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都內,有關陛下要出巡,周王監國的消息,很快就流露出來。
九霄宮殿上的玄鳥們的叫聲也變得歡快起來,好似熊孩子聽到家長要離開後,語氣變得神氣活現。
對於皇家來說,即使是家宴,皇帝一言一語也都是算是公開表態。參加宴會的勳貴們回家後會招來幕僚討論,而幕僚討論時也會有人伺候,進而一些混入下人的人也算是能夠拿到消息。
宮殿中,戍帝看着自己西狩的行程。此番離開帝都,往日以“陛下萬金之軀不能輕動”爲由勸說的朝臣,現在一大半都啞火了,他心裡不快的冷哼一聲。
當戍帝的一言不發思索時,宮殿中黃門知道這時候君威難測,低頭小心的伺候着,一個個不再如以前那樣裝聰明,揣度帝王的心思。因爲這時候陛下專門找茬呢。
戍帝現在對兒子有些歪,正在找能歸咎對象呢。
哪怕是尋常農家父親也會對成年兒子的能力懷疑,在伺候莊稼時,總是指點着兒子不要毛手毛腳,這種“疑”在天家中則會放大。
戍帝雖然確定周王爲儲君,但是,對周王身邊聚集的那些人是不滿意。
至少,戍帝對周王如何排列這些人很不滿意。就如同老農對兒子插莊稼的距離和刨坑的力度不滿意。
這麼多年來,朝中臣子們的各種類型,諸如“有德有才”“有德無才”“忠心耿耿““狼子野心”,戍帝心裡都是有數。(類似於劉備是能看得出馬謖不堪大用,諸葛亮卻不知曉,因爲先前諸葛亮沒有提拔考驗馬謖的權力),戍帝統御這些人這麼多年,也都已經將這些人排列的好好地。
而現在這些人,開始以他兒子爲中心,而他兒子並不懂這些人的根底,這就讓這些人妄圖憑藉自己的粗淺表現在他兒子面前重新排序。這是瞬間將戍帝的“強迫症”激發出來。
宣衝對此類情況進行了歷史總結:學生時代中,房間中書本怎麼亂,自己都是有數的,但是別人幫自己理好,反倒是找不到了,會變得非常煩躁。想必天家父子之間,就存在這種“整理書本”的矛盾吧。
宮殿中的戍帝看着密探所探報“周王府”上的消息,表情很陰冷,命令留在周王府上的暗衛們好生盯着,不要打草驚蛇。
因爲讓那些野心家跳出來,本就是他的目的之一,他此次出巡,一來先讓繼承人熟悉一下當家。二來就是告誡那些他寵幸的親貴們知曉“失去靠山”的滋味,好好實心用事,其三就是西邊這一年局勢糜爛,他要過去訓斥一番。
戍帝並沒有覺得自己老了,他想要在各方面給兒子看一看,如何做天下之主。政事上也好,軍事上也罷。
戍帝開始點兵,兵馬是五千都城中的禁衛軍力量,隨着詔令下達,這些京城的將兵們穿上了最好的甲,騎上了最好的坐騎後,列隊出城。
他準備回來之後,再好好的把周王身邊的人理一理。
…視角切換…
沙洲,最肥沃的河谷區域,昊軍主力大營在此,營中趙誠掌燈,正在看着大爻北方地圖。
關於戍帝出巡西邊的消息,昊國這邊已經通過密探獲取了信息。——小國在和大國對抗時,更注意這些細節。而大爻內,雖然士大夫們不大可能被蠅頭小利收買,但是士大夫家裡的僕人極有可能在一頓花酒,以及幾十兩銀子的賄賂下,落下了把柄,將消息傳遞給了敵國。
關於這一點,武飛即將馳援的情報,其實也都在趙誠的案臺上;但是由於大爻都城內民衆對東市軍帶着“紈絝子弟”的濾鏡視角,故在海量情報傳遞中,趙誠百密一疏的將其忽略了。
帳內,在一盞盞油燈照耀下,趙誠的幕僚們也在談判,今年的戰爭是打東邊呢,還是打西邊?由於去年是在西邊撕裂一個口子,同時武力逼迫了草原上一些部落跟隨,按照“韭菜均勻割”的原理,今年應該掠奪東邊。
幕僚們分爲了兩派開始了討論,圍繞着帛書地圖展開自己見解,帛書山河隨着幕僚們精神注入(計算機系統被錄入數據),出現了各種各樣春夏交替的畫卷。
然而趙誠揮了揮手,確定:“我們不應該改變戰略。”
理由很簡單,戍帝離開後,東線藩鎮們是沒有進取的動力,可以放置在一邊;如果強攻東邊,反倒會激起這些藩鎮們的聯合。相反,去西邊,看似大爻的精銳兵馬會隨之拱衛戍帝,形成龐大壓力。
但趙誠:“戍帝親征後,大爻前沿軍將作戰決策將失去自主,軍將們不得不先請示戍帝。然而我覺得戍帝沒有帶兵十萬的能力。”
注:戍帝親征時,藩鎮要脫離預定軌道運動,若不請示的話,敗了會被殺雞駭猴,贏了也會被上面大人物用運籌帷幄分潤大部分功勞,隨後自己血汗被一筆帶過。更何況這些年來大爻在邊疆是敗多贏少。戍帝來了指揮,讓邊軍對“失敗”的壓力更大,不得不明哲保身。守在戍帝身邊最安全,最輕鬆,雖然沒功勞,也有苦勞。
如果戍帝是馬上天子,李世民那種,其麾下幕僚是有處理這十萬大軍的進退,賞罰策略,可惜他不是。
趙誠通過間傳來的情報,一眼就看出戍帝深淺,立刻就聯想到了前世,自己那位帶兵不能“多多益善”只能“馭將”的主,結果在白登山栽了個大跟頭。
爻都中,武飛對戍帝所謂“可戰,不可戰”的自知,是在四五年前才總結出;趙誠這位宿將在這種“戰感”上是更強的。
這些年他在和大爻各路兵馬交手,對大部分戰事在開啓前,心中'勝數'都是能定。全身戎裝的趙誠在地圖西側,劃了一條線,預備兵壓西方。
…一組組信鴿,這些信鴿中只有三隻是趙誠放出去…
昊國內,昊王正在就大將軍的啓奏進行討論。玄黑色的磚階上,除了有大爻本土加入的人,還有龍裔,有昊天界的國泰人,甚至還有兩個金髮的異界的騎士。
浦娥看到了趙誠請求出兵的諫言後,點了點頭,至於一旁昊王則是捏着手,且餘光觀察着浦娥的表情。
昊王並非擔憂趙誠損兵折將,而是昊國內各個派系對這位大將軍的權力有着憂慮。
連續兩年向西開拓,那些投入昊國的爻人豪強們,現在爲昊國增添了新生的力量。現如今新招募的數萬兵丁都是這些豪強們提供的,但是他們也將爻國內世家門閥之間的互鬥帶到這裡,即出人出力後,要從昊王這裡爭名分。
其中有一部分自詡爲忠誠派系力量,就開始幫助昊王警惕,浦娥這一系太師的力量。
且昊天的大爻豪強們也並不希望,趙誠永遠和浦娥站在一起。
由於處在權力旋渦中,浦娥也不是完全能避免這些影響。
畢竟這位趙誠在歷史上可是有“自立爲齊王”的污點。這也恰恰是後來,那位“白登之圍”的主寧願自己上,也不願放他出來平叛的緣由。畢竟在當時,若是趙誠叛了,誰能壓得住?
浦娥在一開始招募趙誠,就並不喜歡趙誠這種“沒有王威,卻欲攀天”的表現。
而現在,昊國內能有哪位將領能夠頂得住趙誠了?
浦娥看着朝堂上的人,知道這些人目前心思,大抵就是想要把這累活推給趙誠的樣子。
朝會上,昊王沒有駁回趙誠的西征之策,但是對於趙誠要求的領兵數額,給了限制,並沒有給其五萬精兵,而是縮減到了一點五萬精兵。
然而浦娥皺了皺眉:中樞通過削減前沿將軍的統兵數量,來獲得安全,這不是什麼上策。因爲對於名將來說,通過骨幹搭建新的部隊是基操,兵馬少了,那麼可以在前沿就地徵召。浦娥:諸天驗算區域內某歷史線模版中,那位洪武的帝王,可是隻靠着十八個兄弟就完成了招兵。
甚至對他們來說,帶出的舊兵馬人數越少,對於名將來說越有提拔自己親信的機會,因爲原先那些位置還是由朝廷任命的將官給控制住。
真正要控制住善戰的將領,不是在軍中爭權利,而是把握住其後勤上的文官任免。
…昊天自己沒有認知自己的小家子氣…
另一邊,武飛也帶着大軍出城了,兩千人兵馬,分成三個營來行軍。
在中軍營帳,武飛拿出了地圖,指着渡口,驛站等多個點,對先前那些拿到上籤的人說到:”這些是我軍後路,給你們各帶着五十人把控住這裡,允許你們訓練青壯入隊,這是我軍後路,誰來搶都不能給。——哪怕是朝中派來人,你們也要做好“將在外君命不遵”的準備。如果有人拿帽子壓你們,你們就直接推到我頭上。
早在京城中,那些縴夫士兵在玩婊子的時候,武飛就在籌劃如何增加兵源了。
在出徵前,武飛曾多次允許縴夫兵源們回去宣揚自己的生活,故那些勞動力聚集點上,都傳出了“當大兵們的好處”。
隨着大軍出城後,武飛一路開始籌措糧食,一路則是派遣十八個小隊各帶二十人,去各個碼頭,以及沿途的客棧和商路匯集點找人。
…各個碼頭商棧,迎來刮地雀的禍害…
羣遊渡這個千人不到的市集內,今天得到介紹將有一個大活。所以閒漢們都早早在這聚集準備上工。穿着整齊的大兵趕到,一批碼頭工人們正在卸貨,隨着卸貨完畢後,一盆盆紅燒肉和大米飯端上來,開始請這些碼頭工們吃飯。
碼頭上其樂融融,短工稱讚東家豪氣,不時就有閒漢進入場地蹭席,突然碼頭上牙人們就被大兵們綁了,緊接着所有在場地上吃飯的人也都被扣留了,然後緊接着就被聚攏到了一起,集體換上了衣服,而且五人一個繩子相互拴着。
一個將官告訴這些人,他們已經成爲朝廷大軍徵來的勇。
頓時譁然,一些裝卸工大喊着,家裡面還有老小,但是被馬鞭給抽回去後,只能抱頭哭着。這些倒黴蛋就這麼被拖走了,他們隨後渡過了多個站點,看到了和他們一起被抓來的勞役。
這些勞役們被掛上牌子,然後進行了連坐條例管理,幾日後,他們五百人聚集在了站點上,被士兵們看押。
值得慶幸的是:這兵爺們沒有虧待他們糧食。
…“抓壯丁”是帝國主義特色,不可不品嚐…
在出徵三日後,沿途所有碼頭站點如同被風暴洗禮一樣,所有原本應邀來幹活的閒漢們,在迷迷糊糊中就被栓到二十個站點上。這些站點武飛都提前採購糧食進行了訓練
當然了,這些壯丁們不能直接這麼上場,畢竟的確是有人家中有老人孩子要養活,直接提溜到戰場上,也會跑的。
對此武飛趕到了這些站點,面對如同小雞一樣蹲着害怕的壯丁們宣佈政策,以抓來的人三十人爲一組,選出三人回去報信,——這樣一來名額有限,有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就沒法在同夥這兒交代了。
隨後嘩啦啦錢箱子打開後,武飛:每個回去報信的人過來拿三十枚銀葉子,這些錢是給沒回去的家人捎過去的。每個月我都會在抓你們來的站點上發。
面對着一雙雙可憐目光,武飛警告道:大軍就作戰半年,半年後其餘的人就能各回各家,(回去報信的別指望能夠貪了錢)
壯丁們擡頭紛紛竊竊私語,先前要是抓他們上戰場,他們是絕對不會來的,但是現在把他們抓過來後,允許有人回去報信,就突然覺得“這個將軍人還蠻好的。”
於是乎,開始討論起來,半個時辰後完成了推舉。
武飛命令士官們對每個領錢的人進行記錄,然後大聲通報其所在小組,隨後,其餘壯丁們則是盯着。
武飛同時給他們一個定心丸:放心,我會派人保護報信的人回到碼頭,且每個碼頭都有錢莊,中途不會有強人來搶掠的。錢一定會給你們家人的。
等到這些報信的壯丁們被護衛部隊乘船送回原來碼頭後,武飛看着下面壯丁,當場開始分發衣服,並且一個大鍋中開始倒入米飯和豬油,開始給這個站點的壯丁們飽餐一頓。
至於接下來了,就是給他們訓練了!
龐大的鐵獅故意從這些壯丁營中路過,如同坦克在廣場上閱兵一樣,而負責訓練的士官則是趁機教他們唱歌:第一立志要把君恩報,第二功課要靠官長教。第三行軍莫把民騷擾,我等餉銀皆是民脂膏。……
僭越什麼的,在上面想要沒事找事時,纔會死抓嚴判。
現在箭在弦上,戍帝把自己派到北方去,是要一場勝利。
現在呢,所有罪名可以無限制積壓,打輸了之後,全部壓上來,但打贏了全部可以取消。
…視角來到前鋒…
武飛的前鋒一千人,正快速抵達北方前線,在前鋒中,武轟坐在戰車中瞭望前方隊列,在他身旁是京師子弟洪鏘。
洪鏘:南蠻子,你說你們在南邊絞殺那些蠻族的時候,也是這麼一邊進軍一邊抓人?
被稱呼爲南蠻子的武轟也不惱,他也沒少喊過這些京城紈絝們“蝦爬子”,就這個稱呼,雙方早就打過架了,而在相互揮拳時候,達成共識,雙方私下時候都可以喊,在正式場合中則是不能兒戲。
武轟:抓人?只有你們這才需要抓人。我們那兒和將軍出關,各個村子都是自動跟着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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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鏘:你們將軍在南邊的戰績到底怎麼樣?
武轟:不是我吹的,我家的將軍打仗是“這個”。
就在話音未落時,大軍上空出現了一道彩光。所有士官們都擡起頭看這頭飄來的空中靈獸,——大孔雀。
當然其名爲“明尊”。隨着孔雀俯衝下來,武飛掠過自家部隊時候展現出了良好“騎術”,從孔雀背部下來,直接單手勾在孔雀爪子上,(如同從直升機座艙中出來,在直升機起落架上掛着),更好的凌空與諸多的軍士們交呼。
這是大軍成立以來,武飛頭一次展現出自己的巨獸坐騎。這些在京城中寶馬鮮車慣了的士官們昂着頭看着天空。
武轟則是解答了衆人疑惑:這是南疆的聖獸。
京都內的士官們確定了不是什麼戍帝賞賜,是武飛自己的,而武飛先前可是一點都沒有炫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