,但顯然張國維的題本更有說服力。

在建奴入寇之際,樑洪泰不必親自冒險,便博得了一個贏取皇帝信賴的良機,勝過其他太監特別是張應乾一籌,方纔張應乾在會上說過的話,也可以做一番文章,大大減少他對掌印之位的競爭力。

張國維也同樣如此,只是他的對手是朱大典,龐雨專門提到劉若谷,則是已確定要將劉若谷寫入張國維上奏的題本,在會議上說出來,就是告訴南京這些權貴,此人已經

有政治資本,作爲龐雨資產的表面持有人,以後南京有人動這些資產腦筋時,就需要顧慮到這一層。

會議只是表面文章,今天的會議之前,已經繞了一個大圈子,圍繞着勤王出兵,要讓各方都達成了利益,龐雨在其中自然收入頗豐,但由於他是交易各方中地位最低的,

所以付出也最多,畢竟要由他帶領的四千兵馬去冒險。

器械錢糧說了一長串,龐雨也不管能不能拿到,但多少總能有一些,權當做是這番運作的額外收穫。

等到龐雨說完,樑洪泰緩緩站起身來,“神京撼動天子遇險,無論內官外官,都該存個主辱臣死的心思,江南十府出天下財賦,勤王也不願落在別人後面,還調的最精壯的兵馬,咱家說這是好事,龐將軍是有才又有心的,既有了精兵了,偏少了這糧餉,不是籌不到,是各府調集需時,皇上那裡最缺的就是精兵良將,總不能就因這點糧餉誤了大軍行期。

龐將軍暫缺的,南都這裡有,那就先給用着,平日南京城裡各衙門說自個的事兒,沒一個不是大事,咱家覺着也就那麼回事,但也都由着他們去了。

今日咱家要說,這勤王纔是大事,天大的事!

方纔報的糧餉,五天內運到浦子口西門上,一顆糧一文錢也不能少。

勤王不是幫襯不幫襯,那就是你的事,不管輪到哪個衙門,該辦不辦的,咱家說你以後就別幹了,若是還有拖後腿的,偏要反着乾的。

”樑洪泰一拍桌案,“咱家跟你說不着,錦衣衛跟你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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