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爻宮廷中。戍帝剛剛從今日早朝中退下,一旁黃門幫他把朝服摘下,但是卻並沒有輕鬆,面前依舊是擺放着奏摺。
其中,漠北諸部遭到襲擊求救的奏摺都被白玉鎮紙壓着。這些十五年前集體歸附大爻皇帝的部族,是戍帝當年文治武功的典型之一。而現在出現了不臣的跡象。
戍帝將這份奏摺丟到了廢案中。隨着北線四邊的兵力,開始藩鎮化,朝廷已經失去了多餘的遣兵能力。僅能用財政約束藩鎮們鎮守,卻無法命令四藩鎮作戰。朝廷的財力已經捉襟見肘。
這和百年前,大爻天子收取虎符,就能解除將軍兵權的情況截然不同。
戍帝拿起另一份摺子,微微一頓,略帶意外:“終於快到京了嗎?“
這份摺子上,是宮騫那一行人把武飛引回來的消息。三個月前,就在日理萬機的戍帝快要忘掉,南邊武家欠朝廷一個質子時,這位欽差傳回信件,即已經啓程回來覆命,要求各個地方州府給自己行路方便。
欽差在外面逗留兩年,戍帝怎麼才反應過來?因爲根本不在意,就類似於自己隨手丟出去的小石子一樣。
欽差是作爲代表強化王權。而派往邊疆,以及有些不服王化地方的欽差,都是朝中邊緣人士。例如先前派往樂浪王處的那個欽差,就是從下面招募的浪蕩子。
這些浪蕩子欽差只要在外面沒死,沒叛變就沒問題。
至於欽差逗留?大爻廣闊,路途遙遠,常常是幾個月半年不歸,所以帝王怎麼會天天在家等信呢?時間一長就拋到腦後了。
由於帝王的漫不經心,所以有的時候,浪蕩子欽差爲了博取君王注意,甚至會在外邦玩行爲藝術,把自己玩死了,來提示君王得好好重視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啊。
現在戍帝看了一下宮騫一行人在山河圖上的位置,回憶起一個月前所算的那一抹從南方而來的“火紅”。心中詫異,不由把玩起地方通報欽差路過的摺子:“對了,當年寡人說,質子來都城,要賞賜什麼來着?“
他一時間將嫁皇族貴女的事情也忘了。畢竟當時他下那個決策就是要把武家子弟扣在手中,讓武撼巒不要有什麼心思。
…視角切這一邊…
開始成爲天地下的螻蟻時,武飛就比自己原來在盒子中,更能感覺到天地中那些不和諧的傾斜。
大爻的天道是偏心的。例如從大爻中心到外界,酷暑和乾旱在節氣上是越來越不穩定,有些地方常常是一年水澇,河流就能擴展到三十多公里寬,南疆某些窮山惡水就是這樣;
而某些年份卻是乾涸到了長滿雜草。以至於南疆很多兇殘的物種,要麼是一年一生的短命種;要麼是間歇休眠,從休眠中醒來後,就非常殘暴貪食的怪物。當然,現在都放置了鎮獸後,就好多了。
一路向北時,武飛又感覺到人道和山川的不和諧度在陡增。而這樣的不和諧,顯然是受北方戰亂的影響。
據說爲了戰事,大爻境內不少鎮壓山川的鎮獸被拔出,北方節氣變得無序起來。
傳言某些地方更是常常出現六月飛雪,對此昊國採用了“祭”的方法來安撫天地,確保風調雨順,四方寧和,而大爻這邊由於安穩的太久了,對於人道被破壞後的崩盤的殘酷時代並沒有適應。
…過境文牒在逐一加蓋…
車隊中,當陽光照射,亦或是微風吹拂而過,武飛的氣息越來越和諧。
這幾日,隨着自己對天地觀測清晰化後,發覺自己身軀中流淌的一些微小氣,和天地氣是同源。可以通過天地間流淌的氣息,牽引壯大這股氣息。這種讓體內氣壯大的過程,就宛如讓金屬粉末在磁場中上磁,也可以像是通過打造一個小的電容環和帶電大的電容環相對應,隔空借電。
在仔細察覺了一下後,武飛確定這些細小氣並不是吸自己而壯大,而是從外界吸納能量而壯大。如果真的是吸自己而壯大那就是寄生蟲,武飛就招呼系統幹活給自己治病。而現在向外“光合作用”,那不就是盆栽嗎?
作爲耕戰血脈接班人,沒條件也要在辦公室裡養盆栽,有條件則找塊土種點東西。
武飛篩選出了體內幾千道和外界流向能對應的微弱氣息。且經過爻算精確鎖定了外界七十二個強週期性氣息後,重點培養這七十二道氣息。
於是乎,武飛的法系屬性開始覺醒了。
體內氣息和天地氣的感應越來越強大,武飛現在可以從周邊環境中調動這一道道氣息力量。
但是宣衝在場能中搭建了不少“勢能”釋放點,這些勢能可以召喚出火焰,亦或是讓石頭析出金屬(點石成金)。
武飛很清楚自己這是在修道,只是系統對“修煉”這個詞有偏見,所以沒有自討沒趣的去詢問系統。
並且武飛也不像過往那樣對修仙充滿狂熱,就如同成年後對天線寶寶等兒童節目興趣消散一樣。故,現如今一切一切隨着緣法。
武飛擡起手,彈射幾縷高濃度的酒霧,酒霧精準的進入了車隊旁那些踩盤子的鼻內,讓他們昏昏欲睡。
等到這些踩盤子醒來後,路上只剩下了車轍了。
…江湖人心複雜…
在抵達大爻都城前,尾隨在武飛車隊後面的商隊有三波了;而商隊後面已經有幾百人的流民隊伍,這些流民有的是戲班子,有的是鏢局,還有的是逃難的人。
商隊之所以會跟着在武飛所在的隊伍附近,那是因爲想要靠着大樹好乘涼。
武飛的隊伍是由兵護送的。在這一路上,經常是有攔路搶劫的盜匪,就算沒有盜匪,人離鄉賤,路過某些鄉里,一些豪強們會強行在路上攔截,強買一些男女人口。
就和自然界動物喜歡成羣活動,人類在一無所有朝着另一個地方移動時,也喜歡成羣結隊。
故不單單是武飛現在所處隊伍如此,近些年來大爻的一些大家族在遷徙時,後面也會跟着差不多十幾倍的流民,有的時候跟隨的太多,甚至有出現民變的風險,以至於遷徙的豪族們不得不驅趕這些流民,讓其不要跟在自己後面。
江湖中傳言過這樣故事,在饑荒年間某個地主帶着家眷逃荒,背後跟着大量流民,超過了自己隊伍二十多倍,因爲半途上開鍋引發了後面民亂,那麼一大股流民總有膽子大、且有鼓動能力的人;並且二十倍數量恰好也壯膽,在飢餓的催動下,開始反噬這個地主,在猛烈衝鋒下,地主的莊丁雙拳難抵二十手,結果地主全家全部死了,而女眷更是被凌辱。
當然這些故事也有另一個版本,地主在半路逃荒時,突然被流民們“擁戴”成了義軍首領。直接攻打縣城。
武飛對此笑了笑:“幾百個眼睛餓紅了的流民的擁戴,哪個讀書人在此形勢下敢不接受?話說,這些流民如果裹挾自己,自己“不得已”做了領袖該怎麼樣呢?“
武飛第一次帶兵時,首先就是得觀察下面士兵的心思情況。下達的命令,不得太違背將士們拳拳之心。
當然,眼下這支欽差隊伍是用不着驅趕流民的。
現在走在最前方的欽差車隊,旗幟是鮮亮的,並且五十名甲士隨行。這就足以讓路上九成九的盜匪褪去了。
大多數盜匪是無甲的。單打獨鬥的一名甲士,能夠在被摔倒之前,砍死四五位無甲的精壯。
至於面對結陣的甲士?盜匪的規模如果沒有四五百,手上沒有一些強弓勁弩,同時也沒有驅動炮灰上去纏鬥的威望,是根本造成不了殺傷的。當然,如果有,那就是叛賊了。
武飛路過一些山頭時,發現某些山頭寨主是有這個實力,但山頭上斥候們看到車隊的那個黃旗,全部都退了。眼下朝廷威嚴還是很厲害的。故後面跟着一大堆隨行者,對這避災的車隊趨之若鶩。
這些跟隨的隊伍也是分爲三六九等,貼的最緊的其實是一些商戶的鏢局們,他們在後面緊隨着,只有兩百步;偶爾會向前來,帶着賄賂詢問欽差隊伍中的一些下人,今天大概走多少路。在得知前面道路泥濘,有着山石阻路時,會派出人手前來清理障礙。
如果要清理後面跟隨者,只不過是將這些有產商戶們給清理出去。後面更大一坨的無產流民依舊會緊隨而上。最末端的流民隊伍成分是不穩定的。
…“撒豆成兵”是道門裹挾造反術語…
宣衝在這一路行走時,其實是在望着最後面的那羣隊伍,並且拿着筆進行計算。
宣衝:在目前的道路體系下,流民聚集的上限爲五千人一股。
流民隊伍中是缺乏軍隊級別的紀律約束,私鬥和搶掠製造的混亂,時刻在發生,無時無刻在逼走那些弱者。而在不斷逼走弱者的過程中,流民營內留下的就是青壯。
這樣的青壯會在相互熟悉過程中,根據原始部落時期人類基因上留下的習慣,形成人數從五六人到三十人不等的小團隊。在這些臨時形成的小團隊中每個人又會根據相互摸索脾性,認準一些大哥。——而這樣看似不規則的團伙情況,如果正規化一些,就是“行伍”“營隊”雛形。
從逼走老弱到青壯們自發結社,這個過程差不多需要一個月或者三個月的時間,偶爾會有豪傑能夠加速這個“義軍形成”的過程。
宣衝:“中原土地是廣大的,有着大量超過“三個月遷徙路程”的地段,而這個路途就是對流民隊伍精練的過程。”
隨後武飛在自己記憶中地圖上標註了這可能形成“義軍”的人口遷徙線,再根據自己現在“道門觀氣”法,對天下各州“天人失調”,未來可能造成的流民數量進行預估。
是的!如果在青黃不接時,一州若是隻有一萬流民,那麼八成是會被山寨和地方豪強消化,但若是超過十萬流民,就會按照上述發展流程,先聚集,然後自動分出一簇簇團隊,然後每個團隊頭目串聯,最後在點子王催化下變成起義軍。
武飛看着自己隊伍後面,所跟隨的隊伍。其實參與遷徙的商隊,豪強隊伍,在大災之年,都是起義軍這個“大雪球”最初形成的凝結核。
這個“凝結核”隊伍所攜帶的財貨,是流民們突破“殺人見血”的枷鎖的關鍵。
而一旦殺人見血,搶掠商隊裹挾賬房讀書人的加入,這更是有可能讓義軍第一次擁有自己的戰略方向,而不是以前一樣,漫無目的從衆逃荒。
當然要是再走運的話,新生義軍中有一個有經驗的領導者,那就是大風起兮雲飛揚。
…能否,寧有種乎?…
此時在流民隊伍中,已經有了江湖。在中層隊伍的一個戲班子中,在戲班掩護下,一個唱花旦的人,對着同夥說到:“探查清楚了,最前面的貴人,是鎮南將軍府的人,是去京裡哩。”
班主模樣的人:“當今天下,南邊的將軍也算是一方英雄了,怎麼,還派人去給皇帝老兒請安?“
一旁的一個小生說道:“班主,你說我還去不去端茶問前面商隊?”
這個小生,在戲班子內自然是唱“生行”(類似後世影視中小鮮肉),但是在戲班子外,則是偶爾會從大戶人家那兒順一些東西。有時候是從公子哥身上撈一些玉佩,而這些財物最終會由戲班來銷贓。
現在這個團伙對前面隊伍踩點成功了,他就想知道自己要不要出手。
班主思考了一下:“莫要亂動,前面是練家子。這不,魘月教不是一直是蒐羅朝廷兵將的事情嗎?把這消息賣給他們吧。“
另一邊,武飛通過一個“磁粉共振”的小法術側耳聽完一百丈外的對話,有些失望:原來不是策劃造反,是邪教玩意。
……意興闌珊的分割線…
宿靈縣,這個縣是處於南北走馬所過的節點,這個縣每年給上面的孝敬是最多的;而此地縣令也是在官家和江湖上都有門路。
宮騫所領的隊伍抵達縣城外的本地驛站,驛丞們就立刻做好了迎接。五十多輛車,以及馬騾,都被安頓的好好的。帶過兵的武飛,見狀不由多看了幾眼這驛站部署,其馬車停歇地方就足足三十畝地。
職業病犯了的武飛,當即就如同做題一般腦補攻取這個縣城後,一定要控制住驛站,拿住這個驛站內所有人。
武飛:正如後世不知道該坐到哪個公交站,問公交員最好,而起義後不知道下一步打哪個縣城,問驛站人員則會知曉朝廷兵馬來剿的路線,進而可以迴避。
以至於縣令來拜訪時,武飛都在考慮這個城池攻下後是守還是走。——這個位於交通幹道上的縣,是扼守極爲重要的交通要道。
“侯爺,侯爺?”在旁人的提示下,武飛停止了自己的遐想,開始迴應這位縣令,讓他快快請起。
隨着這位縣令起身時,那穩穩地馬步,武飛眼睛一亮“還是個練家子!”
要知道,正常四五十歲的人,從下跪到起身,由於蓄力不足,是顫顫巍巍。
武飛心中暗道:“不愧是走南闖北的交匯處,這地方水很深!“
武飛在諸多隨從入住驛站後,開始把隊伍中人馬集結起來。開始了安排。
在驛站門口,看着集體排隊的人,武飛約法三章對這些馬伕和護衛們強調:“入住時,把各個房間的費用都給我報上來。今天傍晚,隊伍會結一半,走了後再結另一半。所有人在這都警醒一點,不要節外生枝,出門找樂子我不反對;爾等舟車勞頓,到了城裡面放鬆放鬆,我管不了,但是!別給我惹出事來,凡事不要仗勢欺人,不要將這裡的地頭蛇不當數。——誰敢主動在這裡動手找茬,那就別怪鞭子了。“
說罷,武飛對宮騫說道:“宮大人,你有什麼要補充的?”
宮騫給武飛的話進行了官方背書:“侯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再過兩三百里的路,就到爻都了,宮騫沒必要和自己護送的人爭奪領導權)
甲士們聽罷也紛紛對武飛表示領命。
雖然回京的真正話事人是宮騫,他是所有甲士們直屬上司,但是眼下在北行過程中,武飛插手的吃住安排,比他們要妥當的多。
現如今宮騫也是走南闖北過的,自然能夠感覺到這車隊周遭魚龍混雜,他贊成武飛的警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話說如果真的出了事,沒把武飛安全送到都城,他的責任要很大。
等到人走了一半,武飛對宮騫提議道:“好好帶着小夥子們放縱一下,免得隊伍不穩定。“
武飛由於耳目聰慧,總能聽見隊伍中小夥子們討論女人事情,其所聊的話題,和前世某些色圖羣的氛圍一樣。只不過他們沒有色圖。繼續走下去,到半路上保不準會禍害後面尾隨隊伍中貧家女子。
在一個社會化的羣體中,最遭人恨的行爲莫過於兩種,第一種,當着飢漢面前把吃的喂狗;第二種,肆意淫辱弱勢羣體中女子。
接下來到神都的路程還很長,驛站外那些尾隨的大隊伍接下來還會貼在己方後面走。
就在武飛給宮騫一份讓甲士們輪流去縣城放鬆的計劃後,副使錢錚嘲諷道:“這拉皮條的事情,將軍也如此熟練?”
武飛擡頭看了他一眼:“兵事兇危,若不能處處顧着,那就莫怪“天意弄人”。“
最終宮騫覺得丟臉,不能做這事情,而武飛趁機推銷出了b方案。
…夜間月亮被一朵雲遮蔽,…
晚間宴會上,武飛隨着宮騫一起赴宴。但武飛只喝酒不吃菜,而另外十位護衛,則是一半人吃酒,一半人吃菜。
縣令陪着笑詢問是不是“酒菜不合滋味”,武飛說:先前吃過了。
隨後縣令賠笑告退就不再問了。
武飛盯着縣令,對他“過於恭敬”的表現,產生了“興趣”。
縣令這邊則是冷汗津津,在被武飛盯上後,宛如是被兇獸凝視。
縣令作爲半個江湖人,自然知曉武飛一行人如此做,是防着自己。
縣令心中不由道:“難道和魘月教聯繫的事情,被發現了?”
由於武飛表現的足夠謹慎,縣令也不敢怠慢,在確定隊伍所需的糧草和補給數額後,連夜讓驛站準備完畢。
當然,宮騫的隊伍也足額的給了所有的銀錢,甚至按照江湖規矩,給辦理這些事情的吏員們一些常例(小費)。
隊伍在宿靈縣停留了一夜。雖然本隊平靜,但是並不代表這一切都安穩。在縣城外,聚集的流民隊伍沒有離開且越來越多了;城中大戶出入縣城時,流民在索要食物過程中產生了哄搶混亂,大戶們聯合護鄉隊和衙役一起彈壓這場民亂,並且砍了好幾個搶粥的人頭。且命令施粥的義商一定要當着流民的面,把粥施完清空。
那些戲班子內也開始開始串聯行動,籌劃着什麼,而就在這時,武飛連夜讓隊伍集結起來,然後趁着夜色從縣城後門走了。將隨行的安全商隊全部甩在了縣城。
月因爲在雲層中時隱時現,而地面上銀輝和伸手不見五指也交替不定,城外流民們看着全身甲冑披掛整齊的車隊出來後,絲毫不敢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