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常山,漢軍帥帳。
“大將軍明鑑。”
在稍稍恍惚之後,沮授想到了自己的使命,當即打起精神,挺直腰桿,直視蘇曜的眼睛:
“授此番前來,並非爲個人榮辱,而是爲冀州百姓請命。”
“哦?你說爲百姓請命?”
蘇曜眉頭一挑,冷哼道:
“沮公與,你話說得倒是好聽啊。”
“當初我勸降韓馥,你不爲百姓着想勸他以禮來降,反而助紂爲虐,動員舉州之力來對抗我朝廷天兵。”
“如今你們兵敗如山倒,眼看是救不活了,你可跑來我這裝起好人來了?”
沮授聞言,臉色微變,但還是很快恢復了鎮定。
沮授深吸口氣,長施一禮道:
“大將軍,之前某爲韓使君效力,乃是盡臣子之責,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大將軍天威赫赫,兵鋒所指,所向披靡,冀州百姓惶惶不安,高邑城數萬居民更是命懸一線。”
“值此時刻,韓使君卻剛愎自用,不但不思爲百姓謀福,反而自暴自棄,將罪責歸咎於我等,自困郡府,置全城百姓生死於不顧。”
“授雖愚鈍,亦知天下大勢,如今韓使君敗局已定,爲保無辜百姓免遭兵災荼毒,故在下方纔代表全城官民,特地來向大將軍乞降。”
“望您看在天下蒼生的份上,高擡貴手,若大將軍能饒恕城中百姓性命,授可以死謝罪,任憑大將軍處置。”
話音一落,沮授便噗通一聲跪拜在地,不再發出一聲言語。
頓時,營帳內是一片死寂,只有蘇曜的踏踏腳步聲傳來。
蘇曜一邊移動,一邊將目光掃過跪地的沮授,片刻後,蘇曜終於停下腳步,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冷哼:
“以死謝罪?說得倒是好聽,但你以爲本將軍會稀罕你這條命麼?”
蘇曜負手而立,緩緩走到營帳中央的案几旁,目光落在降表之上:
“你口口聲聲說無辜百姓,但我蘇曜行事磊落,幾時又會牽連無辜?”
“依我看來,你這份降表上的名單怕纔是重中之重吧?”
“田豐、審配這幾個人都挺眼熟,甚至連那逃官崔烈都赫然在列,這些人不都是本地的世家大族麼?這就是你口中的無辜百姓?”
“我沒記錯的話,當時反抗朝廷,本地這些世家都是出了大力來鼓動韓馥的吧。”
“如今韓馥是死定了,他們卻想着靠獻個空城就能既往不咎,繼續在冀州作威作福?”
蘇曜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沮公與,你們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吧?”
沮授聞言,如遭雷擊,頓時汗流浹背,他顫抖着身體,額頭緊貼地面,汗水順着鬢角滑落,打溼了身前的氈毯。
毫無疑問,這大將軍的話語可謂正中命門。
冀州世家與幽州不同,因其家大業大,對蘇曜政策改革的反對聲就更重,在冀州叛亂中扮演了許多不光彩的角色,如今的求和之舉,難免有投機之嫌。
但是,這種事情幾乎是大家人人有份,不說法不責衆,這麼多世家大族,地主富商,還有文人學子,你大將軍總不能都砍了吧?
那跟屠城又有什麼區別?
咱們如今求饒也是給互相一個體面,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嗎?
這就是崔烈等人當時的想法。
他們把姿態做足了,認個錯,求大將軍寬恕,給他個臺階,日後他們也可以繼續當大漢忠良嘛。
這些事情,沮授自然心知肚明,不過,理是這個理,話可不能這麼說。
於是乎,沮授深吸口氣,硬着脖子解釋:
“大將軍明鑑!”
“冀州世家雖曾有過糊塗之舉,但如今已然知曉過錯,皆願痛改前非,誠心歸附朝廷。”
“冀州世家,經營本地多年,對當地情況知根知底,且族中子弟亦不乏有識之士。大將軍若能恩威並施,將他們納入麾下,使其爲己所用,於冀州的長治久安可謂大有裨益。”
“冀州歷經戰火,百廢待興,正需各方力量齊心協力,方能恢復生機。”
“世家手中各自握有土地、人口與財富,此番列名降表,便是表明決心,願以實際行動彌補往日之過,助大將軍迅速穩定局勢,安撫百姓!”
確實,如果世家們願意幫助的話,地方治安必然會好上許多。
但是,我需要嘛?
只見蘇曜沉默不語,踱步至營帳門口,掀起帳簾,看向四周。
在外面,那漢軍營帳是連綿不絕,血紅的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戰士們更是摩拳擦掌,鬥志昂揚。
“沮公與,你看到了嗎?”
蘇曜輕笑一聲,轉過身來,目光重新落在沮授身上:
“本將軍征戰四方,靠的是手中的刀劍、馬匹和將士們的熱血,豈會在乎爾等世家所謂的助力?”
說話間,蘇曜的聲音越發的冰冷,眼神也越發的犀利:
“爾等之前煽動韓馥與我作對,如今兵敗了,便想輕飄飄地用一張降表就把過往罪孽勾銷,天下哪有這般便宜事情。”
“爾等若真心悔過,就該拿出真正的誠意出來,而不是妄圖用一張降表還有幾句廢話來敷衍本將軍。”
“別提什麼開城獻降,你那破高邑城,在我看來根本就是一天都堅持不了。”
沮授伏地不起,冷汗浸溼了後背,心中暗自叫苦。
最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這個大將軍精明的根本就不像是個赳赳武夫,尋常高大上的說辭,對他那是根本沒用啊。
沮授深吸口氣,沉默片刻後,擡起頭來,緩緩開口:
“大將軍,授明白您的意思。冀州世家過往確實罪孽深重,若想求得大將軍寬恕,僅靠這一紙降表,實難服衆。”
沮授咬了咬牙,豁出去道:
“您看這樣如何,我冀州世家願獻出半數田產,充作軍資,以助大將軍日後南征北戰。且族中子弟,但凡年滿十六者,皆可編入軍中,聽憑大將軍調遣,爲朝廷效命,以此彌補之前犯下的過錯。”
“半數田產,子弟從軍?”
蘇曜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些思索的神色:
“總算是有了點意思,但還不夠。”
“我想你應該懂得,如果我大軍進城,將爾等叛黨化爲齏粉,那這些田產與人口,最終也還是我的。”
蘇曜踱步回案几旁,指尖輕輕敲擊着案几,發出沉悶的聲響:
“你所提的,不過是我應得之物,又怎能稱之爲誠意?”
媽呀。
你是將軍還是劫匪啊?
這也太大胃口了吧?
聽到蘇曜的話,沮授額頭上青筋暴起,手腕和嘴脣抑制不住的哆嗦.
怎麼辦。
該怎麼辦好?
沮授急急急急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