浱州的戰事打完了,但是後續的一大堆事纔剛開始。朝廷對於武家軍在半年內平定樂浪王的戰果進行了褒獎,但是對於先前許諾給武撼巒的“鎮守都督”名號,卻半點不提了。
浱水世家中前來投效的子弟們很焦急,他們獻計獻策,要求武撼巒向朝廷索要。畢竟,如果沒有名分,這些投效的子弟們擔憂自己就會成爲家族棄子。這年頭,並不是誰都有諸葛村夫那樣的自信,在看到老闆第一眼時就能確定其大有前途的。
武撼巒把這些子弟們打發了,。相對於外人,他更信任武飛這個自家的聰明腦瓜。只不過武飛和這些北方士子們很不對付,不願意打成一片。
…矛盾分割線…
武飛正在府庫裡查着浱州各家各戶的戶口;他很明白朝廷先前的許諾是有前提的:浱州的世家們劫後餘生重新靠攏大爻,而武家軍損兵折將。
屆時朝廷會讓武家軍把大營裁撤,給武家和其他當地世家同步進行許官後,這才能放給武家在浱州鎮守都督的名號。
但結果這一戰打下來後,自己(武飛)把雍州撕扯了半邊下來,和僞貫對峙,朝廷沒有理由讓武家裁撤大營。
再然後,就是當地世家也被樂浪王一頓折騰後元氣大傷。
在這樣的情況下,朝廷是不敢授予武家任何名器的。
當然,武家軍在這次大勝後也出現了擴張後遺症。武家軍北路軍中的“武家派”和“外姓派”,以及先前加入的“寒門派”、現在從浱州、雍州投奔而來的“世家派”,都開始搞起山頭主義。
並且呢,“刮地雀”不想攪合北路軍的事情,只想着回老家,故臨走時有些手段比較粗暴,激化了浱州的地方矛盾,這也小小影響了武家軍北路軍與當地世家之間的交流。
樂浪王失勢後,原本爲樂浪王服務的酷吏們人心惶惶,而武飛這時候伸出來一條大腿給他們來抱。當然,武飛並不養無用的人,要求他們配合自己搜刮一下本地人才資源。
戍天曆33年春,“附庸風雅”的武飛在浱州舉辦了一場詩會;他利用特殊手段(綁架威脅),將浱州一百三十五位名士請來。同時請來的還有那些曾經攀附樂浪王,現在失勢的家族。
毫無疑問,浱州的名士頗有氣節,在武飛命其作詩來敘述“浱州這場雨後轉晴”的事件時,一首首詩文顯擺了出來。
武飛在那些爲了自保的酷吏們自動翻譯下,審閱這些詩文:有藏頭罵人的,有用蛤蟆踏上荷葉來比喻武家軍現在得勢!
武飛安撫了興致勃勃的酷吏們:但我是什麼人,有那麼小氣,會搞文字獄嗎?
在這些詩詞中,武飛還是看到了一些表達了希望武家在浱州養民、治農等實在內容的詩詞。作這些詩詞的作者,共二十一位,被武飛劃入了可以留在浱州留給武恆羽的合作派綠名單上。
武飛對安全部的人吩咐道:“一定要給綠名單上的人安排馬車,送他們回去,告訴他們閉門謝客,這幾天外面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管,並且給他們透個風,今年空出來的官缺會交給他們。”
作爲現代人的武飛和世家鬧得很僵,但是武飛作爲一個好學生是不會照抄後世解放答案的。
因爲如果刻板照抄前世答案,武飛應該對現在更加根正苗紅、符合寒門人設,且主動靠攏自己的酷吏集團們喊一聲:“同志們”。
沒有調查權,就沒有發言權嘛。在確定酷吏們被羣情激奮地詬病後,武飛查了他們的案底。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就查出來酷吏們的豐功偉績。
武飛安全部成員在路過一個個鄉下村莊時,詢問了很多人相關情況,其中有一個代表案例。
安全部人員在遇到某村莊的一個百歲老人時,發現了其原本是兒女滿堂(要不是有兒女也不可能活到老,沒有現代社會醫療保障,同時操勞生活,一場病就在四十、五十歲就嗝屁了。)
而這個老人現在卻孤身一人、家破人亡,原因就是:被酷吏們徵收一輪又一輪稅。
如果說武小雀的刮地皮是強買強賣,遇到從來都買不起東西的窮鬼們,就直接繞過;那酷吏們是直接逮着掙扎力度最小的那一部分不顧死活的榨油。
宣衝對於小門戶蹦出來“出仕後被慧眼識才快速高升”之徒是有那麼一點排斥。什麼慧眼識才?沒有考覈標準,不就是逢迎到位嗎。
任何人居高臨下,卻也都是凡人,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看透一個人,而一個人體現出“能被短時間看透”,說明藏得挺深的。
這種“拔萃”之輩在飛黃騰達時,眼裡只有天上人,身陷囹圄後就立刻撿起“從小腳踩泥巴地”的buff,反覆哭訴自己忘了本,迷了心竅,亦或是找各種藉口諸如“誘惑太大”之類的,讓宣衝聽得厭煩了,以至於有一段時間開始鄙夷這類出身,認爲其不適合出仕。
目前宣衝抓到的浱州中那些酷吏們大部分都這樣。被士卒們用枷鎖一套,一個個哭訴自己的上有老母下有幼兒,仁孝典範,乞求能網開一面。
這些酷吏們在苦主們哭訴後,也能屈能伸,一點都不違和的對着四面磕頭認錯,弄得大家也都對其這樣態度有了惻隱之心。
如同青蛙成功從小水塘中跳到大水塘荷葉上,卻又沒能真正的進入大水塘中去,只不過是將其作爲更進一步的跳板。酷吏們最得意取得大圈的權限後,缺乏對進退的認知,對取捨沒有度。剋制不住自己的貪慾,從“衆者”所默認規則的漏洞中,無限透支。
宣衝:耕牛時代的鄉間,周邊“踏實勞作時相互搭把手”的不超過十個人,數百人以上人情往來往往是虛浮不牽涉到實務,天天都。故從此而出的才子們自身“經營”的心思侷限在小圈中,而在大圈中潛移默化的會“鑽營”。
宣衝打補丁:若是經歷過“一起扛槍”的集體考驗以及“廠中協作”這樣的公共價值重塑,是不可以用出身來論英雄的。
宣衝回憶前世,血火一代和獨生一代之間,天下相對於幾十年前百姓流離失已經不復存在(考驗已經結束),天下百姓九成生產農業爲主,工產總動員還方興未艾(價值重塑還沒有開始)。那個時候上來的“才”非常符合自己刻板觀點。
…吏治在法也在人…
這年頭,寒門也都是二十口以上的家庭,有耕牛和四五個男丁。就算給他們考試機會,他們掌握知識,卻沒有在生活中和相當數量的、同樣掌握知識的同齡人交流過;塞入現在需要較高“人治”門檻的行政體系中,是處理不了百人以上的管理。他們的行爲最終會急功近利,毫無底線地完成指標。
任何進步政策都是需要人來推行,而人的性格和家庭社會環境強相關,這就是武飛作爲現代人本能的討厭世家嫡系,討厭宗族,但是卻不得不和世家集團合作的原因。
武飛確定:如果自己真的要採用前世教育中那些正確的經驗,用這個時代的小門小戶,自己一系列惠民政策都會變成苛政。
目前嶺南那邊在搞大工坊體系,會出現工業協作羣體下出生的一代,未來是幹部好苗子。但時間太遠了。武飛等不及了,這個世道大亂了,得快點找人才體系。
武飛經過考察後計算,現在生產力下。普及鐵器耕牛的五口之家都普及了只能持續五年都是豐年,才能供養稚童在七歲到十歲這三年時間從讀書先生那兒識字。
武飛:在此時的農耕時代,出生所在宗族大不大,人脈是否廣泛,叔伯長輩們是否踏實接觸各行各業,年關聚會講故事有沒有意義,就能決定小輩們未來是否有大局觀。
而只有歷史上足夠富饒的地帶,才能孕育出多種多樣行業,纔會在交互產生“格局廣大”人才羣體,即“人傑地靈。”
東毆烏區爲什麼那麼抽象?面對毆盟允許其第三產業對接的虛假許諾,把第二產業這隻賺錢的手(東部工業區)給砍掉。
追溯其其工業時代之前社會,其大部分人都是農奴們,農奴只盯着自己碗裡,不在乎別人碗碎不碎,“天下興旺,匹夫有責”?他們沒有。
毆陸諸多小國寡民中就多這種觀念:別地方慘不慘壓根就不在乎,“只要我有好過的機會,哪怕這個機會是虛假的,其他人死活與我何干?”而進一步就是,我個人
酷吏就是這麼想的。於過於封閉環境下,心思就只有身邊一圈人,在陡然掌權後,以自己圈外之人爲芻狗。
…親賢才,遠小人,賢才不願來怎麼辦?抓…
行伍中武飛已經是標準化考覈選拔隊督,但是在選吏拔員中,生產力不足,卻依舊只能考察出身。
當然,武飛避開了權力直系世襲,多挑選旁系,且多考驗奴生子,庶生子,這類有集體生產生活,又沒有脫離躬耕的人。
詩會上,武飛簡單粗暴將這些名士分成了兩波。那些個“氣節高尚”敢於譏笑自己的傢伙,被武飛“驚爲天人”,強行帶出關。至於那些會好好說話的,武飛覺得他們應該在鄉土中發揮好作用。
而在另一邊,浱州各大世家中抒情暢志的才子們,在詩會後還不清楚自己的命運。這些世家子弟們先前已經從武恆羽手下那邊知曉,大軍是要交給武恆羽,武飛是要滾蛋的。於是乎戲謔那些靠攏武飛的酷吏們道:“冬風來,蟈蟈們就不能叫了。”同時對武飛不假辭色。
一天後,各個世家的年輕人們看着上門抓自己的大兵們,統統色變,武飛對他們是強行徵辟。
武飛十分誠懇的邀請:我實在是太愛才了,南疆缺乏教化,需要諸位的文氣來滋養。
武撼巒的府上,武飛無視了各家族長抱怨的目光,直接和大伯打了一個招呼後,拿着一個名單,開始對這些本地人表示:“請(抓)一個人實在是太有違人情了,一家人得整整齊齊,得按照夷三族的情況來抓(刪)請。”
而武撼巒非常無奈的對這些上門的各族族長們表示,自己的哥哥就這一個獨苗,實在是拗不過武飛。一個時辰後,武飛在本地的宅邸,門庭若市,一個個僕從提着禮包求見。
這些先前都在和武恆羽打好關係的世家門閥,突然醒悟過來自己忘記了武家下一代兵主,都集體趕過來。
武小雀面對忽然熱情的拜訪者們鐵面無私地回絕:“我差那一點禮物嗎?”
直接送還了這些禮物,並對前來拜訪的世家代表道:“我是想要與諸位同甘共苦的。”帶着雀尾冠的武飛並沒有什麼公子氣息,反倒是一份“一鳥在手,天下我有”的小人嘴臉。
在衆人無奈中,一位世家人說道:“您擄走我向南,不怕我心中不忿嗎?”
武飛看着他卻也不惱朗聲:“不怕,強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啊。這回答讓問話的士人啞然然後無奈搖頭:將軍倒也坦誠。然而他們並不知武飛心裡還憋着一句話:大不了餵你喝黃梁醉。”
此時武飛覺得,自己就彷彿是前世南境之外的“高新電子產業園”的主管們,甭管你願不願意,只要人給我擄來了,就能讓你發揮作用。
接下來數日
武飛士卒們在酷吏們協助下挨個挨個上門抓人,而且酷吏們充分發揮一旦得勢,就做事沒有度的“缺點”,武飛明明只要十個人,他們能給自己抓二十個人。
要不是武飛強調一個女的都不要,他們還能給自己送上一批美人。哦,世家這邊也是給武飛送上了一批十四歲的女子。
武飛一時間竟猶豫了一下,畢竟放在身邊也挺養眼的。
最終感覺到系統那邊在記錄什麼,武飛:“我覺得這還是太喪盡天良,都沒過十八歲。”
於是乎武飛將這些女子們全部退回去了,並且一個個女子都包了紅包。
戍天曆33年1月這段時間,各個世家頭一次體會了一番,酷吏們在鄉徵丁的落到自己頭上場景。這些酷吏們在兵卒們撐腰下,破門後拖拽,然後前倨後恭對武家軍更來百夫長們的一個個介紹被徵辟者的賢名傳播事蹟。
…天道好輪迴,蒼天饒歸誰…
就在武飛開心的帶着人返回自己奮行城的封地時。後腳朝廷欽差就來到浱州找武撼巒宣佈旨意。
武飛帶着一衆“賢才”們趕回奮行城,屁股還沒有坐熱,武撼巒就騎着插翅虎趕回來。
武撼巒虛晃一槍,先是詢問了一番半年後南疆事項的安排,隨後則提及:“李家小姐的婚事”。
武飛愣了愣,心裡嘀咕道:“不是包辦婚姻嗎,到時候走個過場,就進洞房了嘛,一切按照流程來。”然而在臺面上,武飛對武撼巒:全憑伯父安排。
武撼巒微笑着說道:“這件事,可能有變。”——武飛愣了愣,心裡暗道:“難道是我苛待士林,導致惡名遠揚,李家悔婚了?“
在這個王朝動盪時節,武飛作爲一個“調整者”很有b數,可是做好了被噴的狗血淋頭的準備。
武飛看着武撼巒,詢問道:“皇家那邊盯上我了?”
武撼巒:“是的,我試着舉薦族中其他俊傑,但是朝廷那兒似乎有人盯着咱們家,對你點名道姓。至於李家那邊,可以與你做個平妻。”
說完,武撼巒看着武飛,不管武飛是否願意,武家現在還是要靠着這個“忠貞”的形象。
就在武飛找理由的時候——
…系統:新任務,北方行。完成後獎勵三個學分…
武飛:“容我緩一緩,南疆那兒我還要處理一些事情。”
武撼巒點了點頭:“那是自然的,南疆的事情你得安排好了才能過去。爻都也並不是什麼龍潭虎穴,你在爻都完婚後,無需兩年,我在朝中運作,就讓陛下放你歸來。”
武飛點頭,舒了一口氣。
武撼巒補充道:“不過,你從爻都回來的關鍵,在於你和那位皇族賜婚的女子能否在這一年中誕下一兒半女。(即,武家給戍帝的質子將從武飛本人轉換爲自己的嫡子。)
此時武撼巒有些嚴肅地對武飛斥責道:“你老大不小了,也不要天天在營中操勞,得給我家留個子嗣。”
說到子嗣,武飛想到了什麼,那個瑤三姑從去年六月起已經被“命中”,今兒個也有一年了,怎麼沒個消息,難道是“流了”?
而這邊,武飛對武撼巒推脫道:“伯,你咋不說恆羽。”
殊不知,武撼巒這時非常有底氣的迴應道:“恆羽的侍妾都已經誕下鱗兒了,你莫要搪塞!“
武飛一愣當即的反應道:“我有侄子了,爲啥沒有人與我說?”
武撼巒平淡道:“侍妾(虞鯉)庶出,他將來依舊是要入宗修行,何須張揚。“
武飛默然點頭,“子憑母貴”,庶出子出生自然不可能擺宴。
對於北上這事,武飛查詢資料後,首先是找最壞可能:北上就是當質子,這件事有一定風險性。
承朝末年,暴虐君王,將諸侯扣押,將送金銀珠寶過來求饒的諸侯質子剁成肉醬,給諸侯吃。結果就是這位自詡天命所歸的君王與天下諸侯原本的“主從”關係變得無比脆弱。大爻戍帝御極數十年,其信譽還是可以保證的。武家也沒有在戍帝手下造反的打算。
武飛彙總了消息,對着武撼巒說道:“大概什麼時候去?今年南方的春耕播種我不想耽誤。“
武撼巒看了看武飛點頭道:“你願意就行,朝廷會派來人,屆時你決定如何迴應欽差;至於啓程時間?等你辦完事再說。“
武飛嘀咕道:“事情怎麼可能辦的完?”
武撼巒語氣突然變得自信:“那就讓他們等!只要你一直待在邊塞忙,朝廷的人就得等。”
武飛聽到了武撼巒着重語氣的講解,愣了愣,恍然發現自己着相了。常年在軍中做事,着眼於“定時,定點”交接,不適應政治上爾虞我詐。
這場大爻發起的“聯姻”,是戍帝提出來的條件,而武家也有資格擺出條件。
…朱雀星宿開始迴歸南方…
戍天曆三十三年,武飛一行人來到了雍雞關。
浱州而來的名士,以及依附於這些名士的農桑,樂工等三千人,也剛好看到錦雞山南那陌生於家鄉的怪石異草,同時又聽到了難以辨別的方言山歌,一時之間隊伍皆泣聲不絕。
武飛停了下來,要求士兵們推來一塊巨石,開始在上刻錄碑文。碑文記錄了此次從中原帶來的各家的姓氏,以及傳播教化的名士們的鼎鼎大名。
武飛的碑文,刻錄的格外認真。而原本想要哀嘆自己被流放到天涯海角的名士們,注意力也都轉移了,顧不得哭嚷了,開始與武飛爭論,這碑上的留名的次序排列。
此碑爲“迎賢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