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喜歡什麼?
狗!
當初四阿哥爲了一隻狗,和九阿哥大拼一場,驚天地泣鬼神,以致皇上親自出馬,申飭了四阿哥喜怒無常。
可是,她也不能送一隻狗過去吧?或者送狗的東西過去,那也實在沒有誠意,反而容易得罪人。
禾青撐着額頭思量許久,燭火刺着疼了,左右生辰還很長,這才上牀榻歇息了。
念頭一撂下,禾青睡了個飽,雖說迷糊着夜裡發了夢,次日起身精神也很好。禾青帶了早膳,在側殿找到了姜侍奉。手裡端着一碗熱騰騰的粥,是最恰好的了。等姜侍奉吃過了,禾青看着側殿塌邊放着的針線籮筐,過去看着幾個香袋衣角,也不過都是練手的小玩意兒。
禾青扭眉,這些東西她就算再熟手,也不能送出去。
禾青搖了搖頭,摸着袖釦花紋,在皇上的書房裡收拾。前一日不知道做了什麼,顯然都翻了一遍有些亂。禾青在一邊分類,回來的時候皇上正在書寫。頭一回看到皇上的字,禾青還吃驚哪裡看到過。後來才反應過來,可不就是四阿哥的字嗎?
當然不是一樣,只是四阿哥的字,似乎相對有些相似。
皇上的書很多,禾青翻着還有些眼花。皇上閒着無事,只管禾青就在一邊拿本書自己看。等手上的字好了,卻看着禾青捧着一本書發悶。仔細一看,竟是些數字的書《幾何原本》。
“可看的懂?”
禾青搖頭,一臉懵懂,“回皇上,這是什麼?”
開頭一些簡單的算術基本是曉得的,她好歹跟着官了幾天家,知道算盤怎麼打。但要再多的,就不曉得了。而書上着奇怪的符號,角邊還有方式,禾青看的是一個頭兩個大,根本就是天書。
“這叫幾何,可有興趣?”皇上似乎打趣上了癮。
禾青腦袋當即搖得就像撥浪鼓般,緊抿着脣,顯得猶如大患。皇上看着憋得書往手上一拍,脆生生的響起,“過來。”
簡單的兩個字,禾青只覺得有些熟悉。禾青跟着走過去,就看着一邊的奴才很懂事的搬了一張楠木嵌銀面書桌,上頭有些物件,邊上還放了標尺等。皇上已經坐在了桌子前,禾青跟着在一旁看。
“你這年紀,記東西都是不錯的。”皇上把那本《幾何原本》放在桌上,紙張上寫了一些不大的數字,還畫了一個叉叉,後面加了個兩條橫線。皇上寫的很順,禾青看了看,等到後來了,皇上點着最上頭的問,“可看出有什麼問題?”
禾青小心的看了皇上一眼,沉吟一會兒,“這些數字,前者都是後者的倍數。”
皇上點頭,禾青松了口氣,“還不算太蠢。”
禾青喉嚨像是被噎了一下,落下眼角。
皇上來了興致,在無逸殿有各位阿哥,在乾清宮有各位大臣,在自己書房裡,竟還有個蠢笨的武侍奉等着自己教幾何,一下子日子充足,又逗趣,皇上整日樂呵呵的。就算禾青萬般無奈,便是樑九功也樂呵呵的過來,讓禾青好好表現,不要白費了皇上的好心。
禾青閒着看得都是話本兒一類,如今看着這幾何,只覺得苦大仇深。皇上不在的時候,禾青恨不得把那些幾何等奇奇怪怪的書給撕了。皇上強迫的教就算了,學海無涯苦作舟,禾青自娛想着,可皇上總是嘴上幾句蠢笨朽木的話,再讓她抄罰過後又一臉舒爽走開的行徑,實在讓禾青哽咽在吼,很難吞嚥消化。
這就是皇上的聖恩啊!
禾青悶頭學着,直到有一日小路子送來一本滿是幾何的小本子,上頭的字跡有些熟悉,卻又更加的稚嫩。小路子笑,“四爺說皇上不喜歡蠢笨的,怕武侍奉惹了皇上惱怒,遂拿了自己的小本子來,讓武侍奉閒着多看看。”
這可都是四阿哥的學習心得。禾青拿着沉甸甸的,雖然小路子傳過來的話不好聽,甚至原話更不好聽,但是禾青心裡卻奇異的一暖,對着小路子,聲色有些低,“謝四爺。”
小路子點頭,臨走了,卻看了禾青兩眼,最後定在那裡,也低下聲來,“不曉得武侍奉可曉得,四爺的生辰馬上就要到了。”
說罷,不等禾青言語,先走了。
這模樣,似乎不是四爺說的。可是,禾青摸着有些發燙的小本子,感覺自己悶頭是不可能了。而且,這樣也算是有了個緣頭送過去了。過後四爺收到了,應該不會誤會什麼吧?
戴姑姑那日的神色打量,禾青看得一清二楚,她真的沒想過婚嫁之事。何況她如今爲宮女,四阿哥更是皇阿哥。再說了,她念頭上來了,復又壓下去,只怕旁人瞧了還以爲自己避諱什麼呢。
禾青這麼一想,心裡定下來,夜裡回屋後禾青拿着牀頭邊已經雕了一半的小木狗。聽說當年四阿哥和九阿哥一同打起來的是隻乖巧的,而如今四阿哥也漸大了。禾青防着犯了四阿哥的心病,乾脆就雕一隻大的狗。
這個半成品,已經這小半月裡最好的成果了。
如今提了出來,禾青熄了心頭漸漸不送禮的念頭,夜裡忙活一會兒,晨起再早點,禾青努力的趕着。如此好幾日,到了四阿哥生辰的當月頭,禾青摸着指頭的兩個口子,滿意的端看了半成品一遍。
好在口子在不再手背上面,不仔細是看不到的。禾青又拿去整了一遍,等看着一隻英氣的狗雕呈在眼下,禾青心情難以言喻,歡喜的裝好盒子裡,送到了小路子的手上。
禾青撇着小路子走開的輕快腳步,突然有些後悔,她似乎更想親自去。如果親自去,她想看看四爺看到狗雕的時候,會是如何的神情?歡喜還是嫌棄?
念頭揪在心頭,禾青惴惴不安,魔怔似的坐在那裡,神遊了起來。
卻說那邊四阿哥正在榻上,聽着奴才接過那些禮。尤其是佟家的禮,四阿哥點名放在桌邊,卻沒有看。直到一個蘇拉進來,奉上了一個香色的小盒子。
四阿哥點頭,放在一邊。
等到後來夜了,都靜了。四阿哥看着矮桌上的禮,這才一一看着,讓奴才都分放好。後來只剩下兩份,一份是烏拉那拉氏的,是個腰帶。上頭繡的花紋很精緻,四阿哥端了一眼,讓奴才收着。
最後的,是小路子帶來的。
四阿哥先是嫌棄香色小盒子看着包裝寒酸,打開一看,眼眸一閃。好一個‘獨具匠心’的狗雕!眼睛一大一小的,耳朵弧形不一,成何體統!
便是一眼,四阿哥心頭已經挑剔了好些壞的。
想想這始作俑者還在給自己汗阿瑪壓榨取笑着,四阿哥扭着眉,拿着狗雕起身,放進了桌櫃裡,眼不見爲淨。
四阿哥這麼一想,也沒了後面的話。禾青唸了幾日,見了小路子免不得問幾句,小路子一笑,“奴才是轉交的,只聽說那日送了進去,四阿哥收了。可是好壞,奴才就不曉得了。那日上至皇上,下至貼身奴才都送了禮,哪裡知道這個?”
這倒也是。
禾青點頭,對着小路子揶揄的眼神,哂然一笑走開了。
此事,也算撂開了。等到了禾青能算清所謂乘除法的時候,四阿哥生辰的時候,好些人說道起,禾青才知曉四爺白日去給太后皇上,德妃請安用過膳之後,晚了和各位阿哥公主。在那之前,還和內大臣費揚古說了話,收了禮。
而就在去年,皇上爲四阿哥賜婚,福晉既是內大臣費揚古之女,烏拉那拉氏。
禾青當時當頭一擊,她看着四阿哥不過大自己一歲,連上面阿哥沒有成親,也就沒有想到阿哥是個有婚約的人了。
而她想想一路過來,許是心頭想的,再聯之前頭自己還送了親手手工的狗雕,自己還爲此輾轉幾餘的嬌羞念頭,禾青當時心頭一涼。摸着已經快好全的手指頭,禾青覺得有些刺疼。
她這樣的行徑,若是旁人知了,怕還以爲她就是一個狐媚的狗奴才!
怎麼辦?
禾青聽着那些奴才底下細碎,就怕聽見什麼有關的話。辦事的時候不盡心,也讓皇上狠狠地罰了抄寫,如此一來,幾何倒是長進了不少。好在年節來了,多少奴才也有些性子起,皇上也沒有多疑,只讓樑九功一臉孺子不可教的悲痛教養。
樑九功私底下說話也是個狠的,幾下倒把禾青罵醒了。
等到和四阿哥碰面的那日,禾青一臉沉靜,規矩的請安,側身就要讓開。四阿哥看着人了,卻念起了那隻狗雕。禾青被叫住了腳,“弄壞了幾個?”
禾青垂眸,“八個。”
“恩,倒是不錯。”四阿哥點頭,俯視着見禾青的耳朵竟然紅了。當即心頭愉悅的笑了笑,揹着手放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