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檔到酒吧的距離並不遠,很快便到了。
門頭上絢麗的招牌還是熟悉的樣子,‘魅夜’兩個字依舊閃爍耀眼。
曾經無數次我踏進這個門口,懷揣着我那麼堅定的目標,因爲時間不多,而選中的禮物卻又價值不菲,加上爲了不被發現,週末的時間只能放棄,所以每一天我都儘量早來,沒課便過來,下班也儘量晚走,每次都踩着宿舍關門的時間回去。
那個時候張昊總是陪着我,曹佳慧只要兼職家教休息的時候,也會跑過來陪我,甚至有時候還幫着我一起推銷,雖然辛苦,但是每天都很充實,很快樂,每天都鬥志昂揚,每次到了領工資的時候看着離目標越來越近,就自己樂半天。
那個時候爲了不被發現,所以每一次的工資我都存進曹佳慧的卡里,當時她總是笑話我說,‘你就努力掙吧,等你掙的差不多的時候,我就捲款潛逃’
我大步的朝魅夜走進去,眼眶卻莫名有些發澀。
小左說得其實沒有錯,我就是自私的,因爲我習慣了所有人都圍着我轉。
現在想想,如果當初做兼職的是張昊,我也能夠這樣陪着他嗎?
我想我可能辦不到的,因爲十幾年的時間我已經習慣他的照顧……
魅夜一共兩兩層,樓下是大廳,樓上是隔開的小間。“我上樓去,你找樓下。”
一進門,我便急急的朝樑頌說道。
酒吧的光線很暗,舞臺上裡有人在深情的演繹那一首張昊尤其喜歡的‘冬天的秘密’,唱到激動處竟然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覺。曹佳慧之前每次聽張昊唱總是嘲笑他無病呻吟,張昊卻是一記白眼過去,‘對於你的智商來說,要理解卻是有些難爲你’。
樑頌朝一樓走去,而我則蹬蹬上了二樓,熟悉的旋律充斥在耳邊,我卻莫名的心酸。
聽了那麼多次的歌,卻從未認真聽過裡面的含義……
‘尷尬的我始終獨自懷抱整個秘密,但朋友都說我太過憂鬱,愛你我不能說,看你們擁抱甜蜜,談笑自若,忍受逾期的傷心。如果我說我真的愛你,誰來收拾那些被破壞的友誼,如果我忍住這個秘密,溫暖冬天就會遙遙而無期……’
那個時候的張昊,是懷着怎麼樣的心情來聽這首歌呢?因爲害怕被拒絕,因爲害怕破壞平衡的感情,所以選擇了沉默,就算是知道我喜歡宋瑾言之後,因爲打算繼續隱瞞……
二樓的小隔間並不是所謂的包間,只是每張桌子都是獨立的空間,用卡座隔開。
我驚慌的挨着每個位置看着,生怕看漏。
靠裡角落的位置一位穿着酒水促銷的小姑娘好像和客人起了些爭執,因爲音樂太吵鬧,並聽不清楚他們說了什麼,我也沒有心情去管那麼多。
“宋陽。”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扭頭便看到酒吧一位認識的服務生,“你怎麼過來了?”
“我,過來坐坐。”
“喝什麼?我請你。”這個服務生之前並不算太熟,因爲張昊一直陪着我,誰和我稍微熟識一些他就成天盯着人家,導致後來大家都知道我有個霸道還不講道理的哥,大家也都刻意的和我保持距離,尤其是男同事。
“不用了。”我客氣的搖頭,眼神繼續四處瀏覽。
“你找你哥哥嗎?”服務生忽然問道。
我猛然回頭看他,“你見到他了嗎?”
服務生皺了皺眉,“之前還在,這會兒好像已經離開了。”服務生一邊說一邊伸手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剛纔就坐在那邊,還有以前經常和你一起過來的那個妹妹……”
是他們!
我順着服務生的手看過去,一邊問服務生他們大概走了多久。
“走了有一陣了……”
昏暗的空間裡,我四處張望,卻突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蘇素?!
她怎麼會在這裡?
我看向蘇素的時候,她也正好看到我,臉上的表情動了動,起身朝我走了過來。
這是自從宋瑾言說他們打算訂婚之後,我第一次正面和蘇素見面。
她朝我走過來,眉頭緊蹙,我卻忽然有種想要跑的衝動。
我不想到她,看到她就會想到宋瑾言……
張昊和曹佳慧已經離開,我再留下來找也是徒勞,看着蘇素徑自朝我過來,我轉身大步的就要離開,卻被蘇素追了上來。
“宋陽!”
蘇素忽然拉住我的袖子,服務生看我遇到熟人,打了招呼自己去忙去了。
我被蘇素拽着袖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不知道她叫住我是什麼意思,更不清楚她怎麼會出現在這樣與她身份完全格格不入的地方。
“別走。”
發現我要走,蘇素聲音有些急切的道,一邊眼神朝角落裡看去。
方纔那位酒水促銷的女孩還在,手臂還像被誰拽住,因爲女孩正好擋住視線,看不見拽她手的人是誰。
“能不能,幫一下忙?”
蘇素有些遲疑的開口,“他喝醉了,不肯離開。”
他,誰?宋瑾言嗎?
我再次猛然轉頭看向方纔的地方,蘇素溫柔的臉上帶着一絲焦急,“你能不能勸一下他,他認錯人,拉着賣酒的女孩子要讓人家跟他回家……”
他認錯人,拉着買酒的女孩子要人家跟他回家……
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心都忘了跳動,腳下已不由自主的朝角落走去。
“跟我回家!不要胡鬧,跟我回家……”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卻帶着我不熟悉的酸楚。
女孩子緊緊皺着眉頭,伸手去掰被抓住的袖子,“先生,你真的認錯人了。”
“我沒認錯!你賣一瓶酒多少錢?”宋瑾言不依不饒,執意的抓着女孩子的袖子,“要賣多少瓶酒才能湊夠這塊手錶?”
一邊說着,一邊揚了揚自己腕上的手錶。
女孩子並不清楚宋瑾言說這個的意思,大概以爲他是在炫耀自己手錶的價值,一張臉漲的通紅,“先生,請你放開我,我只是推銷酒水而已。”
而我卻忽然覺得鼻頭酸澀,一瞬間,便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他竟然始終耿耿於懷。
他原本就自控力極好的人,竟然喝成這個樣子。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他一張臉都糾結在一起,滿臉的痛苦,拉着女孩子的袖子沒有放手的意思,“跟我回家吧,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就讓我繼續做你的叔叔,照顧你一輩子不好嗎?”
“跟我回家吧。”
他低聲呢喃,眼神期盼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女孩子。
我的雙腿忽然灌鉛一般的沉重,
再也邁不開步子。
眼前的宋瑾言已經不是一個糟糕能夠形容的,滿眼的悲傷彷彿要將我淹沒。然而心裡卻清醒的明白,我不能。
就如他不能和我在一起一般,我也辦不到傻傻的繼續待在他的身邊,看着他和蘇素廝守。
“我幫不了你,抱歉。”
幾乎是咬着牙吐出這句話,我掙開蘇素的手便要走。
蘇素卻是一把又拉住我了,“宋陽,他是你的叔叔!養了你18年的叔叔!”
“我知道。”
我回答,扭頭看蘇素,“不用你刻意來提醒我。”
我實在沒有辦法看她一幅長輩的樣子來教訓我,在經歷了那次陌上花開的事情之後,在她溫婉輕柔的形象被徹底摧毀之後……
“你不能這麼狠心不管他。”蘇素拉着我緊皺眉頭,彷彿我就是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我知道你心裡愛他,但你是他的女兒!看他爲難成這個樣子,你就半點不覺得慚愧嗎?”
蘇素厲聲的問,全是責備,已沒有半點當初溫婉的樣子。
對呀,我該感到慚愧。
若不是我,宋瑾言還是那個意氣風發雷厲風行的宋瑾言,他是站在頂端,屬於聚光燈下被人仰視的人。現在卻因爲我,在這樣公衆的場合,喝得爛醉,拉着陌生的女孩子不撒手……
“對,我很慚愧,所以拜託你放手,讓我離開,讓這一切都結束!”
我用力的要掙開蘇素的手,她的勁兒卻彷彿極大,我竟然沒能掙脫。
“所以你打算一走了之嗎?”蘇素聲音有些尖銳的質問,“宋陽,你怎麼能夠這麼自私!”
如果我留下來,纔是真正的自私。
天知道我有多麼想留下來,留下來拉着他的手,撫平他的眉頭,告訴他我不走,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
但是我卻不能這樣做!
因爲他說不能愛我,沒有任何理由,就是不能愛我!因爲愛我讓他那麼痛苦那麼難受!因爲他寧願拒絕我讓我痛也不願意選擇愛我!
這個曾經看我掉眼淚都會心慌無措的男人,他寧願拒絕我都不願意愛我,可見他多麼的堅決。
雖然他一次次破壞自己的堅決,但卻又一次次的懊悔。
每一次衝動之後,都留下無盡的懊悔和沉重的傷痛。
我又怎麼能夠讓他一次次的承受這樣的痛苦!如果總是要分開,總有人要先走,而他又做不到,那麼就只有讓我來!
就算前路全是荊棘,就算每一步都痛徹心扉!
“那你覺得,我怎麼做纔不自私?”我苦笑看蘇素,她一定也很愛他吧,所以這麼多年之後還是想要回到他的身邊。
除了徹底的離開,讓他徹底的放下,不再因爲我而破壞他的原則,不再因爲我的存在而懊悔痛苦,我已經想不到任何的辦法……
“你應該留下來,跟他回家,繼續做他的女兒!”蘇素急急的說,我卻覺得她的臉有些扭曲,“然後,祝福我們。”
蘇素最後的話說得不重,卻彷彿千斤鐵錘一般砸在我的心上,心裡的頓痛讓我連呼吸都忘了,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她口口聲聲說我自私,卻明知道我深愛宋瑾言,還讓我回家,縮回女兒的身份,祝福他們!
自私的究竟是我,還是她,亦或是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