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六耳
水晶尖塔最高層會議廳中，那句簡短回覆在衆人心中激起了不同漣漪。
“'正常對待'？”
第三個聲音——那位女性巫師率先打破沉默，聲線中帶着些許困惑：
“塔主大人只說了這兩個詞？沒有更多指示？”
“確實如此。”
首位者那威嚴的聲音迴應道，語氣中多了一分思索：
“卡桑德拉大人一向言簡意賅，但她的每一個決定背後都有深意。”
“'正常對待'”
蒼老嘶啞的聲音緩緩重複着這個短語，聽起來像是在咀嚼着每一個字節：
“這是放手不管，還是另有深意？”
水晶球投影下，衆人的身影因思索而微微晃動。
每個人都在嘗試解讀這個看似平常的指示背後可能蘊含的深意。
“先說說我的看法。”年輕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認爲這是塔主在提醒我們，不要重蹈十七年前格林伍德的覆轍。那次我們對他施加了太多壓力和期望，最終導致了那場悲劇。”
“大家說的都有道理。”
蒼老聲音的主人輕嘆一聲，那被光影籠罩的身影微微前傾：
“但更可能的是，塔主希望我們既不要刻意干預，也不要完全放任，而是按照既定程序和規則行事。”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
“就像對待任何一位新晉正式巫師那樣，既不因其原初特性給予過度關注，也不因爲其潛在風險而額外限制。”
房間內陷入了短暫沉默，衆人似乎都在權衡這個解釋的合理性。
“既然如此。”
首位者繼續道，聲音中多了一分決斷：
“我們就按照常規流程處理。等他正式提出申請後，安排評估團對其能力進行全面評估，然後根據結果安排適當職位。”
“就從最基本的助教開始。”那女性補充道，聲音中有一絲揶揄：
“水晶尖塔的傳統——不管你來自何處，都得從底層做起。”
“好了，各位。”
首位者做出了最終裁決：
“一切按照程序辦理，既不加速也不阻礙，就如塔主所言——'正常對待'。會議到此結束。”
隨着一聲輕響，水晶球的光芒逐漸黯淡。
投影中的身影一一消散，只留下空蕩蕩的會議廳，和幾縷繚繞的餘光。
………………
翠玉別院中，羅恩站在三樓實驗室中央，手掌輕撫過那張由“暗夜石”製成的實驗臺。
冰冷的石表面傳來一種微妙的能量共振，彷彿正在迴應他的觸碰。
經過一夜的休整和適應，他體內的魔力已經逐漸適應了中央之地的高濃度能量環境。
那種剛到達時如同充氣過度的氣球般的不適感已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潤如玉的充實感。
“羣星投射”在這種能量富集的環境中如魚得水，他的魔力池不僅恢復了以往的平衡，還在持續擴張。
羅恩閉上眼，感受體內魔力流動的軌跡。
與昨日相比，魔力總量至少增加了百分之五。
這在正常條件下，至少需要連續冥想好幾天才能達到的成果。
“中央之地的魔力環境，果然名不虛傳。”
羅恩心中自語，指尖微微泛起一絲淡藍色的光芒，那是純淨魔力的視覺體現。
他走向通訊水晶，決定先聯繫梅蘭妮，瞭解更多關於入職水晶尖塔的具體流程。
雖然對方昨日已經給出了初步指引，但細節往往決定成敗，而羅恩向來不做無準備的冒險。
水晶在魔力注入後很快亮起，投射出梅蘭妮端莊優雅的面容。
她依然保持着那種職業化的微笑，看起來隨時準備提供各種服務。
“拉爾夫巫師，早上好。”
梅蘭妮微微頷首，聲音如同流水般柔和：“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嗎？”
“梅蘭妮女士，我想了解一下關於加入水晶尖塔的具體流程。”
羅恩直奔主題，不帶任何多餘的客套：
“以及，我有個私人問題——翠西林德學徒和柯琳娜巫師現在在水晶尖塔嗎？我想與他們取得聯繫。”
梅蘭妮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但那雙眼睛中閃過一絲微妙的光彩，顯然對羅恩提及的這兩個名字有所反應。
“關於加入水晶尖塔。”
她語調平穩地開始解釋，手指在空中輕輕勾勒出一個圖案，似乎是在調取某種信息：
“您需要先向新星接待處提交正式申請，然後會有評估團對您的能力和專長進行全面評估，通常包括法術構建、冥想法特性測試、學術成果驗證等多個環節。”
她的手指在虛空中輕輕一點，一個半透明的表格投影出現在通訊光幕上：
“根據評估結果，他們會爲您安排合適的職位。一般來說，新晉巫師會從助教或研究助理開始，通過積累貢獻值逐步獲取更高職位的資格。”
梅蘭妮頓了頓，目光微微遊移，似乎在組織接下來的話語：
“至於林德小姐和柯琳娜巫師.據我所知，他們在約一個月前被派往了某處深淵前哨站執行任務。”
她的語氣變得更加謹慎：
“具體位置屬於保密信息，恐怕我無權告知。如果您想與他們聯繫，可以通過塔內的正式渠道提交申請，經審覈後會爲您安排通訊機會。”
羅恩微微皺眉，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
這個信息出乎他的預料，他原本以爲翠西會留在水晶尖塔，利用這裡豐富的資源加速自己的晉升進程。
“深淵前哨站”羅恩輕聲重複，目光如同探針般鎖定梅蘭妮的面部表情：
“是否與最近新建的深淵觀測站有關？”
這個問題明顯觸及了某個敏感點。
梅蘭妮的表情有一瞬間凝固住了，儘管她很快恢復了微笑，但那一閃而過的僵硬還是被羅恩敏銳地捕捉到。
“深淵觀測站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機構。”
她的回答變得更加剋制和謹慎，語速也稍微放慢了些：
“雖然隸屬於水晶尖塔管轄，但有自己的招募和管理系統。如果您對此感興趣，可以向新星接待處說明，他們會爲您提供相關信息。”
她的眼神微妙地飄忽了一下：“深淵相關研究一直是水晶尖塔的重點方向之一，我們歡迎有專長的巫師加入。”
羅恩微微頷首，決定暫時不再追問這個明顯被劃入敏感區域的話題。
信息收集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貿然突破防線只會導致對方警惕性提高。
“謝謝您的解答。”他平靜地結束這個話題：
“那麼請問新星接待處具體在哪裡？我想盡快提交申請。”
“就在中央塔西側第三座高塔，名爲'日暮天際線'的觀星建築內。”
梅蘭妮似乎鬆了口氣，語氣也重新變得流暢：
“從翠玉別院乘坐飛行載具約二十分鐘即可到達。那裡的接待員會全天候爲您服務，需要我爲您安排嗎？”
羅恩婉拒了對方的好意，表示自己更願意親自了解城市佈局。
對於一個剛到中央之地的巫師而言，熟悉環境是第一要務，而沒有什麼比親自步行更能深入感受一座城市的脈搏。
在結束與梅蘭妮的通訊後，羅恩思索片刻，決定立即聯繫艾略特。
如果有人能夠提供水晶尖塔內部更爲真實的情況，那麼這位本地土著無疑是最佳人選。
他從空間袋中取出一枚徽記，這是艾略特在血脈祭壇後給他的聯絡方式。
他將徽記印刻到自己的通訊水晶上，銘刻出屬於艾略特的專屬通話銘刻後，徽記便自行緩緩消散。
羅恩將魔力注入其中，水晶立即傳出一陣嗡鳴聲，像是某種確認信號。
幾秒鐘後，水晶形成的投影中出現了艾略特那張英俊的面容。
與血脈祭壇那時相比，雖然只過去了不到一年，但現在的他看起來無疑更爲成熟穩重。
他額頭前的金色捲髮梳理得一絲不苟，唯一不變的只有那對異於常人的大耳朵。
最明顯的變化是他胸前的徽記——那已經不再是學徒標誌，而是一枚象徵晨星級巫師的星環，證明他已經完成了晉升。
“羅恩！”
艾略特的聲音中充滿驚訝，但很快轉爲一種奇特的瞭然，彷彿他早已預感到這通聯絡：
“你已經到達中央之地了？何時抵達的？”
“昨天。”
羅恩簡短地迴應，沒有透露出任何多餘的情緒：
“有些事情想當面與你討論，不知道是否方便？”
艾略特的藍眼睛中閃過一絲思索，隨後快速做出了決定：
“當然，非常方便。給我半小時，我會親自到翠玉別院拜訪你。” 他略作停頓，補充道：“我對那個地方很熟悉，曾經多次陪同家族長輩前往拜訪一些客人。”
羅恩點點頭：“謝謝，我會等你。”
“見面再詳談。”艾略特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順便說一句.看來我聽到的一些傳言是真的，你確實走了那條傳說中的路。”
通訊結束後，羅恩若有所思地將水晶放回空間袋。
艾略特最後那句話中透露的信息令人玩味——顯然關於他通過本真途徑晉升的消息，早已經在水晶尖塔的某些圈子裡傳開了。
這既是意料之中，又值得警惕。
在巫師的世界裡，信息就是貨幣，而過於引人注目的特質往往是雙刃劍。
“主人，需要我爲來訪者準備些什麼嗎？”
愛蘭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那綠色的身形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手中託着一壺散發着醇香的熱茶。
羅恩微微搖頭：
“簡單的茶點即可，不必太過鋪張。我與艾略特只是初步瞭解，還算不上什麼值得特別款待的關係。”
愛蘭優雅地點頭，藤蔓輕輕搖曳：
“我會準備些中等檔次的點心，既不失禮，又不過分熱情。”
羅恩點頭表示認可，隨後開始檢查別院內的防護法陣和隱私屏障。
謹慎從來不是過錯，尤其是在這種信息就是力量的環境中。
在別院的二層，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水晶缸中探出頭來。
黛兒那雙金色的大眼睛中閃爍着好奇的光芒，銀色的長髮在水中飄散，如同一朵綻放的水中花朵。
“主人，有客人要來嗎？”她天真地問道，聲音中充滿孩童般的好奇：“是不是那個通訊水晶裡的金頭髮人類？”
“是的。”
羅恩簡短地回答，目光掃過水晶缸的各項指標，確認一切運行正常：
“血脈祭壇那時候認識的一位巫師，現在在水晶尖塔工作。”
他沒有進一步解釋，也不需要解釋。
“他會待很久嗎？我可以在院子裡玩一會兒嗎？”黛兒眨巴着大眼睛。
羅恩思索片刻，搖了搖頭：“這次不行，我們要討論一些私密的事情，等他走了再讓愛蘭帶着你在附近轉一轉好了。”
黛兒微微撅起嘴，但只是撲騰着尾巴沉回水中，繼續她的嬉戲。
大約半小時後，別院外傳來一陣獨特的能量波動。
羅恩走向窗前，看到一架銀色的鳥形飛行器正緩緩降落在別院前的空地上。
飛行器周身覆蓋着複雜的符文，翅膀由某種半透明的魔力構造物組成，在陽光下閃爍着彩虹般的光芒。
鳥背艙門打開，金髮青年身着正式巫師袍。
衣領和袖口繡着星芒圖案，胸前的星環徽記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整個人散發着一種貴族特有的精緻感。
他無聲地評估着這架飛行器的價值。
這種級別的魔導具，至少價值幾十枚完整魔石，是大多數普通巫師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奢侈品。
門鈴響起，羅恩調整好表情，親自去迎接這位特殊的來訪者。
“羅恩拉爾夫。”
艾略特微微躬身，做了一個標準的巫師禮，手掌在胸前畫出星環的形狀：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恭喜晉升爲正式巫師。”
“艾略特萬德爾。”
羅恩同樣回以標準的巫師禮，姿態端正但不失自然：
“感謝你的來訪，請進吧。”
兩人穿過精心佈置的庭院，經由長廊來到二樓的會客室。
這個房間處於別院的中心位置，四壁均覆蓋着隔音和反探測的符文，是進行私密談話的理想場所。
“請稍等。”羅恩在關門前說道，隨後快步走向三樓，從實驗室中取出了一個小巧的水晶球。
這是他在黑霧學派時費勁改良的安全裝置。
雖然外表樸素，但內部結構極爲精密，蘊含着多重反窺探與能量隔絕的功能。
返回會客室後，他將水晶球放在桌面中央，注入一絲特殊頻率的魔力。
水晶球立即散發出柔和的藍光，形成一個半透明的能量罩，將整個房間包裹其中。
“額外的防護措施。”
羅恩簡短解釋道，目光掃過青年的面容，觀察對方的反應：
“隔絕外界的能量探測和聲音傳遞。”
艾略特挑了挑眉，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
“看來你的謹慎名不虛傳，這種多重頻率的隔絕場，做工非常精細。”
他伸手輕觸能量罩，感受着其中的魔力流動：“你是自己設計的？”
“改良自坊間流傳的基礎模型。”
羅恩不鹹不淡地迴應，既不顯擺也不謙虛：
“原型存在能量波段不均勻的缺陷，我加入了四重遞進式穩定環，使隔絕效果更加全面。”
愛蘭無聲地送上茶水和點心，藤蔓優雅地爲兩人各自斟上一杯清香的草藥茶，隨後悄然退出。
“首先，恭喜你完成晉升。”
羅恩端起茶杯，注視着對面的年輕巫師：
“就時間而言，你的晉升也相當迅速。”
艾略特輕啜一口茶水，露出有些自嘲的笑容：
“哪裡，比起你通過本真途徑直接晉升，我這種走尋常路的反而顯得平庸了。”
他放下茶杯，表情變得微妙起來：
“說實話，如果沒有家族的特殊安排，我現在可能還在排隊等候鑰匙魔藥呢。”
“特殊安排？”
羅恩微微擡眉，語氣中不帶任何評判，只有純粹的求知慾。
艾略特聳了聳肩有些無奈：
“血脈祭壇的失利讓我在序列排位上下降了不少。按照正常流程，至少還得好幾個月後才能輪到我獲得鑰匙魔藥。”
他的淡金色捲髮在光線下泛着柔和光澤：
“但是氏族在看到其他幾個競爭家族的繼承人都已經晉升後，立即動用了一些.人情和資源，爲我提前獲取了晉升機會。”
說到這裡，艾略特微微一頓，藍色眼睛中滿是複雜之色：
“我倒是羨慕你這種自由身，不需要揹負家族的期望和枷鎖。每一個決定都能完全基於自己意願，而不是被無形的線牽着走。”
羅恩對此只是點點頭，既不附和也不拒絕，只是將這條信息記錄在心。
各大巫師氏族的行事方式、內部規則、對外部資源的掌控能力，這些都是有價值的情報。
“不過早點晉升當然還是好處更大的。”
艾略特的語氣忽然變得明朗起來：
“我的特殊天賦'聆聽之風'因爲獲得了冥想法特性，有了顯著效果提升，這也是家族如此急切推動我晉升的原因之一。”
羅恩的目光微微一凝，這個隨口提到的“特殊天賦”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聆聽之風'？”
雖然已經看出了一些，但他還是不動聲色地詢問，語氣中帶着恰到好處的興趣：
“聽起來是一種與信息收集相關的天賦？”
艾略特點點頭：“簡單來說，我能夠聽到常人無法聽到的聲音。”
他停頓片刻，似乎在考慮如何解釋這種抽象的能力：
“不僅是物理意義上的聲音，還包括能量波動、信息流轉，甚至是某些尚未發生但已成定局之事的迴響。”
羅恩的眼神微妙地變化着，這些能夠預知或感知未來的特殊天賦，至少是第二梯次中的頂尖存在，其價值不可估量。
“這聽起來是一種極爲珍稀的天賦。”
他隨意評價了一句，同時在心中對艾略特的潛在價值進行重新評估。
這樣一個像是“六耳獼猴”般的特殊存在，無論是作爲合作伙伴還是情報來源，都有着不可忽視的戰略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