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嗎?”蘇曜問道。
莎菲婭緊緊抱着蘇曜,如小雞啄米般點頭,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這一刻,她忘記了身份的尷尬,忘記了父親的處境,甚至忘記了恐懼。她只知道,此刻的自己正翱翔在雲端,這是她從未想象過的自由。
而這結果,也正是蘇曜所要。
獅鷲的羽翼劃破雲層,將木鹿城的喧囂遠遠拋在身後。莎菲婭緊緊貼着蘇曜的脊背,鼻尖縈繞着他身上淡淡的皮革與硝煙氣息,心跳如鼓。
“看那邊。”蘇曜忽然偏過頭,指向西方。
少女順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見夕陽如熔金般潑灑在阿姆河上,粼粼波光中,一隊漢軍舟師正順流而下,船頭的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更遠處,貴霜與安息的降兵們正在河畔開墾荒地,炊煙裊裊升起,竟是一派安寧景象。
“那是……”莎菲婭愕然。她自幼聽聞東方帝國的鐵騎如何兇悍,卻從未想過他們征服之後,帶來的不是屠戮與劫掠,而是如此規整的治理。
“孤說過,歸順者既往不咎。”蘇曜伸手一指下方安息降兵的駐地,“你父親巴赫拉姆是員猛將,若他願意歸降,孤甚至可以讓他繼續統領安息舊部。”
莎菲婭心頭一顫,她從未想過這位東方征服者竟會如此看重父親。
在過去她聽過的無數傳聞中,這個大秦的征服者都是個嗜血好殺的魔頭,可近日來的相處下來,她卻看到了一個遠比安息王更加仁慈和智慧的統治者。
那些歸順的貴族們不但保住了性命,甚至還能繼續擔任官職;而普通士兵只要宣誓效忠,也都能得到他的信任與重用。
這與安息王之前坑殺國內叛軍,盡誅反抗貴族形成了鮮明對比。
如果父親真的能歸順,想來也一定會更好的前程吧。
只是
“父親他其實並非頑固不化之人。只是他重榮譽更甚於生命,一時間很難想開”
莎菲婭鼓起勇氣,聲音細若蚊鳴:“請聖主再給他一點時間,我想我可以試着去說服他”
“你只怕會適得其反。”蘇曜聞言大笑,“不過看你的面子上,我會再給他些時間。”
“但新的戰鬥馬上就要打響,如果他不能在三天內做出決定,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莎菲婭聞言,頓時面色一變。她明白蘇曜話中的分量——若父親繼續固執己見,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正當她正想再哀求兩句的時候,突然間.
“快瞧——看看那是誰?”
且說二人騎着獅鷲獸在木鹿城上空翱翔時,蘇曜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目標——巴赫拉姆。
大漢朝不養閒人,巴赫拉姆雖然貴爲敵軍主將,但在監牢中他與其他俘虜的待遇們是一樣的,每日都要出來參加修繕城池的勞動。
這一路來,他身邊的同伴越來越少,在蘇曜的神威與殘酷的現實面前,一個又一個昔日宣誓效忠安息王的貴族轉變了立場,奴顏屈膝的向篡位者效忠,換取自由的身份。
但巴赫拉姆態度卻從未動搖,面對勸降的同袍沒有絲毫鬆口的意思。
直到
“父親!”
“是父親!”
呼——
格里芬扇着翅膀,在他頭頂飛馳而過,莎菲婭清脆的呼喊聲從高空傳來,巴赫拉姆猛地擡頭,只見自己心愛的女兒正坐在那魔王的懷中,一頭烏黑的長髮在風中飛揚,滿面紅暈中帶着絲驚奇與慌張。
“莎菲婭?!”
巴赫拉姆手中的石塊砰然落地,他下意識伸出帶着鐐銬的雙手,卻只抓住了一把空氣。
他眼睜睜看着獅鷲載着兩人遠去,在陽光下劃出一道耀眼的軌跡。
“叛徒!”
“賤人!”
人羣中突然爆發出陣陣臭罵,禁軍統領德米烏斯指着天空嘶吼:“巴赫拉姆!你看到了嗎?那是你女兒!我等在這裡受苦的時候他卻和那漢狗.”“閉嘴!”
巴赫拉姆突然暴起,鐵鏈嘩啦作響,一拳砸在德米烏斯臉上,“不許你侮辱莎菲婭!”
德米烏斯踉蹌後退,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怎麼?被我說中痛處了?你女兒就是個賤種,賣身求榮,你也.”
DUANG!
一拳,又一拳。
在蘇曜凌空掠過之後,亞美尼亞的雄獅與安息王的禁軍統領爆發了激烈的衝突,這兩位被俘的安息國大將像兩個潑皮,在人羣中互毆,而看押他們的官兵對此則不聞不問。
很快,巴赫拉姆就不愧其雄獅之名,乾淨利索的贏得了戰鬥,把出言不遜的德米烏斯揍得鼻青臉腫,口鼻鮮血直流,看的周圍衆人噤若寒蟬,鴉雀無聲。
巴赫拉姆喘着粗氣,胸膛劇烈起伏,鐵拳上還沾着德米烏斯的血。他沒有再看那個癱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敗類,目光死死盯着獅鷲消失的方向,彷彿要在湛藍的天空上燒出兩個洞來。
他的女兒,他最心愛的女兒,怎麼會做出這等事來?!
“將軍息怒……”一名與巴赫拉姆同袍多年的中年將領猶猶豫豫的開口,“至少好消息是小姐她現在性命無礙,過得.也還算不錯……”
“我倒寧願她死了!”巴赫拉姆猛地轉頭,聲音嘶啞,“死了,至少還能保住我家門的清白,現在她這樣讓本將軍顏面何在?!”
他的話直接把那老將後來的話都給堵了回去,眼見左右都不行,周圍的俘虜們大氣不敢出,連呼吸都放輕了。
他們從未見過巴赫拉姆如此失態——這位在亞美尼亞草原上能與雄獅搏殺的硬漢,此刻眼底翻涌的不是戰場上的戾氣,而是混雜着痛苦、憤怒與一絲難以言喻的茫然。
這時,巴赫拉姆身邊另一個年長些的老將嘆了口氣:“將軍,您也別太苛責小姐了。時代變了,那魔頭連咱們的聖獸都能馴服,他若真是看上了咱們小姐,以他的本事.”
“你什麼意思?”巴赫拉姆怒瞪這員老將。
“我將軍息怒,我是說,事已至此,咱們.咱們或許也該考慮下後路了”
那老將被巴赫拉姆瞪得脖子一縮,卻還是硬着頭皮道:“將軍,您想想,小姐剛剛都和同乘聖獸了.這是隻有阿米娜那賤.王妃纔有的待遇。咱們這是掉到黃河裡都洗不清了。”
“但話又說回來,他能讓小姐乘坐聖獸,顯然對小姐頗爲看重。若將軍能.能順勢.”
“住口!”巴赫拉姆暴喝一聲,鐵拳猛地砸在身旁的石牆上,指節頓時鮮血淋漓,“你是叫我賣女求榮嗎?!”
老將嚇得連連後退,不敢再言。但巴赫拉姆心中的堅冰已然出現裂痕——他比誰都清楚,騎乘聖獸,那是連過去的安息王都做不到的事情。
自己女兒卻能跟他同騎共乘,而且還頗爲親密,只要自己能低頭,不但家族地位有保證,身邊這些跟隨他的弟兄們也都能有個未來
但是,如此一來,他這個亞美尼亞的雄獅恐怕就再也沒法擡起頭來做人了。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啊!
可是莎菲婭呢?那又是他唯一的女兒!
巴赫拉姆痛苦地閉上眼睛,接下來這一路走的極爲漫長。
當他終於回到牢房,想着能栽倒進稻草中,好好睡上一覺時,卻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個他家曾經的家奴安莫提,臉上正帶着古怪的笑容,說什麼“聖主有請”。
“那個魔頭找我做什麼?”
巴赫拉姆冷哼一聲:“我跟他沒什麼好談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呵呵,我倒是希望聖主能把你一刀砍了,但只可惜你的命有太多人重視。”
安莫提臉上帶着古怪的笑容:“話說,巴赫拉姆將軍就不想知道令千金莎菲婭小姐此刻正在做什麼嗎?”
提到女兒,巴赫拉姆渾身一僵,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安莫提見狀,心中瞭然,做了個“請”的手勢:“聖主就在花園等候,將軍去了便知。”
巴赫拉姆沉默半晌,終是一跺腳,跟着安莫提走出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