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勢說着朝龍馬和阿龍投去打趣的眼神。
阿龍的小臉瞬間紅了。
“登勢小姐,你瞎說什麼呢?”
登勢掩嘴輕笑,語氣中的調侃意味更甚:
“阿龍,何必作忸怩態呢?”
“難道我還不瞭解你與龍馬的關係嗎?”
“好了,時間寶貴,我這老太婆就不在這兒打攪你們了。”
“在接下來的2個時辰,不會有任何人來這房間——務必記住哦。”
說罷,她麻利地站起身,踩着小碎步快速離開,留下阪本龍馬和阿龍二人。
相較於阿龍的羞臊、拘謹,阪本龍馬倒是落落大方得多,不論是方纔登勢的調侃,還是眼下這與阿龍獨處的環境,他都泰然處之。
他拿過阿龍親手捏的飯糰,邊吃邊問:
“阿龍,最近過得好嗎?”
“嗯,還不錯,登勢小姐一直很照顧我。你呢?龍馬,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龍馬苦笑一聲:
“老實說,不太好。”
阿龍聞言,頓時露出緊張的表情: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龍馬長嘆一聲,緩緩放下手中的啃了一半的飯糰,向後一躺,雙手枕在腦後,翹起二郎腿。
“我對慎太郎刮目相看了……他真的太有毅力了。真虧他能不厭其煩地纏着我……我的耳朵快被他吵出繭子了。”
爲了讓阪本龍馬捨棄“以‘談判’促和平”的天真想法,在動身離開薩摩之前,中岡慎太郎放出“在讓你回心轉意之前,我要一直煩你”的豪言。
事實證明,他並未吹牛。
從薩摩到京都的這一路上,他見縫插針地給龍馬“洗腦”,像唐僧唸經一樣沒完沒了地念叨“和平談判,壞;暴力解決,好”的主張。
阪本龍馬被他折騰得苦不堪言。
一方面,對於中岡慎太郎的糾纏,他確實是煩不勝煩,後悔讓他跟來京都。
可另一方面,他又很能理解中岡慎太郎的良苦用心,知道他沒有惡意,所以實在不便趕他走。
今天阪本龍馬反覆拜託他——“我今天要去見登勢和阿龍,你就別跟來了,讓我與戀人獨處片刻吧”——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纔好不容易擺脫其糾纏。
在偌大的京都,阪本龍馬只跟兩人有着親密的交情,其一是登勢,其二便是阿龍。
登勢是他路過伏見時,於偶然間結識的。
而阿龍……他與她相識、相知、相戀的過程,較爲曲折。
簡而言之,在經歷諸多事件後,他們最終結爲情侶,眼下正處於“戀人以上,夫妻未滿”的親暱關係。
阿龍之所以會在寺田屋工作,便是阪本龍馬介紹來的。
雖然聚少離多,但他們倆的感情從未消弱,反而愈發深厚起來。
出於對登勢和阿龍的絕對信任,每次來京都,阪本龍馬都會以寺田屋作爲藏身的據點。
事實上,新選組的情報並沒有出錯——寺田屋確實不是一間普通的船宿,確實有大量尊攘志士在此出入。
登勢對幕府沒有任何好感,故十分同情尊攘志士。
近年來,她沒少藉助“寺田屋女將”的便利身份,向尊攘志士們提供便利,或是借出住所,或是分享情報。
因此,今天已不是新選組第一回因收到相關傳言,而上門搜查寺田屋,有好幾次阪本龍馬險些被逮個正着。
正是多虧了登勢和阿龍的細心掩護,他才屢屢化險爲夷。
阿龍眨巴美目,作思考狀:
“中岡慎太郎……就是那個陸援隊的隊長吧?”
“薩長同盟”成立後不久,阪本龍馬便將其麾下的龜山社中改組爲“海援隊”,專司於物資輸送和航海訓練。
中岡慎太郎從中受到啓發,效仿阪本龍馬也拉起一支自己的隊伍,起名爲“陸援隊”。
阪本龍馬點點頭:
“嗯,就是他。雖然他性情耿直,有時候很難相處,但他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等下次有機會了,我介紹你們認識吧。”
阿龍不假思索地搖搖頭:
“不必了。我對你的朋友們不感興趣。”
阪本龍馬無奈地笑笑。
俄而,他轉過身子,側躺在榻榻米上,順着窗戶眺望東方的天際——此乃大津的方向
“……阿龍,我接下來準備與橘青登見面。”
在經歷短暫的死寂後,阿龍呆呆地反問道:
“跟誰?”
“‘仁王’橘青登。”
“是我所知道的那個‘仁王’橘青登嗎?”
阪本龍馬扯了扯嘴角,打趣道:
“難道還有第二個‘仁王’嗎?若是如此,那可真是頭疼了啊,誰受得了天底下有兩個‘仁王’啊?”
阿龍終於緩過神來,瞪圓美目,一臉的不敢置信:
“龍馬,你腦子壞了嗎?橘青登不是你的敵人嗎?再說了,橘青登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他怎麼可能會跟你見面啊?他肯定會殺了你!”
阪本龍馬聳了聳肩,半開玩笑地反問道:
“橘青登絕對不願跟我見面——這是誰說的?”
阿龍一滯,答不上來。
阪本龍馬輕嘆一聲,幽幽地把話接下去:
“唉……大家總是這樣,自顧自地假定對方的想法。”
“‘他肯定是這麼想的’、‘他肯定會那樣做’……連談都沒談過,就火急火燎地抽刀互砍。”
“雖然我沒跟‘仁王’見過面,但我有一種預感:他絕不是那種喜歡戰爭的人。”
“若能跟他好好談談,說不定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穫。”
“總而言之,我已下定決心,一定要跟橘青登見一面,誰來勸我都沒用。”
“我準備去拜託山南君,只要有他的引見,就不難見到橘青登……”
未等他說完,阿龍就半是不解、半是不耐地打斷道:
“停停停,別說了。”
“你說的這些,我都聽不懂。”
“簡單來說,出於某種緣故,你很想跟橘青登見面,非跟他見面不可,對吧?”
阪本龍馬點點頭:
“嗯,沒錯,就是這樣。”
阿龍抿了抿朱脣,隨即像放棄掙扎一樣,重重地嘆了口氣:
“……既如此,請務必多加小心。”
“不管怎麼說,橘青登也是敵對陣營的人。”
“別受傷了,更別死了。”
阪本龍馬扭頭看了阿龍一眼,滿面欣慰地笑了笑。
阿龍從不關心他的工作,也不在乎他的志向,她甚至都不清楚他三天兩頭地玩失蹤,究竟是在忙活什麼。
不過,正是這一點讓他深深着迷。
她之所以喜歡他,並不是因爲他是促成“西國同盟”的大功臣,也不是因爲他是土佐富商之子、曾經名震江戶的天才劍士,而是因爲他是阪本龍馬——僅此而已。
“放心吧,‘仁王’是有口皆碑的君子。哪怕他想殺我,也不會採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
“更何況,我並沒有重要到‘非殺不可’的程度。”
冷不丁的,阪本龍馬像不倒翁一樣,“骨碌”地坐直身子,換上嚴肅的神情:
“阿龍,我今天之所以來找你,其實是有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
平日裡總是嘻嘻哈哈的阪本龍馬,刻下竟侃然正色……這令阿龍很是驚訝。
“什麼事?你肚子又餓了嗎?”
阪本龍馬筆直地看着阿龍的眼睛,一字一頓地正色道:
“等天下太平了,我們就結婚吧。”
“……”
“……”
“……欸欸?”
“所以說,你願意嫁給我嗎?”
“等、等一下!這這……你是認真的嗎?”
“即使是我,也不會拿人生大事來開玩笑哦。”
“太突然了吧!剛剛還吊兒郎當地啃飯糰,現在突然向我求婚!”
“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
這一會兒,阿龍的臉蛋漲紅得厲害,佈滿鮮豔的晚霞。
她下意識地想以袖遮面,但因爲她是寺田屋的手代,所以爲了方便幹活,她的兩隻袖子一直用束帶綁着,露出白皙的小臂。
急迫之下,她手忙腳亂地抓起腿邊的茶盤,將其舉至面前,隔開自己與對方。
“所以,願意還是不願意啊?”
“……”
“不願意嗎……這樣啊……畢竟我是居無定所的浪人嘛……”
阪本龍馬發出響亮的嘆息聲,露出遺憾、悲傷的表情。
阿龍趕忙從茶盤後方露出臉來:
“等等!我都還沒說話呢!”
“那你願意嗎?”
“……”
阿龍不作聲,又把臉蛋藏回茶盤後方。
好半晌後,茶盤後方飄出細微的,但是非常清晰的聲音:
“……嗯。”
回以堅定的答覆的同時,她重新露臉,從茶盤後方探出半張臉,用一隻眼睛偷瞧阪本龍馬。
這半張臉,紅潤欲滴;這隻眼睛,柔情滿滿。
收到阿龍的答覆後,阪本龍馬咧開大嘴,開心地笑着:
“從今往後,但請多多指教!”
他難抑激動地猛拍大腿,興致勃勃地接着道:
“阿龍,等我們結婚了,我們就去薩摩度蜜月吧!櫻島火山很漂亮哦,山頭周圍始終縈繞着一團煙霧。”
“‘度蜜月’?這是什麼?”
“這是西方的習俗,新婚夫婦在婚禮後馬上和愛人一起去旅遊度假,作爲夫妻恩愛、白頭偕老的開始。”
阪本龍馬又拍了下大腿,頰間的喜意已達無以復加的程度。
“哎呀,今天真是一個好日子呀!阿龍,我們來喝酒慶祝吧!”
阿龍聞言,雙眼一亮——喝酒是她爲數不多的愛好之一。
正當阪本龍馬站起身,準備去外頭點酒的這個時候,他倏地想起什麼,身子一僵,默默地坐回至原位。
“呃,不對……不能喝酒……我現在正戒酒,不能喝酒。”
阿龍已從羞人答答的狀態中緩過勁兒來,儘管臉蛋還是很紅,但能夠正常說話了。
“稍微喝一點也沒關係吧?”
阪本龍馬搖搖頭:
“不行不行,戒酒貴在堅持。”
“眼下正值‘定鼎天下’的緊要關頭,我必須要時刻保持清醒,喝酒的話會使腦袋變鈍。”
“所以我下定了決心,在天下太平之前,滴酒不沾。”
阿龍聽罷,嫣然一笑:
“那就把今天的酒先存着吧,等天下太平了,我們再一起好好地開懷暢飲吧。”
阪本龍馬撓了撓後腦勺的亂髮:
“哦哦!這主意不錯!那就先存個十瓶吧!之後要狠狠地喝回來!”
阿龍溫柔地笑笑:
“龍馬,其實……我有一件東西要送給你。”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探懷,摸出一個小巧的紅色錦囊,遞給阿龍。
阪本龍馬伸手接過,滿面好奇:
“這是什麼?”
“這是我親手做的護身符。”
“哦哦?這是你做的?”
“幹嘛露出這種表情?難道我會做錦囊,就這麼讓你驚訝嗎?”“我只是有點驚訝……畢竟我從沒見你做過針線活。”
佯裝懊惱地剮了對方几眼後,阿龍恢復回溫情脈脈的模樣。
“錦囊裡放着我特地從神社求來的符紙。”
“龍馬,你就把它當作是我吧。”
“把它帶在身邊,這樣一來,我與你就一直同在了。”
“不論你去到哪兒,我都在你的身邊。”
阪本龍馬聽罷,不禁收起臉上的玩鬧之色,一臉認真地凝視手中的錦囊,隨後鄭重地將其收進懷中——特地把它放在靠近左心窩的地方。
“……阿龍,如果有一天,我不明不白地死了,你就去土佐找我姐姐乙女吧,她會悉心照顧你的。”
阿龍了愣了愣。
下一息,她很生氣地斥責道:
“什麼叫做‘我不明不白地死了’?好端端的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阪本龍馬笑而不語。
這時,忽有幾朵“白花”闖入他視界。
“哎呀,下雪了……”
阪本龍馬站起身,移步至窗邊,抱臂於胸前,一邊觀賞窗外的雪景,一邊地嘟噥道:
“希望明年也是一個好年。”
阿龍以堅定的口吻接過話頭:
“明年絕對會是一個好年。”
“爲何這麼肯定?”
“反正都是祈願,不如說點更中聽的話語,總比瞎說什麼‘我不明不白地死了’要強。”
即使不回頭,阪本龍馬也能感受到銳利的、摻滿怨念的眼神。
他打了個哈哈,無視阿龍的埋怨,轉身坐回到她面前:
“阿龍,我今天就不在寺田屋過夜了。”
霎時,阿龍的眼眸深處閃過一抹憾意,但她很快就藏起這分異樣,強裝淡然:
“你要去見橘青登了嗎?”
阪本龍馬搖了搖頭:
“這個不急,‘仁王’可沒這麼好見。”
“我得先找到山南君,讓山南君來充當我們的‘中間人’才行。”
“在見橘青登之前,我想先跟慎太郎好好談談。”
阪本龍馬說着不禁露出苦笑。
“雖然我很不想這麼說,但他實在是太煩人了。”
“沒完沒了地在我耳邊嘮叨……再這樣下去,我會發瘋的。”
“我想和他好好談談,跟他開誠佈公,讓他理解我的志向。”
阿龍莞爾:
“又是‘談談’……你的談天對象可真多啊。”
“你想跟誰見面、想去幹什麼,都隨你意,我不會管。”
“我對你只有一點要求,那就是不論去到哪兒、去做什麼,都要時刻注意安全。”
“最近京都的戒備很森嚴,到處都是新選組的巡邏隊,務必小心。”
阪本龍馬嘻嘻一笑: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我這條命還要留着跟你結婚呢!我很期待我們的蜜月旅行哦!”
這時,阪本龍馬後知後覺地注意到阿龍的眉宇間掛有淡淡的不捨——她已努力掩飾,但無濟於事。
總以“粗枝大葉”的形象示人的阪本龍馬,此刻難得地流露出柔意。
他微微一笑,伸出雙手,輕輕地把阿龍攬入懷中。
“阿龍,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
……
匡天元年/明治元年(12月28日),深夜——
大阪以北的某森林——
“好餓……有吃的嗎?”
“我的竹筒裡還剩幾滴水……你拿去喝吧……”
“唔……好冷……”
“我的腳趾好痛……嘶!趾甲掉出來了!”
擡眼望去,二十餘名武士分散在空地各處,或是倚着樹幹,或是毫無形象地仰躺在地上。
名爲“頹喪”、“絕望”的氣氛,瀰漫在他們頭頂上空。
但見他們個個蓬頭垢面,衣服破破爛爛,渾身散發着驚人的惡臭,簡直就是一支“乞丐軍團”。
不過,在這堆“乞丐”當中,卻有一人很惹人注目。
他坐在一棵朽樹上,長得不算帥氣,但有一種獨特的儒雅氣場,一眼掃過去,一定會不由自主地多看他幾眼。
這夥人正是剛組建不久的赤報隊。
而這位氣場不俗的青年,便是赤報隊的隊長——相樂總三。
身材頎長,面容清秀,散發着儒雅氣質……相比起舞刀弄劍的“武士”,他更像是鑽研學問的“學者”。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在投身尊攘運動之前,他確實就是一名私塾先生。
在經歷因“取消《年貢減半令》”而起的那一場場爭端後,“南朝”的高層們悉已認定相樂總三已叛變……然而,相樂總三從未有過“脫離‘南朝’”的想法。
儘管對“南朝”有萬般不滿,但他從未想過背叛。
他心裡很清楚,自知光憑自身的力量,十生十世也無法實現“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的理想。
因此,在率領赤報隊獨走後,他即刻向“南朝”上書,說明自己並無叛意,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來支援“南朝”。
他對“南朝”的期許很簡單:承認赤報隊乃官軍,恢復《年貢減半令》。
爲此,他願意做出一切犧牲,哪怕是讓他繼續潛伏在“北朝”後方,展開朝不保夕的“無後方作戰”,他也甘之如飴。
對於相樂總三的卑微請求,“南朝”給出的答覆很簡單:“承認赤報隊爲官軍”一事可以考慮,但是“恢復《年貢減半令》”一事,休要再提。
而這,正是相樂總三萬萬無法接受的!
爲千萬農民謀福利是他的畢生理想,是他投身尊攘運動的初心,是他的不容侵犯的底線。
一言以蔽之,唯有這點是絕不容讓步的!
“南朝”的蠻橫無力,使相樂總三徹底失望。
賭氣之下,他決定不再倚靠“南朝”,要憑自己與同志們的力量來克服困難,打開局面。
志氣可嘉,但是……理想終究是不能當飯吃的。
自成立之初,赤報隊就陷入朝不保夕的窘境。
以寥寥數十人去硬撼如今已坐擁一萬軍勢的新選組,確實是略有劣勢。
因此,他們不敢接近城町,不敢接近新選組的駐地,只能在荒無人煙的野外活動。
一天中的絕大多數時候,他們都在爲躲避新選組的搜捕,而像羣無頭蒼蠅一樣亂竄。
沒有駐地,沒有補給,沒有目標,沒有希望……
更煎熬的是,時下乃冬季,那刺骨的寒冷足以摧垮每一位勇士的意志。
每一天都有隊士因堅持不住而退出……兵力本就不多的赤報隊,如今只剩下二十餘人,而這人數仍有繼續減少的趨勢。
堅持到現在,相樂總三和他的部下們都已瀕臨極限。
事已至此,縱使心存不甘,相樂總三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再度派出使者去與“南朝”談判,希望獲得“南朝”的援助。
幸運的是,雙方的對話大門並沒有關上。
相樂總三心心念唸的答覆,很快來到:“南朝”會派出使者,與相樂總三展開新一輪的談判。
而會面的時間,正是今天晚上。
此時此刻,相樂總三便是在等候通知。
在等待了不知多久後,終於——相樂總三的一名親信快步奔來:
“相樂老師,本朝的使者來了!他們已在高德寺靜候!”
高德寺——離這兒不遠的一座荒廢山寺。
相樂總三點了點頭,說了聲“辛苦你”後,徐徐起身。
冷不丁的,旁邊傳來一道深沉的男聲:
“相樂老師,我跟你一起去吧。”
說話者是大木四郎,乃相樂總三的堅定擁躉,同時也是赤報隊少有的實力頗佳的劍士。
相樂總三看了大木四郎一眼,點了點頭:
“嗯,辛苦你了。”
臨走之前,相樂總三向衆隊士下達“乖乖待命,抓緊時間休息”的命令,接着便與大木四郎並肩前往高德寺。
不消片刻,斑駁的、大開着的寺門映入他們眼簾。
二人鑽身進入,走向空蕩蕩的、積滿塵埃的佛堂——只見一名身形瘦長的年輕武士正站在佛堂的正中央。
看着逐漸走來的相樂總三,瘦長武士微微一笑:
“相樂君,好久不見了,你變狼狽不少啊。”
相樂總三毫不理會對方的譏諷,不卑不亢地點頭致意:
“高鬆君,好久不見了。”
被喚作“高鬆”的瘦長武士稍稍站直身子,作嚴肅狀。
正當他準備開口時,相樂總三搶先一步地高聲道:
“高鬆君,爲了節省大家的時間,請容許我先問一句:本朝是否願意恢復《年貢減半令》?”
“若是,那我們就促膝長談。”
“若否,那我們今晚也沒必要見面了,我會立即走人。”
高鬆挑了下眉,神情複雜地看着相樂總三……須臾,他噗嗤地笑出聲來,以手撫額,作無奈狀。
“相樂君,你怎麼就這麼頑固呢?”
在他語畢的下一霎——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且密集的腳步聲,自四面八方響起!
眨眼間,十數名武士像蟑螂一樣從各個角落鑽出,很快就將相樂總三和大木四郎團團包圍。
高鬆收起臉上的笑意,冷冷地看着相樂總三。
“都怪你這麼頑固,害我不得不殺了你。”
看着放出殺氣的高鬆,以及身周的嚴密包圍網,相樂總三和大木四郎雙雙變了臉色,始驚後怒。
這一刻,他們的腦海中同時浮現出一個詞彙:鴻門宴!
“你們想幹什麼?!”
大木四郎一邊發出暴喝,一邊拔刀在手。
“你們想殺了相樂老師嗎?”
高鬆淡淡道:
“不錯,我正是此意。剷除叛徒,有什麼不對嗎?”
大木四郎將牙齒咬得嘎吱作響,從齒縫間擠出嘶吼:
“相樂老師纔不是叛徒!”
“肆意取消《年貢減半令》,背叛了我們,背叛萬千農人……你們纔是真正的叛徒!”
高鬆聳了聳肩,滿面不屑:
“老實說,我真是搞不懂你們在想什麼。”
“相比起卑賤的農人,顯然是那些商人更重要吧?”
“隨便一個商人所能提供的資金,就是萬千農人傾盡家產都遠不能及的天文數字。”
“算了,跟你們講這些大道理,也是白費工夫。”
“你們的任性妄爲已爲本朝造成不小的麻煩。”
“如果你們仍願爲本朝着想,便請乖乖伏首吧。”
語畢的瞬間,高鬆揮了揮手。
下一息,包圍圈驟然縮緊——在場的殺手們以整齊劃一的身法,一同撲向相樂總三與大木四郎!
分秒間,寒光四溢,血花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