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
隨着計數的結束，神經連接開始斷開。
雷克斯的眼皮輕微顫動，然後緩緩睜開眼睛。
他從椅子上坐起身來，臉上還殘留着剛纔激烈戰鬥的餘韻。
“天哪……”
他抹去額頭上的汗水，聲音中帶着難以置信：
“我差點以爲自己真的在深淵裡……那種壓迫感、恐懼感，還有戰鬥時的腎上腺素飆升……完全就是真實的體驗！”
“有沒有什麼不適？”米勒隊長關切地上前詢問：
“頭痛、噁心，或者其他奇怪的感覺？”
“完全沒有。”雷克斯活動着四肢，仔細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
“反而感覺精神特別集中，對剛纔的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覺得……我覺得如果現在真的去深淵，我的反應肯定會比以前快很多。”
這種積極的反饋，讓現場的探索者們興奮起來。
“我也想試試！”
“這種訓練效果真的有這麼神奇嗎？”
“什麼時候能讓我們都體驗一下？”
面對探索者們的熱情，羅恩保持着應有的謹慎：
“今天只是初步驗證，我們還需要收集更多數據，進行更全面的安全評估。”
但在觀衆席的另一邊，研究員們的反應就複雜得多了。
韋恩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他緊緊握着手中的記錄板，指關節都有些發白：
“這種程度的意識操控……難以想象……”
他旁邊的同事小聲問道：“您覺得會有什麼問題嗎？”
“我不知道。”韋恩搖搖頭：“先靜觀其變吧，新事物總會有一段磨合期。”
尤特爾的虛影在裝置周圍緩緩飄移，銀色眼眸仔細觀察着每一個技術細節。
他的表情複雜，既有對技術成就的讚歎，也有對未知後果的擔憂：
“羅恩，這種程度的現實模擬已經接近了某些……危險的邊界。”
老教授的聲音中帶着憂慮：“有些門一旦被打開，就再也無法關閉。”
“但我也必須承認，這種技術的價值是不可否認的。”
他繼續道：“如果能夠合理運用，確實能夠大幅降低探索者的死亡率。”
羅恩點頭表示理解：
“這正是我們需要格外謹慎的原因。任何新技術都伴隨着風險，關鍵是如何將風險控制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測試結束後，觀衆們開始陸續散去。
但每個人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種跨時代的技術突破註定會對深淵探索產生深遠影響。
探索者們興奮地討論着這種新訓練方法的可能性；
研究員們則憂慮地思考着潛在的風險；
管理層已經開始考慮如何將這種技術納入正式的訓練體系。
而在所有這些反應背後，一個更深層的變化正在悄然發生。
羅恩通過這次成功的展示，證明了自己的技術實力，也在觀測站內部建立了新的權威形象。
從今天開始，沒有人會再質疑他的能力和地位。
………………
另一邊，無光之海的深處，納瑞巨大的身軀正在寶庫中焦慮地遊弋。
它那些觸手神經質地擺動着，每次移動都激起洶涌的暗流，讓整個寶庫都陷入不安的顫動中。
牆壁上密密麻麻的眼睛感受到主人的情緒，紛紛露出擔憂的神色。
一些較小的眼睛甚至開始流淚，那些淚水凝結成珍貴的深淵精華，但此時的納瑞根本無心關注這些財富。
“不行不行……這樣下去不行……”
納瑞的聲音在意識領域中迴盪，帶着年輕母親特有的焦慮和急切：
“我的小寶貝長得這麼快，胃口也越來越好了……”
它游到幾乎空空如也的儲藏室前，用觸手輕撫着那些殘留的容器。
曾經滿滿當當的珍貴食材，現在只剩下一些品質普通的存貨。
那些真正有營養價值的深淵生物，早已被它投餵給了心愛的“寶貝”。
納瑞轉身遊向寶庫中央，凝視着那個裝有替身木偶的特製囊泡。
木偶的成長速度確實令人驚歎，它表面的符文網絡變得更加複雜和明亮，散發的恩惠波動也越來越強烈。
每當納瑞感受到那種溫暖純淨的能量時，心中就會涌起一種無法抑制的母性保護欲。
“媽媽的小天使……”
它輕聲呢喃着，聲音中滿是溫柔和寵溺：
“你是媽媽最珍貴的寶貝，媽媽絕對不能讓你餓着……”
但現實是殘酷的。
深淵的狩獵領域劃分極其嚴格，這是各使徒之間維持脆弱平衡的基本規則。
每個使徒都有自己固定的狩獵區域，越界狩獵不僅會被視爲挑釁，更可能引發血腥的領域戰爭。
納瑞雖然天真，但並不愚蠢。
它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的實力和地位，絕對無法承受與其他使徒發生衝突的後果。
“但是……但是我不能讓我的寶貝餓着……”
納瑞在心中反覆掙扎着，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決定向查冶求助。
畢竟，他上次明確表示過會考慮擴大狩獵權限，現在正是兌現承諾的時候。
“查冶大人……”
納瑞小心翼翼地發起了通訊，聲音中帶着小女孩特有的怯懦和期待：
“我……我有件事想請您幫忙……”
深淵第九層的岩漿海深處，查冶依舊在進行着殘酷的自我鍛鍊。
他的龐大身軀承受着足以融化山脈的高溫和壓力。
三張臉都扭曲着，忍耐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但這種痛苦正是他追求的。
只有在極限狀態下，才能繼續推進已經接近巔峰的肉體強度。
被納瑞突然打斷，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又是你……”
查冶的聲音如同岩漿爆發般狂暴，但很快又壓制下來。
畢竟納瑞可能帶來有價值的信息，暫時還不能完全撕破臉：
“有什麼事，快說。”
“是……是關於我的寶貝的……”
納瑞的聲音變得更加怯懦：
“它長得太快了，我現在的儲備已經不夠它吃了……”
它停頓了一下，鼓起勇氣繼續道：
“您上次說過，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考慮擴大我的狩獵權限……”
查冶的三個大腦開始同時運轉。
這確實是個絕佳的機會。
擴大納瑞的活動範圍，明顯能夠更好地推動那個神秘木偶的變化和成長。
而且，這種安排幾乎不需要他付出任何實質性的代價。
龍首惡鬼的心中，早已把那個替身木偶視爲自己的囊中之物。
畢竟，自己可是能夠和那“虛空蜘蛛”麥格斯僵持不下的至高使徒第二位。
納瑞這種連自己領地都沒整明白的傢伙，拿什麼反抗他？
“原來是這樣啊……”
查冶的語氣開始變得“親切”起來：
“看來你的‘寶貝’確實很有潛力啊。不過，跨區域狩獵可不是小事……”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讓納瑞的緊張情緒充分發酵：
“你具體想去哪些地方？”
“血淚大公的領地……”
納瑞急切地說道，聲音中帶着小女孩特有的渴望：
“我聽說那裡有很多稀有的情感之花，還有純淨的絕望結晶……這些對我寶貝的成長很有幫助……”
“還有瘋咬的領地，那裡的變異獵物品質很高，蛋白質含量豐富……”
它越說越興奮，貪婪似乎完全沒有限度：
“哦，還有夢魘女王那裡的夢境精華，我覺得我的寶貝可能需要這種特殊的營養……”
查冶在心中冷笑。
納瑞的選擇暴露出其本性，它挑選的都是最有價值的資源區域。
“這確實……很有挑戰性。”
他裝出爲難的樣子：
“你知道的，阿斯蒙德、莫格隆和塞琳娜都不是好相處的傢伙，讓他們同意開放狩獵權限……”
“求求您了！”
納瑞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我不能讓我的寶貝餓着！它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聽到這種真摯的情感表達，查冶皺了皺眉，有些感到無語。
這還是那外界探索者口中，每次甦醒都會吞噬無數第五層生命的活體災厄“淵之眼”嗎？
“好吧，好吧。”
他最終“勉強”同意，聲音中帶着寬容：
“看在你這麼用心照顧的份上，我可以出面協調。但是你要答應我幾個條件。”
“什麼條件？我全部答應！”
納瑞興奮得幾乎要暈過去：
“只要能幫助我的寶貝，什麼條件我都接受！”
“首先，你必須定期向我彙報狩獵情況和你‘寶貝’的變化。”
查冶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我需要確保這種安排沒有引起不必要的問題。”
“其次，在其他使徒的領地狩獵時，你必須保持低調。不要引起衝突，不要暴露你‘寶貝’的特殊之處。”
“最後，如果情況有任何異常變化，你必須立即通知我。”“好的好的！我全部記住了！”
納瑞激動地保證着：“我會小心的，絕對不會給您添麻煩！”
通訊結束後，查冶立刻開始聯繫其他使徒。
作爲十三座至高使徒之一，他擁有協調深淵事務的權威。
但他只有協調權，沒有直接管理權，畢竟每個使徒在自己領地內都是絕對的王。
所以這種權威的行使，也需要策略和技巧。
首先被聯繫的是“血淚大公”阿斯蒙德。
這位狡猾的年輕使徒，正在自己的猩紅宮殿中處理事務。
其周圍環繞着數十個血族後裔，幾個美貌女郎正埋首不斷侍奉着自己的先祖。
“查冶大人？”
阿斯蒙德示意身下的女郎停住動作，聲音中帶着警覺：
“您竟然會主動聯繫我……真是讓在下受寵若驚……”
他優雅地擺弄着手中的血色玫瑰：
“讓我猜猜……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是關於‘淵之眼’納瑞的狩獵權限問題。”
查冶直截了當地說道：
“它最近在培養一個特殊的項目，需要更多高質量的資源。我希望你能開放部分區域的狩獵權限。”
“納瑞？”
阿斯蒙德發出了一聲輕蔑的笑聲：
“那個連培養一隻下屬都搞不定的廢物？它能有什麼特殊項目？別告訴我，它又找到了什麼‘完美的轉化目標’。”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諷刺：
“上次它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呢？那個可憐的月曜級巫師被它搞成了白癡。”
查冶保持着耐心：
“這次不一樣。具體細節我不方便透露，但我可以保證，這對第五層的整體穩定有好處。”
阿斯蒙德停止了擺弄花朵的動作，眼中露出精明的光芒。
“龍首惡鬼”查冶，可不是巫師們傳聞中那樣的無腦瘋子。
相反，他腦子清醒得很，從不做無意義的事情。
既然查冶爲納瑞出面，說明那個看似無用的天生使徒確實發現了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倒確實有些奇怪……”
阿斯蒙德在心中快速分析着這個請求的深層含義：
“查冶這個老傢伙突然對納瑞這麼關心，肯定是能得到什麼好處。”
他揮退左右的侍奉者，走到宮殿的巨大落地窗前。
透過玻璃，可以看到自己領地中那些詭異而美麗的景象。
用情感培育的花園、以絕望爲食的珍禽異獸、還有那些永遠在哭泣的淚泉。
“既然是查冶大人的命令，我可以開放西南區域的狩獵權限。”
他最終做出決定：
“但我有個條件，納瑞在我領地的所有活動，都必須有我的眷屬陪同。
我需要……確保它不會破壞我精心維護的生態平衡。”
這個條件的真實意圖很明顯，阿斯蒙德想要近距離觀察納瑞的異常行爲。
“這個……”
查冶假裝猶豫了一下：
“好吧，這個條件可以接受。但你的眷屬不能干涉納瑞的正常狩獵活動。”
“當然，我的人只是觀察者。”
阿斯蒙德優雅地笑道，但笑容中卻帶着危險的意味。
接下來是“瘋咬”莫格隆。
這位以殘忍和暴虐著稱的使徒，正在自己的角鬥場中觀看手下的廝殺比賽。
血腥和暴力是他最大的愛好，也是他力量的源泉。
“查冶？”莫格隆的咆哮聲如同野獸般粗暴：“你最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現在心情很不好。”
他的心情確實不好。
剛纔一場精彩的廝殺被一個懦弱的角鬥士搞砸了。
那傢伙，竟然在關鍵時刻選擇了投降而不是戰死。
“瘋咬”莫格隆是最老的幾位使徒之一。
所以面對其粗暴的態度，查冶也已經習以爲常。
“我來和你談談納瑞的事情。”
查冶耐心地說道：“它需要在你的領地進行一些狩獵活動……”
“讓那個廢物進入我的領地？”
莫格隆的怒吼聲幾乎震塌了角鬥場的看臺：
“開什麼玩笑！上次它在我這裡丟了一隻實驗體，到現在都沒找到！”
他憤怒地一拳砸在身邊的石柱上，整根柱子瞬間化爲齏粉：
“那個蠢貨連看管一隻半死不活的實驗體都做不好，你還想讓它在我的領地裡亂搞？”
“那只是個意外。”查冶繼續勸說：
“而且，納瑞現在的狀態比以前穩定多了。它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穩定？”莫格隆冷笑道：“一個天生的混沌能有多穩定？除非……”
它突然停下話頭，眼中露出狡黠之色。
作爲資歷最老的使徒之一，莫格隆敏銳地察覺到了異常。
納瑞的精神狀態如果能比以前更穩定，這種變化不可能是自然發生的。
“除非，它確實找到了什麼能夠穩定理智的東西。”
莫格隆陰狠地笑了兩聲：“這樣的話，倒是讓我生起點興趣。”
查冶在心中暗罵莫格隆的敏銳，但表面上依然保持平靜：
“總之，這個安排對大家都有好處，你覺得呢？”
“那行吧，既然是你開口的話，我就賣你個面子。”
莫格隆最終同意，但眼中閃爍着危險的紅光：
“但我也有條件，如果納瑞被我發現了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我要分一杯羹。”
他的語氣變得威脅起來：
“而且，如果那個蠢貨再在我這裡惹什麼麻煩，我會直接把它撕成碎片。”
“這個……可以考慮。”
查冶模糊地迴應着，心中已經在盤算如何應對可能的複雜局面。
最後是“夢魘女王”塞琳娜。
這位神秘的使徒很少參與深淵的具體事務，她的夢境宮更是一個外人難以理解的奇異空間。
“查冶大人……”
塞琳娜的聲音如絲綢般柔滑，但其中蘊含着令人不安的暗示：
“您今天似乎很忙呢。先是阿斯蒙德，然後是莫格隆，現在又是我。都是爲了那個可憐的納瑞？”
她的聲音中帶着一種知曉一切的神秘感：
“讓我猜猜……它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特殊情況？”
“你一直在監聽我們的對話？”查冶的語氣變得危險起來。
“不是監聽，尊貴的大人。”塞琳娜輕笑道：
“是感知，整個第五層和部分第六層的情緒波動都在我的感知範圍內。
納瑞最近的狀態確實很……特別。”
她的聲音變得更加神秘：
“那種純粹的母愛和保護欲，還有它‘寶貝’散發的奇異波動……您覺得我會沒有注意到嗎？”
查冶意識到，自己完全低估了塞琳娜的能力。
這位夢魘女王不僅察覺到了納瑞的異常，甚至連木偶的存在都有所感知。
現在已經沒有隱瞞的意義了。
“那麼你的態度呢？”查冶直接詢問。
“我當然會開放狩獵權限。”塞琳娜的聲音變得更加誘人：
“但作爲交換，我要求在合適的時候近距離觀察一下納瑞的‘寶貝’。”
她停頓了一下：
“那種純淨的情感波動，對我的研究很有價值。
我很好奇，是什麼東西能讓一個混沌者產生如此穩定的母性情感。”
“好吧。”查冶無奈地同意。
一輪談判下來，他發現自己不僅沒有獲得想象中的優勢，反而讓其他使徒都察覺到了納瑞的異常。
現在，整個第五層的使徒，都開始關注起納瑞和它的“寶貝”。
“都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狐狸，唉……”他暗歎一聲。
能夠成爲使徒的，除了納瑞這樣的天生混沌，確實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
“算了，至少現在還在可控範圍內。”
查冶在心中安慰自己：
“而且，有這麼多使徒關注，也能更全面地評估那個木偶的真實價值。”
與此同時，在無光之海的深處，納瑞正在寶庫中興奮地翻滾。
當它收到查冶傳來的好消息時，那種喜悅幾乎要將它的理智衝散。
“太好了！太好了！”
它圍繞着裝有木偶的囊泡瘋狂地轉圈，聲音中滿是興奮：
“我的小寶貝，媽媽爲你爭取到了最好的狩獵區域！
以後就能給你準備更豐富、更營養的食物了！”
木偶似乎感受到了納瑞的情緒變化，表面的符文開始更加明亮地閃爍。
“你也爲媽媽感到高興，對嗎？”
納瑞輕撫着囊泡表面，聲音中滿是慈愛和滿足：
“放心吧，媽媽會保護你，讓你安全健康地長大。”
在這種純真喜悅的背後，一場風暴正在緩緩醞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