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天曆33年3月,神都。城中主河內,潺潺河水一點一點在運河中流動,由於水流過於緩慢,木屑,死魚以及浮沫在岸邊堆積。
而在神都內,運河上依舊是船進船出,但是曾經在水中拉船的鎮獸已經不在了,這是因爲前年大爻在渤水需要組織一支水軍,所以將都城中水獸全部徵招過去了。
現在河道里拉船的換上了一批批縴夫,他們喊着號子在岸邊共同出力。隨着天下大亂,來神都討生活的人很多,所以人力並不缺。而神都這兒,得到天下之氣供養,物產豐富,河中每年都有魚蝦迴流,也是大量難民們能夠落腳的地方。
只是秩序在漸漸地崩壞。
…邪祟分割線…
此時在大爻鎮魔司內,一位夜行御史戴着銀紋面具,翻閱這幾個月天子腳下各種奇案卷宗。竹簡攤開,觸目所及都是詭事。
33年1月22日,麟升金橋上十五人跳河自殺。
2月21日,劉家巷中,妻子殺了丈夫,差役趕到後女子拿着剪刀高呼殺的是一頭牛。
以及昨天,有一個老漢在家中燒死孫子。
這一樁樁枉顧人倫的案件,都在大堂上迅速結案。
然而白天結的案,夜裡又被翻出來送到了鎮魔司的卷宗中。這些案件由於太詭異,且這段時間密集爆發,讓鎮魔司也忙的不可開交。
大爻的法家,即天子親封的巡查御史,白天監察士農工商,夜間裁斷魑魅魍魎。——天下太平時節,各地鬼神都被御史們依法鎮壓,民氣淳樸。
而在亂世中,陰陽失調,各種奇詭之事頻發,那就是有邪妄在作怪了。
身爲大爻夜行御史的嘉洽陽,現在來到停屍房。仵作已經立在一旁,那些奇案中的犯人被斬首、大辟後的屍身都停在這裡,房間內散發着似香似臭的氣味。
仵作掀開了屍體上蒙布介紹道:這些瘋人們在發病後當街自殘,哪怕遇到了差役也都按壓不住,瘋病過後就直接死去,驗屍後,發現腦部都充滿了藍色液體。至於骨骼內則是被蟲蛀了一樣。
嘉洽陽揮了揮手,讓仵作不要說了。在鎮魔司內部的案件記錄中,符合這特徵的只有一種,夜魘蝶。此蝶在夜間聞着人的怨夢而來,鑽入人耳鼻等竅內,奪人精神,同時產生的黏液,讓人腦滋生邪妄,而此蝶隨着宿主死亡後,會飄回自己的母體自燃而死,而此蝶的母體依靠供養達到精氣神的躍升。
嘉洽陽道:必須找到蝶母。
在這森嚴建築中,穿着律令法衣的鎮魔司之人,帶着腰牌提着刀,成對成對的走出大門,分工尋找線索。
…三百步外…
大爻京畿地區的飛檐上,一位顏如玉的少女拿起水晶球,看鎮魔司在行動。
這位菇涼姓李,年芳十六,本是九陽郡的大家閨秀,奈何九陽郡盜匪成羣,她不得不和家中一起北上避禍。但她命運的改變,在於夜間遇到了一個身穿藍色道袍的年輕仙長,這位仙長給了她一份機緣,而隨後她和家人北上後,卻在神都本家這裡吃了癟,不得不寄人籬下。
而她卻在這時候抓住機緣,一年前她還是針織刺繡待字閨中,現在是天幕教的聖女。
一隻蝴蝶從夜色中出現,落在她的肩膀上,然後翅膀上燃燒出磷火,煙氣沒入到了她的衣衫中。
緊接着她雪白指尖上冒出了一個米粒,隨後毛毛蟲爬出,再然後在片刻之間蛹化,一隻新的炫彩蝴蝶長成,從她的食指上翩然而起飛入了天空中,蝴蝶是那麼美麗,而她也是膚若凝脂。
此時她瞳孔中一藍一紫,藍色瞳孔倒映的是那位仙長,充滿着仰慕。紫色倒映的就是那個鎮魔司的御史,卻充盈着玩弄。
…藍月與紫月融合在一起…
更夫最後一次打更完成後,金雞報曉。
白日繁華的十六座跨河拱橋上,依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彷彿先前那些案件並沒有影響這天子腳下的和諧。
那位御史也摘下了面具,走到酒樓之間小酌一杯。
嘉洽陽是北靜王一脈,與當朝天子是同族。他所學的是“法家”,行事時有着一腔匡扶朝廷的熱血。
今天他來到這金橋邊的酒樓上,是爲了一個人。日上三竿,李家馬車路過街道,一個丫鬟張望着周圍,一邊看,一邊對馬車內那個人敘述。
嘉恰陽略微望着那個轎子,雖然只是偶爾看到轎中人的纖纖玉手,卻也滿足了。這李家小姐現在是去廟宇中祈福。
嘉恰陽是在一年前見到李家小姐,那時撫州遭遇兵災,李家爲了避禍,開始北遷,作爲巡查御史的他得到了皇命,就是監察這遷徙的世家,意欲與何處結交。
就在那時,他見到了這李家小姐後,就開始一見傾心,競一時間茶飯不思。回去後,則是求家中長輩來提親。但是自己父親對此回絕了事——無他,李家雖然仍然是撫州名士,當下卻是敗落了。
作爲大爻內的權貴,一旦要與李家聯姻,就得要幫扶。然而這怎麼能幫扶的起來呢?國事如此,北靜王那邊深知戍帝心意,李家此女只配和武夫,嗯,是來拉攏武夫的。於是乎早就爲嘉恰陽說好了另一門親事。
嘉恰陽是聽說李家預備和鎮南將軍武家聯姻。且千番打聽後確定李麗華要嫁給武夫,嘉恰陽是非常低落,這種情緒,就彷彿見到自己欣賞的牡丹被牛嚼。
雖然眼下天下將亂,但是神都的小民們依舊是以天子腳下自居,在這樣衆人裹挾的認知中,處於蠻疆之外的仍然是低人一等。
然而似乎天見可憐,天子在數個月前,下詔命令工部在城東開闢新城,將北方遭遇兵亂的世家遷入大神都中,旨意中點名的就包括了李家。
如此一來,嘉恰陽就又看到了這李小姐了。
轎子通過了拱橋,嘉恰陽收起了摺扇,心中出現了一個念頭,那就是和心上人見一面。
就在嘉恰陽追過去後,他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一個透明彩蝶飄在了他身上。
…孽緣的分割線…
視角來到南疆,瑤三姑正在癡癡地看着窗外,此時她小腹微微隆起,但是不細看看不出來,僅僅是有些富態。
數日前,武飛返回南疆後第一時間就看了她,格外的噓寒問暖——面對這樣的關懷,她不自禁有些感動,但隨後是憤恨。
瑤三姑低頭看着自己肚子,用看着冤家的目光看着他。怎麼說!她主動引入這道精氣,原本是想要速生速產,在九個月內就完成生產,哦,就是天上那個暗月繞過九輪。
但是,讓她意想不到的出現了,那個胎兒的臍帶似乎被一股奇異的力量強化了,無論她怎麼調動法力,這個臍帶非常堅韌的連接着。
九個月了,沒有生產,胎兒也沒有接受來自“大道”的賜福,在母胎中就覺醒驚世的智慧,反而如同普通胎兒一樣,吮吸手指和腳趾。這樣“蠢笨”的孩兒在她肚中不出來,讓她厭惡,她一時間想要自己破腹把這個蠢兒子揪出來,親自來灌輸道義真訣。
但是!每次當她想下手時,她又心軟了。
而到了這個月後,讓她更加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她的道力在減弱,哪怕是聖月當空,她發現自己也吸納不了一絲月華了。瑤三姑:我被“大道”所拋棄?在冒出這個念頭後,她哭了,淚沾滿了整個枕頭。
她開始憤恨,憤恨自己爲什麼要引入武飛泄出精氣?憤恨武飛這時候去哪了?!
…系統瞥了一眼:以後有你罪受…
在門外,宣衝(武飛)在詢問郎中。
郎中看着宣衝:“將軍,貴夫人的脈象良好,胎兒也健在,只是!“
宣衝:“只是什麼?“
郎中:“夫人肚子中的胎兒,在脈象上只有三個月,若非七個月前,老夫就診過一次脈了,否則這種情況老夫也決然不可想象啊!”
宣衝也懵逼,但是隨後打賞了郎中。
等到郎中走後,武飛嘀咕道:“難不成是懷三年零六個月(哪吒的胎期),不會產出個球吧?“
系統:“你的繼承人正在上線中,請勿擔心。“
宣衝:“啊?”
隨後宣衝:“這個,我能用學分點一鍵加速嗎?”
系統沉默了許久後給予了迴應:“你的思想很錯誤,需要糾正,但現在不是體育課,我無法對你進行教育,我已經申報體育老師。”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宣衝大致感覺到自己好像犯錯了,連忙:“別別別。“
…檔案正在記錄…
33年4月,趕到南疆主持墾拓的武飛正在任勞任怨地躬耕。武飛對自己在北方的名聲是毫不在乎的,作爲鍵盤俠,一看IP,二看立場。不在一個ip地點,自然隨便放浪形骸直接噴,但在老家中,武飛一切行爲都是按照大爻禮法體系下的賢、孝來的。
在奮行城中,武飛開設了鄉老會,專門用來接受此地民間德高望重之輩的指教。
武飛推行的法家體系,是留有人治體系作爲緩衝,一些剛性法律區域,是留給一些民間人治派們對法治進行利弊點評,而這種點評確保“法”能儘量爲生產和軍事的基本盤服務。
此時武飛正客客氣氣的迎接着四個人,這四位是南來賢客中代表人物。武飛也知道他們爲什麼而來。他們是爲了某些人來求情。
由於這四賢都是願意留在南疆並且親自躬耕的實在人,即ip和立場都無誤,武飛不得不用禮賢下士的面孔來對待他們這些人。
四賢之首開口就是:仁治,王道,並且隨後之乎者也,稱讚“將軍是大德大福之人”這弄得武飛只能點頭應對。
…直接介紹事情…
這半年來,大批從浱州南下的人是吃不了南疆的苦,遂準備北逃。
然而整個南疆向北的道路,只有雍雞關這條大道,其餘都是山澗小路!並且他們人生地不熟,北逃談何容易。
而南疆呢?也有壞人。——武飛這一路上扶持的利益集團都唯利是圖,只有唯利是圖才能適合南疆險惡的環境。
於是乎,在浱州人不知道走什麼渠道時,碰到了一些人,這些人聲稱能帶着他們偷渡回北邊。武飛:這幫從浱州來的傻孩子們也不想想,這裡憑什麼幫他們。
於是乎,這幫本地人,直接把浱州人帶到山路上後,然後半路就給嶺南那些村鎮的保甲們報信,等到浱州人被趕來的役農們用鐵籠子裝起來後,看到他們找的引路人義正言辭的站在官軍這裡舉報抓到逃奴,是鼻子都氣歪了,大罵窮山惡水的刁民。
武飛聽到後,也大感震撼,先是騙浱州人出逃,再然後半路宰客,理直氣壯地把人捉住。
這些個浱州人是屬於“行伍序列”,按照軍法,逃就是要貶爲奴籍的。——武飛聯想到自己集團內部的那幫南商們迫切的想要解禁捕奴活動,所以第一時間就懷疑了他們。
然而仔細調查後則是確定,這裡面有更深層次矛盾。嶺南遷移到這兒的戶口們原本都是奴籍,通過搏殺後才獲取土地,所以不爽這些浱州人過來後,就按照上民的標準分了房屋和靠近河段的地帶。所以在這股子不爽的情緒下,這些本地人,對同樣心思躁動的浱州遷戶們進行了挖坑。
武飛不由嘆息:在任何區域內,有着區域認同的民衆,都有着“本地人”歸屬利益概念。任何行政力量,強行對另一批外來的人進行了利益傾斜的扶持,都是“動了他們蛋糕”。
由於武飛的威望過大,現在整個南疆的商農等人都默認是武飛是“主子”。但是在奴才眼裡奴也是分三六九等。
嶺南人默許武飛把所有地都劃歸到自己名下,將九成的奴隸都歸於自己,但是他們看不得武飛優待這些北方新的遷戶。
…爲了團結,經還是要與內部異意者們辯的…
回到眼下,武飛看着浱州四賢,他們是想來勸說武飛推行仁政,釋放那些被“騙”的浱州北逃者。
聽完了他們訴求,武飛抿了一口茶,心裡早就有了紅線,第一:是絕對不能降低浱州這些遷戶們的紅利,第二:逃就必然是奴籍,這是法。
放下茶杯後,武飛對四賢拱了拱手:“諸位,你們讓我推行仁政,敢問仁政能改易此地彪悍的民風嗎?諸位已經見到了此地刁民氣息了,如果諸位有法子能讓此地民衆不騙不坑,安安爲民,不對抗官府的治理。請教給小子。”
幾位賢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原本的“仁政”勸說,是讓武飛對浱州人網開一面,至於這裡的彪悍民風,他們似乎從未想過用“教化之道”來洗脫該地蠻氣。
然而這樣雙標,以仁義之名行偏袒之道,那就不符合聖人之言。
其中一位儒客說道:“將軍此言差矣,我大爻人久沐王化,自然是可以教化的;此地遍地腥羶,畏威不懷德,當以霸道!“
武飛就這麼盯着他,等他說完了說道:“大爻人久沐王化,不消夫子來給小子普及。小子本身就是大爻人,給浱州來的遷戶,土地田產,將軍府所授予他們的,哪一樣不是高過本土鄉民起始所有?即我相信北人比我南蠻更能“有恆產者有恆心”。奈何,北人中依舊是有人偷奸耍滑,想要棄我而去!棄嶺南的教化之業不顧!既然王道不同,就別怪霸道威凌。
武飛止住了四賢還想繼續勸的舉動:“夫子們既然想要讓我推行仁政,那就得幫我教化該地百姓,教授此地土民學習桑蠶農事。霸伐不臣,土人只有心生叛意,纔會撻。而王道至公,民無恆心,不願營恆產則不配沐之。南疆律法森嚴,棄地離產者,當爲奴籍。諸位不必再勸,且諸位也不必太在意,這些奴籍也不是沒機會脫離,只要在軍中立下功勳,亦可以顯貴。“
大爻的這些夫子們依舊是在引經據典,請求武飛變通,但是已經不敢引用那些主流的經典,而是用偏僻的經文來勸解武飛寬容,這已經落入下風。
武飛:“王道之所以是王道,是百姓們認爲王道公允,諸位夫子爲何總與我相辯,教我走與衆相悖的歪路呢?”
在毫無意義地念經後,四賢苦口婆心勸了好一會,幾乎要絕望時。
武飛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折中方案拋出來:“只要這些浱州人能娶了本地女子,那麼法理上這是已經落戶本地,只不過是想要走商,可暫不用進入奴籍;當在此地立業生娃,在農桑和種植上完成了貢獻後,是可以歸鄉!(那些得到燃燼丹變成人形僕從軍的高層,以及土司們是非常樂意把女兒嫁給大爻人的。)
武飛對着夫子一拜再拜:“我想要公允做事,請諸位助我。“
夫子們原本還想再說什麼,但是武飛的“禮遇”讓他們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