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正在實驗室中練習一項複雜的符文刻畫，桌角的三元聯通水晶突然亮起了藍光。
水晶表面浮現出哈耶克那張飽經風霜的面容。
不過，老人的神色看起來倒是比在黑霧叢林分別時輕鬆了許多。
“羅恩。”哈耶克的聲音依然沉穩，但少了那種長期承受重壓的疲憊感：
“卡桑德拉塔主召見了所有邊緣學派的負責人，要求我們前來中央之地進行……資源重新配置。”
他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某種複雜的情緒：
“說是工作彙報，實際上更像是一次全面的人員清算，她要確保每個人都能在征服大計中發揮應有的作用。”
羅恩放下手中的刻刀，啓動“隱者之識”觀察着哈耶克的微表情。
老人雖然表面平靜，但緊繃的下頜和略微收縮的瞳孔暴露了內心的緊張。
顯然，這次召見的性質比表面看起來更加嚴峻。
“您的安排是？”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幾個老傢伙想和你見一面。”哈耶克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地點是‘漩渦酒館’，今晚九點。那裡的包間有足夠的隱私保護。”
“當然，我也想見見各位導師們。”
通訊結束後，羅恩凝視着逐漸暗淡的水晶，腦海中快速分析着這個安排的深層含義。
卡桑德拉選擇在這個時機，重新去整合邊緣學派的人力資源，顯然是爲接下來的大規模調整做準備。
………………
“漩渦酒館”建造在一塊巨大的懸浮岩石上，整個建築都在緩慢旋轉，形成一種令人眩暈的視覺效果。
酒館的外牆由活體水晶構成，這些水晶會根據內部客人的情緒波動變換顏色。
推開木門，羅恩立即感受到了這裡獨特的氛圍。
牆壁上鑲嵌着來自十幾種隔絕符文，空氣中瀰漫着一種微妙的魔力波動，能夠干擾大部分窺視法術。
這裡顯然是中央之地巫師們進行敏感對話的首選場所。
“您的朋友們在‘寂靜廳’等候。”
一位眼睛被某種銀色金屬替代的侍者，恭敬地引導着羅恩穿過錯綜複雜的迴廊。
推開包間的門，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哈耶克坐在圓桌的主位，雖然外表看起來蒼老了不少，但卸下重擔後的輕鬆感在他眼中清晰可見。
尤妮坐在一旁，紫色長髮重新恢復了光澤，身上那些精神污染留下的暗色印記幾乎完全消失。
顯然，脫離黑霧叢林的危險環境後，再加入自己的“恩惠”的補充，讓她本就不算太嚴重的污染症狀得到了很好的消解。
馬格努斯摸着自己的白鬍子，依然保持着那種標誌性的嚴肅表情，但當他看向羅恩時，眼中的欣慰之色一閃而過。
最讓羅恩感到意外的，還是坐在角落裡的霍爾特。
從其身上涌動的魔力，還有不自覺往外放射的輻射場域來看……
這個曾經的黑霧學派首席，現在已經成功跨越了那道巨大的鴻溝。
不過，他顯然對新獲得的力量還沒有完全適應。
剛想要拿起酒杯，無意識散發的魔力便直接將水晶杯震碎，紅酒濺了一桌。
“該死的……”
霍爾特皺了皺眉，有些無奈地看着自己的手：
“在黑霧叢林時，我無數次幻想着成爲正式巫師。現在真的晉升了，卻發現連拿個杯子都成了問題。”
這種窘況，與坐在對面的羅恩形成了鮮明對比。
雖然年齡更小，但他身上的魔力波動深不可測，卻又完全收斂，展現出令人驚歎的控制力。
“魔力質變後，適應確實需要一定時間。”
羅恩隨手在桌面上刻畫了個穩定符文：
“這能幫你暫時控制魔力外泄。記住，精神力要像控制手指一樣控制魔力的每一絲流動。”
符文生效的瞬間，霍爾特身周混亂的能量波動立即平息下來。
“謝謝。”霍爾特的聲音中帶着難以察覺的苦澀：
“無論何時，你總是能給出最實用的解決方案。”
“過獎了。”羅恩淡淡地迴應，然後看向哈耶克：
“哈耶克前輩，能詳細說說這次‘資源配置’的結果嗎？”
哈耶克舉起酒杯淺酌一口，看向羅恩：
“我們這些黑霧學派的原班人馬，幾乎全部被調任到‘流沙之地’。”
“流沙之地？”羅恩略顯意外，這個安排確實超出了他的預期。
那是一個資源豐富，但環境較爲惡劣的超凡聚集地。
比黑霧叢林要好得多，但也絕對稱不上是什麼理想去處。
“是的，我們將加入那裡的‘沙海學派’。”尤妮的聲音中帶着一種奇妙的解脫感：
“雖然環境依然嚴酷，但至少不用每天擔心深淵泄漏的威脅了。而且那裡的魔力濃度相對穩定，適合進行長期的學術研究。”
馬格努斯補充道：“沙海學派專注於元素調控和環境改造，與我們在黑霧叢林積累的經驗確實匹配。不過……”
他看了看其他人：“我們都知道，能夠獲得這樣的安排，恐怕不僅僅是因爲專業對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羅恩。
他們都清楚，以黑霧學派那種慘狀，再加上“血脈祭壇”這個重要試煉場所的徹底毀壞。
按照常規處理方式，他們這些“失敗者”，很可能被分配到更加危險的地方。
“大家一致認爲，你在其中發揮了作用。”
哈耶克直接說道，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以卡桑德拉塔主一貫的行事風格，她不會無緣無故給我們這樣的優待。”
面對副院長直接的詢問，羅恩沒有否認：
“我確實提了一些建議。各位在黑霧叢林時給予我的指導，讓我受益匪淺。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提供一些幫助，是應該的。”
他的語氣平靜而客觀，像是在討論一個普通的學術問題：
“而且，流沙之地的研究環境確實更適合各位發揮，這對所有人都有好處。”
這種實用主義的表達方式，反而比任何感情化的言辭都更有說服力。
在場的每個人都能感受到羅恩的真誠，但同時也意識到，這個年輕人已經成長到了能夠影響他們命運的高度。
“孩子，你已經走得比我們所有人都更遠了。”
哈耶克的聲音中帶着欣慰：
“聽說你被任命爲‘新星計劃’的臨時次席？在我的記憶中，這種級別的職位通常只授予月曜級的核心成員。”
“是的。”羅恩簡短地承認，沒有詳細展開。
關於自己與卡桑德拉之間複雜關係的真相，顯然不適合在這裡討論。
“那你必須要小心。”馬格努斯突然開口，這位在場者中年齡僅次於哈耶克的老魔藥師提醒道：
“征服計劃雖然機遇巨大，但參與其中的死亡率也極高。我聽說卡桑德拉塔主上次征服行動中，三分之一的核心成員都沒能活着回來。”“包括一些月曜級的資深巫師。”尤妮補充着，紫色眼眸中露出些許恐懼：
“異世界的危險遠超我們的想象。那些看似弱小的土著，可能掌握着完全超出我們理解的詭異力量。”
羅恩靜靜地聽着這些警告，腦海中回想起幻景之王透露的信息。
征服計劃的真正目的，遠比表面看起來更加複雜和危險。
但他肯定不能將這些深層真相分享給別人。
“我會謹慎行事的。”
他簡單迴應，然後將話題轉向另一個關心的問題：
“索倫導師的情況如何？我好像沒有看到他過來？”
提到這個名字，氣氛變得更加沉重。
哈耶克沉默了片刻纔開口：
“索倫的處理方案是，留在黑霧叢林負責看守深淵泄漏點，期限十年。”
“十年……”霍爾特喃喃自語，眼中露出同情之色：
“獨自面對那種污染和危險，即使是正式巫師也……”
“但比起可能的其他結局，這已經算是很輕的懲罰了。”
馬格努斯的語氣變得更加嚴肅：
“按照水晶尖塔的傳統規定，守衛失職導致重大事故的責任人，通常會被處以‘靈魂收監’的極刑。被收入‘罪人庫’中反覆灼燒煉制，那纔是真正的永恆折磨。”
這種殘酷的刑罰制度，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陣寒意。
水晶尖塔對待普通巫師向來冷酷無情，任何失誤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
“能夠保留完整的人格和自由意志，對索倫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尤妮的聲音中帶着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而且如果他能在十年內安全完成任務，還有重新獲得正常職位的機會。”
隨着談話的深入，每個人的具體安排逐漸明確：
哈耶克將擔任沙海學派的教務主任，並負責環境改造項目的研究；
尤妮將專注於自己元素交匯領域的相關研究，流沙之地的特殊元素環境爲這類研究提供了理想條件；
馬格努斯則繼續做自己的老本職，負責魔藥師考覈，並會針對“流沙之地”的一些超凡材料進行相應考題更改；
霍爾特作爲新晉正式巫師，將在基礎教學崗位上積累經驗，同時繼續提升自己的力量控制。
“各有其路。”羅恩舉起酒杯，語氣真誠：
“雖然大家即將分別，但這不是結束。在各自的道路上發揮所長，這纔是對過去經歷的最好利用。”
“各有其路……”
哈耶克重複着這句話，話語間飽含感慨：
“是啊，在現在這種局勢下，我們這些老傢伙，居然兜兜轉轉又回到了相對安全的環境中專心研究，而你……”
他深深地看着羅恩：
“你選擇的道路註定是最危險的一條。征服計劃的核心成員，面臨的可不僅是外部威脅，還有來自內部的各種鬥爭。”
“但也只有這條路，才能讓人以最快速度發展起來。”
羅恩的聲音依然沒有什麼起伏，但其中蘊含的決心，卻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種超越年齡的淡然：
“我已經置身於風暴之中，安全和發展對我來說已經不可兼得了。”
這種極具現實主義的分析，讓在場的每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無論如何，我會記住當時學派大廳上的那句話——Per asprera ad astra（循此苦旅，終抵羣星）。”
羅恩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追求知識，保持理性，在這個混亂的世界中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我們這些老傢伙，能活到現在，當然也有着自己的行事準則。”
哈耶克搖搖頭：
“也希望羅恩你能夠始終堅持這個原則，在這個充滿誘惑和危險的環境中，保持初心比獲得力量更加困難。”
夜色漸深，聚會接近尾聲，但卻沒有人率先提出告別。
“時間不早了。”最終，還是羅恩打破了這種微妙的平衡：
“各位明天都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我們就此告別吧。”
他站起身來，向每個人簡單地點頭致意：
“感謝各位過去的教導，如果將來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隨時聯繫我。”
“你也是，孩子。”哈耶克同樣站起身：
“雖然我們可能無法在研究和戰鬥上幫到你，但在某些關鍵時刻，經驗和人脈關係還是有用的。”
告別的過程簡短而剋制。
沒有過多宣泄，但每個人眼中的感傷都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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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內斂的情感表達方式，正是巫師們特有的交流模式。
獨自走在回程的路上，他的心情異常平靜。
一種微妙的孤獨感，開始在心中蔓延開來。
夜空中，羣星依然閃爍着冷漠的光芒。
在那些遙遠的星系中，無數文明正在興起或衰落，無數智慧生命在掙扎或絕望。
而他，只是這無限宇宙中的一個微小存在，正試圖在混沌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道路。
“無論多麼渺小，星辰之路終有盡頭。”
………………
回到工坊時，黛兒依然在水晶池中沉睡，她的蛻變過程還在繼續。
愛蘭正在整理實驗記錄，翠綠身影在魔晶燈下輕柔擺動。
“主人，聚會還順利嗎？”
樹精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情緒的微妙變化。
“還算順利。”羅恩簡短地迴應：“導師們都找到了合適的去處。”
“那就太好了。”
愛蘭沒有追問更多細節，作爲他最忠實的助手，樹精理解什麼時候該問，什麼時候該保持沉默。
坐在書桌前，羅恩盤算着明天的日程：
“後天是和伊芙約定好的知識交換日，關於弗蘭卡的血脈樣本採集也可以再進行一下，畢竟兩週的休假期結束，等回到深淵觀測站後，下次再回中央之地就得至少一個月以後了。
“就是不知道卡桑德拉會不會在……”
想到那個深不可測的豔麗女巫，羅恩輕嘆一口氣。
他現在確實不想再過多直面對方，但是也不可能因爲這種微小情緒，就耽誤自己的研究計劃。
對於保菌種樣本的再次採集，可是對於他接下來在自身血脈上的突破具備重要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