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天曆36年年關,在東市的大營中,所有將士們席地而坐。士兵面前,牛羊豬在火上烤,雞鴨魚在鼎中蒸。即將開宴,但是鴉雀無聲的校場上並沒有開宴的放鬆氛圍。
朝廷那兒已經有了明確的出兵規劃。東市的這支部隊,短則三個月長則半年,就是要開拔。京城內對某些消息的保密度基本是零,所以這樣的消息在外界市井都已經傳遍了。
由於足足一年來,東市的這支新軍過於“跋扈”,且無論怎麼彈劾,都無法倒臺;所以無論是江湖還是京城,大小官員都不希望“流氓團”留在這兒。
對於爻都內那些通過經義把持朝政天下的衛道士們來說,武飛這個南蠻帶壞的一羣小子們,屬於萬惡之源。再聽聞武飛終於要帶這幫流氓團走了,鞭炮和鑼鼓隊都在準備,說是爲東市軍”旗開得勝“助威
但若是與大爻其他地方相比,東市軍出城拉練時候,算是和善,至少買東西給錢,也沒有強搶民女。——但是在扔個磚頭就能砸到官的大爻都城內,這羣縴夫出身的下等人,突然拔高到他們這些京爺的頭上,引起了這裡羣體不適。
也多虧現在大爻不是什麼民主制,也不是皇帝年幼,年老昏聵的“君主離線制”。
否則由着大爻“民意”作爲決策,這樣京畿部隊是練不出來的。因爲對這些看不見邊疆死傷的老爺們來說,軍隊第一考查的是價值觀,至於戰力,老爺們認爲自己砸錢了,戰力值一定高。
軍事武備是最容易變成“模特”化的。ppt的報告是最大有可爲的,就如同痞子拿着刀面對百姓,只要不上戰場,永遠都是強者姿態
宣衝:此時爻都的“民意”情況是符合一個王朝中後期的“歷史規律”。壟斷所有發聲權的“民意”代表們,完全變成既得利益者,這些處於天子腳下的人不願意付出“血勞”,也不願意給外來人“血酬”,習慣用禮法體系讓圈外人自動進入爐膛爲柴薪。
即爻都一大批衛道士們最終喊着的“捍衛”,其實就是不出成本就能讓外面窮漢們賣命。殊不知,只有跨越階級的纔是“血酬”,而不是站在階級臺階上靠着“道義”甩出去的恩賜。
縴夫出身的大兵們,需要的是京城的人不能再鄙夷他們是“外地人”。
而那些親貴們出身的年輕將領也不願意再被朝中大臣鄙夷爲“靠着蔭庇”的敗家子,他們想要擁有真正的“肱骨”地位,可以直接影響帝王的決策諫言權,而不是間接靠家族中所謂受到帝王青睞的關係醉生夢死。
這些少壯派們在過去鬥狗遛雞的醉夢醒來瞬間,會偶爾清醒,在將來有一天,沒有功績的他們失勢了,是否能夠安穩?
在這一年來,武飛帶着這些紈絝們成功進入“中年危機”。
紈絝們隨着藉助軍中得勢後,一開始是得意,但是隨着京城內各派的力量沒有遮掩的“厭惡”後,他們也漸漸明白今朝的得勢依舊是虛。遂在武飛引導下,無比刻苦的學習着行軍知識。
正如同西遊記中孫悟空在花果山上也曾快樂過一段時間,在確定會死後,開始求仙問道。
在武飛引導下,這一支軍隊知曉,自己可以通過建功,來捍衛今天的得勢。
得勢的紈絝們比過往都要重視地位!——在現在他們已經牢牢地團結在武飛身邊,不需要武飛來抽了,而是主動的開始招募自己能招募的人,將族內一些奴僕們拉進來,一頓訓練,然後帶着他們享受,幾日後開始拉着他們一起學。
並且這幫紈絝學着武飛手法,帶着那些奴僕們享受一波後,就開始“洗腦”,講述奮鬥意義。
宣衝:正如二十一世紀,證劵金融大下挫後,往往會有人上演空中飛人,亦或是臥軌一樣。其根本原因就是接受不了“失勢”,原先作爲上流人士能坐在高檔餐廳和會所中鄙夷地望着那些勞苦大衆;一想到自己要被踢出來後,接受不了他們被曾經自己那樣“目光”瞧着的人,用同樣的目光反瞧回去。儘管其實普通人壓根就不會注意這些“失勢的金融人”,但是這些上流者們曾經“自得”的感覺,會讓他們在失勢後對所有望着他們目光非常敏感。
人是社會動物,社會上是存在支配權;在得勢後,感覺到了“失勢”後的不順,爲了阻止這一切,是什麼都敢做,有着超強的主觀能動性。
…“想成功,先發瘋,不顧一切,向前衝”…
在校場上,武飛:“諸位已經聽說了,我軍幾個月後要出京。嗯,我現在可以明確的說,市井上的那些傳言是沒錯的。”
說到這,武飛望了望這些將士,大部分人是吐了一口氣,是那種確定了“要挨一刀”後的坦然。而不是那種前途未卜的慌張。
這個大營沒人是傻子,那些個被踢出大營,或者是退出大營後,立刻被御史彈劾,判罪後被丟白菜的下場,大家都見到。
武飛揮了揮手,拿着鐵皮喇叭道:“諸位知道江湖事嗎?盜墓,搶劫,都是需要一個望風的;我們行軍打仗,有些要踩點,守據點的事情,也不能交給信不過的人!”
將士們齊刷刷看着武飛,顯然目光中是同心同德。
武飛語氣沉重:”如果戰事不利,我們的退路很窄。想必,諸位得清楚,有進無退。“
衆多將士:”有進無退!“
武飛:”我需要一些人跟着我先鋒行軍,首戰的要打出勢,死亡率是極高的,至於選到誰,天來定吧。“
隨後大軍挨個挨個上來排隊,完成抽籤後,將籤條放在一旁登記。偶爾有些兄弟之間互換了籤條,但只要不是多人凌少人,同時沒有發生口角,旁邊監管的官員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爲有的兄弟更相信另一些兄弟。
完成抽籤轉換後,大家開始吃宴席。
武飛檢點上中下籤的數目後,點了點頭,確定了大軍中一線作戰,斥候,以及看管民夫的職責人選。第一戰就這樣安排,未來全都得上。
作爲一支剛訓練部隊,首輪上陣廝殺的壓力是非常大的,尤其是第一排接戰,必須如同磐石一樣頂住,武飛並沒有像趙誠那種選鋒的法子,但是能給分配到最嚴峻任務的士兵,做心理準備工作!接下來幾日抽到危險籤,伙食待遇都是最好的。全軍都會提示他們不要慫。
…一身好武藝報效君王家…
在宮廷中也擺着宴。這場家宴將大部分的外戚勳貴都請來了,甚至還有那麼一些非常遠的外戚,當然如果仔細甄別的話,參宴的家族都是家裡有去東市大營的。
周王也呆在席位上,此時他大半的注意力是在父王身上,想要理解父王的心意。由於這是家宴,周王是不能帶着幕僚的。
當然更由於,天家父子之間有着權利隔閡,有些話並不能直說。
戍帝想告訴周王一些事情,但是又害怕周王將這些事情說給身邊的人。——只能讓周王自己想,亦或是周王身邊某些近臣幫他想出來,同時將消息封閉起來。
例如眼下,這場宴會中有一個意味就是,讓周王注意“東市軍”,倘若“東市軍”可堪一用,那麼周王就要先於所有人拉攏,屆時可以將今天這個宴會定爲“拉攏性質”。
如果“東市軍”不堪一用,那麼就要作爲棄子,平息衆怒,同時殺雞駭猴震懾朝堂。那麼那時再定,就可以將今天的宴會定爲“敲打”,在殺人時君主是“英明”的,並非沒給過那些“跋扈兵將”機會。
皇家將掌握最終定義權。然而周王能領略這其中幾分意思呢?
宴會正酣之時,戍帝宣佈自己要出巡西疆,周王將留在都城監國。周王聽到這個消息,跪在地上渾渾噩噩的接過旨意。
…戍帝望着武飛大營的激情昂揚,他也有些蠢蠢欲動,回憶年輕了…
在大營中,隨着宴會結束後,所有士兵們安頓睡覺,而武飛營帳中燈火通明,士官們一個個開始領命令,在營帳內待着。
比起數年前,鬥雞場上,開盤慢了一些就要叫嚷的情況,現在大家都安穩的等待。此戰若勝,與鬥雞博彩的小利,是雲泥之別。
鬥雞過程中之所以叫嚷,是因爲結果的不確定,早開早結束。
而現在一切結果都可以改變,士官操典上明明白白寫着提高勝率的每一項。由於想要勝,所以就等着武飛安排。
武飛在營中如同機器一樣,列舉着每一條行軍道路上,各地的倉儲和糧庫數據,以及所需人馬,隨後交付給士官們來辦理!
儘管已經有一支幾乎一百五十人的士官隊伍,但工作量之巨大,讓大家都紛紛感覺到:人如果更多一點就牛逼了。
當所有士官都領到任務後,武飛扭頭對着自己事務官公輸望道:”列車體系怎麼樣。“
公輸望:”在你規劃的第一場戰役,前線運力可以達每個月三千石。在第二場戰役,可以達到到兩千石的量。“
武飛:”陛下給我們的巨獸,你檢查過了嗎?“
武飛所說的就是能夠攻城的戰鬥兵器,即鎮道的鐵獅,一共八頭。這是大爻最頂級的戰爭巨獸,比金牛還要高一個級別。
相對於金牛是善於對付步兵,鐵獅的動作較爲遲緩,則是專門剋制大型單位,其一雙大口可以輕易咬住鬼車這樣的飛行單位給予重創。但是面對步兵們的靈巧戳擊,鐵獅的殺傷效率卻有些溢出,突兀的衝擊能把士兵碾成肉泥,但是柔軟的鐵腹只有鐵鍋那麼薄的熟鐵層,會被士兵們戳開後破壞裡面的傳動零件。因爲畢竟不是坦克,動力系統無法支撐坦克那樣的厚重鋼甲。
當然也不是沒有想過在腹部安裝木板來增添防禦力,但是腹部同樣是散熱結構,木板被烤的炙熱情況下,只要潑灑一丁點油料,就能讓腹部燃燒,大爻現在的敵人昊天,手下不缺乏能夠射火弓的敵人,故,鐵獅維持現在的摸樣。
鐵獅其擁有的特殊技能,是能夠進行一波野蠻衝撞。在這幾年戰場上昊國的巨人陶俑就吃過這樣虧,被突如其來的猛烈撞擊,一下子撞塌腰部,堪稱對大型兵器殺手鐗。
公輸望:”目前鐵獅的狀態良好,爻都的維護組還是得力的,稍微調教一下就行了。“
武飛:”這些維護組們,對於上戰場有沒有什麼牴觸?“
公輸望:大人你給的很多。
…匠人們的鐵錘被計算血酬…
武飛到來前,鐵獅子們的作戰多是在戰鬥中損耗過大,其肋腹處的鐵皮,總是缺損。經過調查,所有鐵獅的戰損,都是拖回到城池中修復;這些被藩鎮們拉過來無償服勞役的匠人們,沒有用精鋼來修復,也沒有動用熔爐,只是用鐵條綁紮。
大爻現存的鐵獅其中大部分容易生鏽的結構,也沒有按時塗抹油料來保持維護。
至於爲什麼不把匠人帶到戰場?壯丁會跑啊。並且其他逃兵可能回到鄉下沒有營生可做,鐵匠和木匠們靠手藝營生,隨便跑到哪個有集市的地方,就能落腳了。
現在呢,武飛要求的是:鐵獅作戰時必須保持“高強度”地勤維護。士官團們進行的演練確定,只要把工程隊直接帶到戰場上,每打一戰就修,鐵獅修復率就提高上來了。
爲此武飛提供給匠人們的工資是後方兩倍,並且根據鐵獅的戰場戰功給他們進行分潤。
這一套激勵體系,加上公輸望的專業負責,就落實了下來。
…將機械齒輪棋子放在了帛書地圖上…
武飛看着公輸望囑咐道:“戰時,你隨在我後,儘量不要在前方。”
公輸望:“放心,大人,我還希望和你一起回南疆,開宗立派的。不會那麼容易被幹掉。”
武飛點了點頭,隨後注意力轉向國際軍事,尤其是大爻兩條戰線的戰報情況。
那個讓武飛忌憚不已的昊天兵家,目前不在渤郡內。
而趙誠不在的情況下,渤地內的大軍交鋒的難度,顯然是弱了一個檔次。昊軍現在在那兒的兵家,沒有大規模的兵團穿插機動,都是呆營的爛戰。
武飛凝視着這渤郡的帛書地圖時,目光直勾勾的,如同躲在叢林中的老虎。
武飛:面對這些個對手們,自己還是有那麼“幾分”自信。
…視角切換到沙洲…
趙誠正在看着西邊局勢。渤王正在攻城略地,而雍州南部那邊還很安靜。
趙誠將目光對準了沙洲防線,即現在昊天調兵遣將的重點。仍然是應付其正對面三個大爻大營,且重點關注雍州方面動向。
因爲前年雍州南部上萬人跨越兩百里的大機動,讓趙誠留着一份小心謹慎!爲此留了相當一部分兵力提防。
他看了一下沙洲自家大營的後方,皺了皺眉。昊君在對那邊軍中人事插手,這讓他又不得不留有餘量,應付“關鍵時候調動不暢”的意外。
趙誠爲了沙洲防線,特意將一批將官從渤郡調過來,安插在自己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