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掛掉電話之後的短短几秒的時間內,又有五個弟兄相繼觀望着站起身來,愧疚地看向我,雖然他們沒有說要離開,但我當然能夠明白他們的意思。
這樣槍裡來,火裡去的生活,不是所有人都願意面對的。
我只是坐在桌子旁,站都沒有再站起來,也沒有說話,因爲即便我能夠理解他們。但心裡難免還是對他們有些失望,我以爲我們的兄弟情足以支撐他們無懼無畏。
我真的很希望這些弟兄能陪着我走到最後,但這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古語有云,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我們還只是兄弟呢,他們着實沒有必要爲我這麼拼命,因爲現在的我被迫流連金三角,雖然我自己比較樂觀,但無疑還是落難了。
起碼,在絕大多數人看來是這樣。
那些仍然打算跟着我拼搏的弟兄都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這站起來的十二個弟兄,從他們的表情裡面我看得出來他們是有些憤慨的,有種友情被拋棄的憤懣。
只是他們見我沒有說話,也就沒有出聲去責怪或者是勸說那十二個弟兄。
這十二個弟兄裡面,有野盟的,但同樣也有從少管所就開始跟着我的。看着他們熟悉的面孔,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且有點心灰意冷,所以根本就沒有說話的慾望。
我想着,既然他們想回去過安穩日子,那便讓他們回去吧,我本意是給他們好的生活,現在卻帶着他們落魄到金三角這個地方來,這本就是我對不起他們。
在這個時候,左飛走進來了。
他手裡拿着個手機,看看那些站起來的兄弟,面上露出些不解地神色,然後走到我面前,把手機朝我的手裡遞過來:“這是小……莫榜的手機。”
我接過手機在手裡看,左飛已經把信息給劃開了,裡面大多都是銀行發過來的信息,除去我們每個月固定打工資到他的賬戶上之外,他的賬戶上還有兩筆大的進賬款項,我想這應該就是廖川穀打給莫榜的。
看着這些信息,我心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莫榜有他的難處,但他卻是不應該這樣做的。他奶奶需要治病,他缺錢,只要他跟我說,我哪怕是私人掏腰包給他錢也完全沒有什麼關係,他真的不應該選擇賣消息給廖川穀。
爲得到廖川穀的這筆錢,他讓我們付出的代價太大。
我甚至在想,如果上次我大鬧金碧山莊的時候不是事出突然,想必廖川穀也能夠從莫榜這裡得到消息吧,光是想想,就已經讓我後背被冷汗給浸溼了。後怕不已。
不到十多分鐘,伍六指就躥到飯店裡面來了。
他臉色有些害怕,還有些訕訕的,強扯出笑臉問我有什麼吩咐。
我跟他說:“我這些兄弟要回國,你把他們送回去沒有什麼問題吧?”
我們都辦有出境資料,是以旅遊的名義出來的,只要在路上不出事,那我們這些弟兄要通過關卡回國應該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我之所以叫伍六指過來,只是看他對這邊比較熟悉,有他幫忙,可能會省去很多麻煩而已。
伍六指怔怔神,然後連連點頭說沒有問題。
我沒再二話,直接讓單長智從包裡面掏出五萬塊來遞給伍六指,說:“你把我的這些弟兄送回到出境處去,這五萬塊做爲酬勞,夠了吧?”
他有些忍不住的喜色,夠了夠了。
不知道爲什麼,我看着他這副見錢眼開的模樣,突然是對他厭惡得很。錢這個玩意兒,莫榜就是爲這個,而讓我們損失掉五個弟兄。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人爲財乃是天經地義,但是。這種事情還真是讓我覺得現實到有些心寒的地步。可惜的是,我卻沒有半點能力去改變什麼,即便是我自己,也只能在利益的漩渦中無法自拔。
我把錢扔到伍六指的手裡,對那些弟兄說:“你們跟他回國去吧!”
然後,我還要單長智給他們每人發兩萬塊。
他們見我這樣,當時就急了,問我是不是要把他們趕出幻城去。
我只是搖搖頭,嘆息道:“這些算是補償你們跟着我漂泊到這裡的勞務費吧,你們回去縣城之後好好的在幻城裡面上班……”
他們這才鬆了口氣。也更爲的愧疚起來。
我不再想和他們多說,揮揮手,就讓伍六指帶着他們走了。
之後,我們剩下的這些人就在飯店裡坐着,服務員陸陸續續地從廚房裡面給我們端出菜來,我甩甩腦袋,也沒有再想這些讓我頭疼的事情。只是小白他們的死,還是讓得我們的心情很是低落。
三土將軍那邊,遲遲都沒有派人來接應我們。
直到我們吃完飯,都抽了兩根菸了。都還沒有看到有人過來。
劉偉羣是性格最躁的,滿臉不爽地說:“戚哥,那個什麼將軍怎麼還沒有派人過來找我們?是不是把這檔子事給忘了?”
忘了?
我只是笑,“要是忘了倒好,我看他啊,是想給我們下馬威啊!”
我們在國內混得再厲害,到金三角來也只能算是過江蛇而已,連龍都算不上。三土將軍他們這種在金三角擁有武裝勢力的大佬們素來橫行霸道慣了,能把我們當成座上賓看纔怪。
我估摸着,在三土將軍的眼裡。我們不過就是來尋求他庇護的可憐蟲而已。而事實上,也差不多是這樣,這真的不得不說是種悲哀。
左飛憤憤地罵:“狗日的!”
我仍然只是笑,也沒覺得多生氣,因爲這種事情實在是太正常了。
這就是現實。
可能隨着我漸漸的能夠面對這種現實,我也愈發的成熟了。
直到外面的天色漸黑,街道上有許多的燈光投射出來,有暗淡的,也有五顏六色的。雖然金三角這個地方比較亂,但它的某些行業無疑還是比較發達的。特別是賭場什麼的,都是明目張膽的在外面掛着招牌大攬生意。
弟兄們的臉上,都已經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了。
單長智、左飛他們還好,但劉偉羣和樑世濱都是坐不住的角色,來來回回的在飯店裡晃悠。時不時地問我那個三土將軍的人怎麼還不來。
我始終都只是跟他們說讓他們稍安勿躁,我倒想看看,這個三土想把我冷落多久。雖然我過來是尋求他庇護的,但是這並不代表我非得要仰仗着他的鼻息,有我們這多弟兄在,我們在哪裡都是股不容忽視的力量。更何況,我們這裡還有陳家的人在,光是他們,就足以讓得任何人不敢輕視。
飯店的人,也不敢過來趕我們走,只是遠遠坐着。
到外面夜色籠罩住這整個縣城的時候,終於是有輛軍用的吉普車在我們所在的飯店外面停下了,從上面竄下來四個穿着土軍裝的漢子。我掏出手機看看,現在的時間已經是夜裡十點過二十八分了。
那四個軍裝漢子走到飯店裡,瞧瞧我們。“誰是黃戚?”
弟兄們瞧他們這副囂張的模樣,當即就有些生氣起來,本來就等得已經是不耐煩了,現在這四個軍裝漢子態度還這麼傲嬌,便是連我。心裡也是騰騰的冒出火氣。
但是我知道,現在我還不能和三土將軍翻臉。
因爲我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初來乍到,真的還需要他的幫助。
我咳嗽兩聲,說我是。
那個爲首的漢子不以爲意地看看我。“跟我們走吧!三土將軍要見你。”
說完,他就轉身朝着飯店外面走去。
我看他的模樣,覺得這個人應該是國人。
我站起身,對弟兄們說:“咱們走吧!心胸放開闊點,別和他們置氣!”
弟兄們憤憤地看那四個軍裝漢子的背影幾眼,這才紛紛跟着我站起身來。然後我們走出飯店,上車跟着那輛吉普車,穿梭過街道,穿過縣城,朝着某個不知名的偏僻地方走去。
我記得以前看過的那些港片。偶爾有些將軍出場,在那個年代裡,這些武裝勢力的將軍們雖然有錢,但在這地方大多也只是蓋着茅草屋而已,可以說軍營的條件極爲簡陋。
只是,現在這年代的情況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我們在發展,金三角這邊也同樣在發展,和現代化接軌。
車到三土將軍的軍營外面的時候,我真的是有些驚訝的,因爲我看到軍營裡面都是整整齊齊的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樓房,雖然最高的也不過只有四層而已,但已經要比縣城裡的絕大多數建築物都要好了。
我不禁猜想,金三角這地方的這些將軍們只怕是比政府還要有錢得多。在軍營的入口處,還設有哨所,有幾個士兵在那裡巡邏,看起來正兒八經的真像那麼回事。
或許,三土將軍的軍營和教練所在的軍區比起來,除去面積要小很多之外,也沒有其他太大的差別。
不,還是有差別的。
只是這種差別怎麼說呢,是種感官上差別,三土將軍的軍營並不能給我那種莊嚴肅穆、正氣凜然的感覺,反而是有種類似於匪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