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天曆36年4月上旬,也就是渤郡方向上武飛和一幫子士官們策劃各種跨界大劫案時,相隔五百公里的影山戰線上,趙誠帶着昊帝應許的一萬五千兵馬,悄然駐紮在沙州西邊河套區域。
在營帳內,他凝視着地圖上戍帝西狩的位置。而在他更西邊的雍州方向,是浦娥領軍的位置。
浦娥在確定先前雍州那個值得重視的將領在哪兒。趙誠這邊缺乏更多“間”的信息,也做了相應部署。趙城讓浦娥領軍控住多個要道,即使是那個將領發起“多個軍事集團急突進”的行動,浦娥打攔截戰,也能對這位武姓將領的兵勢進行阻擋。
專心於正面的趙誠現在正在有條不紊,雖然昊王沒有開放過多權限,但一萬五就一萬五。
大帳中,隨着他簽發一條條律令,各個區域的城防軍開始擴容民夫。
…視角切換到大爻煌煌…
戍帝出了都城後,立刻以虎符宣召三州兵馬北行,然後一路向西。並且發出檄文,質問逆子爲何如此有違倫常的叛逆。
十四萬大軍就此以王旗爲中心,分爲五路同行。其實這每一路的核心兵馬也就是一兩千人,在前面開山,後面是役農在維護;甚至還有四五千人,是留在原先的大營中還沒出來,負責物資中轉。——湊能打的一兩千兵丁遠行,得要讓近萬人爲其服務。
而戍帝一路上被精騎拱衛,也是能夠看到,浩浩蕩蕩的上萬名役農矛兵,大致一望“軍陣茫茫無際”。
相對於武飛需要用商人們在站點精確回籠糧草;戍帝作爲帝王,他身邊常年有一大批人爲了他行走而準備,故,每時每刻定點將大軍要求發給沿途州府後,州府開始調動勞役徵派糧草,爲大軍供給。
這樣的兵馬調度,倒不是說戍帝的兵家體系有多強,而是帝王對州府的直轄權威體現。
君王是王朝內唯一能合法橫跨軍事和民政兩大領域的最高權威,他的律令可以不用考慮任何兵家和地方的矛盾,儘可能把民力都壓榨起來。
例如武飛還要把各個渡口的青壯騙過來後再抓壯丁;戍帝一道旨意,各個豪吏能夠到下面直接把勞役給抓過來。
當然天子這麼做對於天下損害是非常大。武飛騙來的壯丁九成九都是失去田產之人,甚至就是一些地方上做短工的無產者,抓了他們後,是不會影響地方生產;但豪吏下去抓人後,可能就是留下婦人,老人在田間勞作,而勞作不了後就田畝荒廢,進而被豪門大戶給霸佔了。
將視角拉到行軍隊列。隨着戍帝北上的大部分軍陣,除了第一排打頭的隊督和護衛其的家丁,其他都是沒有甲冑的役農隊列。
在正統兵家眼裡:這樣的兵丁帶着“炮灰”屬性;拿着長矛守着鹿角塔樓完備的大營頑抗,或是在己方騎兵破陣後打順風仗還是可以,若是讓他們列陣冒矢朝着敵人鐵甲方陣進攻?那是拖油瓶。
不懼怕敵衆我寡,在刀兵接觸後依舊是咬着牙對拼的部隊,屬於陷陣之士。各路兵家在配合戍帝時,都沒有把自己的心頭肉上繳。
武飛血酬公式中:平日就需要厚賞養之,並且虛爵位以待之。一郡之地能養一軍(兩千人)就不錯了。因爲不單單是要養這支部隊,還需要把這兩千人背後的家眷,擡成人上人。
戍帝這場遠征,從各個層面來看就是處於晚年的好大喜功。他行軍時所乘御輦足足十輛,這運力足以支撐數百甲士的遠行。
北方貧苦一郡內,總人口少則十一二萬,多不過四五十萬。其青壯可用率不過數萬,大軍的遠征在農閒時抽調了三分之一精壯,湊成了一兩萬大軍,
然而這一兩萬大軍隨戰所得的薪酬,就相當於二十一世紀的“小區保安”,保安們制服穿的再唬人,也甭指望他們能幹硬活。
二十一世紀刁民宣衝帶入這些被徵調來服役的農夫們:每個月一兩千塊錢,我這刨土的拼啥命啊。我不信,我跑回家中,皇帝老兒手下能把我再捉回來嘛?
宣衝這邊抓壯丁就頗爲動腦子了,把報信的人放回去後,把所有人的錢財存到站點,然後部分兌換成一批食物和用度,並且呢,賬戶每月給壯丁一家百文錢。別小看這百文錢,壯丁周圍的生存環境是惡劣的,大部分人是看得到每月百文的好處,看不到前線苦惱;一旦壯丁逃回來,是鐵定會有人是見不得這“百文被白領”,而直接通知豪吏們舉報的。
不過也要考慮,壯丁們有不要這百文錢,逃回去舉家遷走的可能。
然而這個世道,哪裡有能安生過日子的地方呢?故,武飛抓的壯丁們現在基本上都安心留下來了。
而戍帝這裡抓的壯丁們,看似匯聚如同大海,但是是經不住任何頹勢。一旦“我軍敗了”就是紛紛四散奔逃。
雖然這樣的危機始終存在,然而戍帝周圍的皇駕附近,都是一羣說真話的僞忠們的“效死”之言,所匯聚的文臣,滿口都是“忠義”,
這就使得帝王很容易把身邊“拳拳忠心”認爲這些民夫們的真正士氣。
…大爻的兵鋒在數量優勢下且士氣旺盛…
6月份時候,戍帝麾下的大軍,在泌城與西叛遭遇,初次戰捷。
一千多的騎兵,揚起的沙塵,已經讓城內守軍嚇破了膽;背上掛着天子旌旗,身形十丈高的黃巾力士,更是一擡腿就踢開了,那不足三丈的壁壘。試圖在壁壘上拉弓放箭的士兵,躲閃不及,隨着城牆垮塌,落在瓦礫中當場斃命。
隨着城牆破,對於守軍來說比喪屍還恐怖的甲士蜂擁而來。
喪屍人數雖然多,但是還能夠砍倒,但是這些戴着鐵盔,鐵面具的甲兵是刀子砍不動,也不會傻傻的任由長矛捅到腹部,而是會用刀盾格擋,矛尖敲打在肩膀上的獸首上,發出了乒乒乓乓的金屬聲音。
所以城中也沒有發生巷戰,倒像是野貓進入了耗子堆一樣,開始了瘋狂追殺。
城中原本雞犬聲,隨着殺伐而至,只留下最後的聲音迴盪。在入城兵馬的狂嘯中,各間屋子房門被踹開,狗吠驟停、瓢盆破碎,一地雞毛後,是求饒和悲哭。
發瘋的爻軍甲士在城中肆無忌憚掠奪,砍殺。
城中僞貫的守軍脫了鎧甲,開始和民夫一樣尋找地窖躲避。——這些躲在掩體內的人,聽着外面街道上一陣陣瀕死慘嚎,以及女人尖銳的慘叫。
而在城牆外,幾裡外,戍帝華蓋下,一個個隨軍大臣,正在恭賀仁德,彷彿城中沖天煞氣不復存在。不,不能說不復存在,只不過是鞭炮在狗盆裡面炸,用不着體會狗盆的心情。
…勝利者可以歌舞昇平,而失敗者不一定能發出哭聲…
視角再一次穿透破爛的城牆,來到現在正在“維持秩序”的城中,破城的殺戮會持續到下午。
是的,哪怕將軍沒有下達“三日不封刀”的激獎,但還是默認攻入城的陷陣之軍能享受無法無天。並且所有事情,最終會隨着喊着“仁義道德”的士大夫進城後,戛然而止。
沒有史書會詳細記錄這“破城”過程中,半天的無序情況。
即使史書真的記載了,也是隻言片語,例如說“軍士入城搶奪百姓衣服,百姓用土覆身而亡。”雖然史書沒有記載,然而總有這麼一個細節,當破城後,安民告示張貼後,城中百姓都是跪在地上等待征服者到來的,而不是突然暴起!這樣馴服看似不合常理;君不見二十一世紀,超級大國帶着民主思想解救兩河流域被“暴君”統治的人民,但還是得在悍馬上加上防彈玻璃,防止當地刁民用彈弓偷襲!
而現如今,每一攻城後,只要征服者宣告恩德。詔書宛如佛光一樣,普照了全城的居民。城市中戳上了思想鋼印,一下子願意跪下來高呼聖德,甚至縮在牆角邊射黑箭的都沒有呢。
要知道,在剛剛“泌城”的攻防戰中,這一城百姓精壯,先前還是聽從守將堅守城池。殺了不少朝廷的人,而後又被朝廷大軍殺了不少親屬,不缺乏仇恨的。
爲什麼呢?當記錄抹去了至關重要的“過程”後,直接看到“結果”就會顯得這麼彆扭。
這個“過程”就在眼下,甲冑已經被鮮血糊上的大爻戰兵們,根本沒給城中百姓仇恨機會,血戰入城的將士,挨家挨戶砍殺,紅色血光在其身上濃厚爆發。
城中所有的人都在等,等到自己能熬到將軍入城發佈“安民昭示”時。
活着的民衆,都是在發瘋的破城軍隊的壓迫下,躲貓貓的勝利者,也許在基因上都刻錄了恐懼。以至於躲貓貓成爲了孩童們激發血脈刺激感的遊戲。
“道德”是最頂層統治工具,那麼只存續在“朝堂袞袞諸公文采”的光芒照射下,而在那些光不屑於照射的的地方,是百無禁忌的黑暗。
…城內漫長,城外的短暫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入城儀式進行着。戍帝派遣的宦人隨着將軍一起進入了泌城。街道上兩側百姓跪坐,如同敬拜佛陀一樣,對朝廷的欽差跪服。就宛如跪拜佛堂光輝,只是兩側金剛杵上的血液被刻意無視了,街道兩側殘留着濃厚血腥味道,蒼蠅嗡嗡亂叫。
大軍拿下泌城後,戍帝開始論功行賞,全軍士氣大增。
戍帝如此廣而告之,是要對全軍宣佈兩個訊號,一來,敵人似乎沒那麼強,二、皇帝不是刻薄之軍,是真的願意賞賜。
衆多將們也都士氣大振,決定現在趁着皇帝在,好好表現表現,爭取他個萬戶侯。
…視角來到雍州…
臥牛關,武撼巒正在監督着自己這一路大軍的後勤情況。
武撼山看到戍帝那兒戰報,皺了皺眉,並不是那種“錯過軍功,被強行閒置”的不爽。而是那種吃領導瓜時,看到領導跌到坑中的隱憂。
武撼山道:“大軍原本士氣低迷,有所小勝,就揚聲高樂,有驕兵之患。”
一旁道人吳龍:“當下熒惑守星,將軍需要早作打算。”
武撼巒看了這道人一眼,不置可否。此道人是顯道人推薦過來的門徒,其神通號稱百眼,據傳是北邊玄門正宗因爲山門破裂而外行的弟子。
吳龍見武撼巒沒有反應,則自請去大爻丹鼎閣煉藥。
武撼巒稍作挽留,但還是給他開了介紹信。
…場外…
在天下兵戈相徵時。在修煉界中宗門也在鬥,北方最大的兩大宗門,玉鼎宗,湛盧劍宗已經開始相互不對付。
兩方宗門的金丹修爲的修士,已經在遠離紅塵人煙稀少的名山大川,爲靈脈開始大型鬥法。
之所以是在人跡罕至地方的鬥法,是因爲金丹修士法力,在受鎮壓時雖然可以挪動山頭。但只要一隊兵甲抵達後,這樣的神通法力就極容易失控,被天上詭物所附着。
武撼巒是知曉修道界之事,但是作爲兵家沒興趣派兵過去勸架;因爲仙家鬥法的地方都是深山,路途難行,就是吃食都難以解決。
武撼巒並非不關心道門,眼下越來越多的道門小輩們出山,恰恰說明天下大亂了。
武撼巒把這個道人請回了其本帳內。
隨後召喚自己的門下督王熄,讓其帶一封信給北邊正在與僞昊對峙的武恆羽。
…雍水以南…
爐城,武恆羽的大旗正在城頭上飄,他帶來的四千將門子弟,正在這裡駐守,而在北岸的是僞昊的一路大營。
那一路大營中,站立着一個特殊的陶俑巨人。這個陶俑有着更爲華麗的外形,其陶層上鍍上一層金,且內部一直是燃燒着火焰,而其背後有一雙碩大無比的陶瓷翅膀,用於散熱,其手上拉着一張五丈高的巨弓。
隨着弓弦微微一拉,雍水南邊,隔着一千步武家北路軍的騎兵躲閃不及,被這長矛一樣的巨矢給射穿。馬腹從中間貫穿,而騎士的小腿則是斷裂
此等特殊戰爭造物的的名字叫做『戍望』祟唐。這是浦娥從自己大本營中燒鑄的特殊武裝,這個特殊陶俑內部驅動核心是一抹山河龍氣,這是昊族在成功與羲人界天地相契後所凝聚的,故『戍望』祟唐,有且只有一個。
浦娥此時也凝望着南岸那艘浮空的龍舟。此時那四十丈的浮空龍舟,在『戍望』祟唐的射界邊緣遊蕩,顯然是對『戍望』祟唐相當熟悉了。
在『戍望』祟唐下方,腳踏雲氣的浦娥死死的凝視着那邊的“羽”大旗,以及虞鯉的旗幟。
雖然她遊戲人間,但是此時她也不禁生騰出了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相對於不聽話的“趙誠”,浦娥對“武恆羽”的執念體系則是攻略相當的熟了,而那個虞鯉,其實就是按照她留下的攻略存檔,給武恆羽配的相匹配執念體。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存檔”和自己攻略過的“角色”會站在自己對立面上。
這邊,武恆羽跨着烏騅看着對岸浦娥,其身後是甲士們。此時此刻,武恆羽覺得,這隔河對峙的情況,他非常熟悉。
而那個拿着巨弓射擊的東西,讓自己很不爽。武恆羽催動胯下戰馬,朝着雍水衝過去,面對一道道金光撲面而來,武恆羽催動烏騅靈活躲避,隨後逼近到了其二百步之外,然後猛然拉弓。
隨着弓箭射出,『戍望』祟唐的振風弓,弓弦被射斷,蓄能被破壞,空氣中傳來爆炸動靜,站在一旁的浦娥被能量橫掃。
好一會,她臉上帶着血,頭髮凌亂地從原地站起來,與二百步之外的武恆羽對視,
雍水滔滔,浦娥河中神女一般的嘆息:“羽,看來是要做過一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