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一個半月。
冰依開始興致勃勃地對腹中寶寶實行胎教。首先,當然是容貌養成。
衛聆風議政一結束,便被冰依硬拖着站到巨大的琉璃鏡面前。光滑清澈的鏡面裡反射出年輕美麗的男女身影。
冰依摸摸衛聆風光滑如玉的臉,又輕拍拍平坦的小腹,眉眼彎得像月牙一般:“如果是個男孩,就要像你一樣俊俏。”
衛聆風不動聲色,由得她折騰,明亮的鏡中反射出他清癯俊朗的臉和黑曜石般閃亮的眼睛。
“如果是個女孩。”冰依捏了捏自己的臉,看向鏡中,“就要像我一樣漂……”
笑容忽然僵了一下,她垮着臉轉身捧起衛聆風的臉左揉右捏:“太沒天理了,帥不過你,俊不過你也就算了,居然連漂亮都比不過你。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衛聆風邪氣地勾了勾嘴角,微俯下身,脣貼在她耳邊吐出溼暖的氣息:“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清楚嗎?”
這個……無賴!冰依臉立時紅了個通透,惱羞成怒,甩袖就走。
卻被衛聆風一把拽回來,深沉地笑:“孩子長得像我,性格像你不是更好?”
冰依一聽樂了,忙得意洋洋地點頭:“那是,咱不能光看外表不是?最重要的,是內在。”
衛聆風低咳一聲,抿住薄脣,伸手拍了拍她腦袋:“所以,爲了證明你是有內在的。晚餐不許再挑食,嗯?”
懷孕三個月。
肅穆空曠的御書房中,文策等大臣正在向衛聆風詳細彙報民禮部改革的各種方案。
衛聆風面無表情地側頭聽着,眉峰時而舒展,時而擰起,似在沉思。
無論底下的人彙報什麼,他都沒有半點反應。那神情,讓衆人越發忐忑不安,末了,才你推我搡地由文策上前,恭敬問道:“不知皇上以爲,何者爲佳呢?”
衛聆風幾乎想也不想便答道:“黍蜜蒸糕。”
文策與衆大臣面面相覷,俱是震驚:“皇上是說,民禮部尚書一職由樞密副使鄭高擔任?”
衛聆風一怔,頓時回過神來,難得地囧了一下,低咳一聲道:“民禮部尚書一職由原吏部參知政事章京擔任,晉侍中尹非凡爲三品侍郎協助章京協管民禮部。樞密副使……咳……鄭高從旁監察。”
“皇上聖明!”衆臣心悅誠服地低頭盛讚。果然,皇上還是他們英武睿智的皇上,怎麼會做出讓樞密副使去管理民禮部的決定呢?
眼看殿中的人一一退去,衛聆風才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自有宮女迎上來爲他換下一身明黃改爲月白束身的輕便錦袍。
剛換好衣服,卻見方纔一直跟在衆人身後未發一句話的文若彬施施然走了進來。衛聆風微微挑眉看着他:“還有事?”
文若彬臉上掛着人畜無害的笑容,走進幾步,甚至膽大包天地湊到衛聆風耳邊低聲道:“皇上,臣方纔剛剛想起來。黍蜜蒸糕是原汀國極有名的甜點,聽說……很適合孕婦食用。”
衛聆風眼中精芒一閃,緩慢退開一步,似笑非笑道:“文若彬,朕記得‘凌影’似乎已經閒置很久了。恰好,最近都太尉秦海上報說西麓城有流寇爲患,不如就由你親自去看看吧?”
文若彬臉一白,驚叫道:“不是吧,區區流寇哪用得着‘凌影’出手?”凌影是以冰凌爲前身的全國性密探組織,以文若彬爲首誓死效忠於衛聆風,是祁國國中與飛鷹,隱衛比肩的三大暗勢力之一。
衛聆風好整以暇地拂了拂剛穿上的錦袍,往殿外走去:“在其位,謀其政。莫不是你以爲,國家會花閒錢白養着你們嗎?”
“對了。”已走到門口的衛聆風忽然回過身來,對文若彬悽慘無比的面容仿若未見,悠然笑道,“冰依懷孕期間需要人作陪,心慧必須留在宮中。”
說起來,從祁國車坩趕水路陸路來回原鑰國西麓城,起碼需要大半年時間,這中間還不包括剿滅流寇的消耗戰。
懷孕七個月。
冰依從來沒想過當孕婦會如此辛苦,行動不變,飲食限制,容貌醜化不說,還要忍受手腳浮腫帶來的身體不適。
每天聽着冰依唸叨:“爲什麼生孩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這本身就是上帝歧視女人的最好證明。”,衛聆風也只能無奈而心疼地笑。
當然,孕婦的情緒本就多變。冰依也會有溫情似水,撫着圓鼓鼓的肚子幸福微笑的日子。柔聲爲他誦讀朗朗上口的文章,講述每日發生的趣事,記錄懷孕中各種症狀和緩解之法,感受腹中小生命神奇的胎動,幾乎是每天必做的事情。
一日,冰依正在坐着例行胎教,卻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們居然還沒爲即將到來的寶寶起名!
衛聆風聞言失笑道:“名字自然是出生後再起,如今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如何起名?”
冰依聞言怒了,扯起一個枕頭丟向正在辦公的某皇帝:“太沒誠意了!不知道男女就把兩個都起了,剩下的那個留着備用。”
衛聆風瀟灑地偏頭躲過枕頭,起身來道她身邊,寵溺地笑:“哦——?留着備用?”某皇帝顯然只聽進去了最後一句話。
冰依被他那熾熱的目光看得臉紅,惱羞成怒卻又發作不得,只得移開眼口氣不善道:“說!該起什麼名?”頓了頓,她又道,“似乎你的兒子都是子字輩……”
“我們的孩子不需要遵從這些。”衛聆風打斷她的話,聲音輕柔。
好……吧,這點特權應該沒啥關係。冰依心滿意足地開始構思名字。
衛小寧——不行,太沒氣勢了,雖然可男可女,省力點。
衛捷——默,和那個被擠死的美男衛階近音,太不吉利了。PASS。
衛青、衛子夫——好吧,我承認這是惡搞。
新佑衛門——連姓都變了,難道這是傳說中的綠帽子?
…………
衛聆風在一旁看着這些名字和名字旁的批註滿頭黑線,只是凝視着她瑩亮琥珀色眼眸中的璀璨,卻只覺溫馨。最終提起筆在一旁寫下三個字——衛昊奕。
冰依眨了眨眼,擡頭看他:“你就這麼確定是男孩?”
衛聆風笑着又提筆再“昊”下寫了個“靜”字:“夫人還滿意否?”
冰依轉着紙張左看右看,笑嘻嘻道:“爲什麼要取奕?比喻人生如棋嗎?”
衛聆風側頭斜睨着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總比你起的那些像樣點。”
冰依氣得張牙舞爪,卻被開懷而笑的衛聆風一把攬入懷中,低下頭去輕輕吻了一下她的眼皮,才道:“奕,取其光明之意。”
昊,爲無窮;靜,爲死寂。我的人生本是無窮無盡的死寂,你卻忽然帶着一身的光華明媚出現在我眼前。此生,我又怎會放開牽住你的手?
此生,再不會放手了。
天和1270年,夏。
祁國車坩的夏天總有幾天極爲炎熱,又無風無雨,冰依和昊奕都熱得不行。衛聆風本給了她支配冰窟中所有存冰的權利,可冰依卻嫌浪費——這裡不比現代,想要冰可以自己製造,古代的冰不過是冬日積存下來的,用完可就沒了。是以只能在火爐裡這麼煎熬着。
實在熱的受不了了,冰依索性抱着昊奕提早進入浴池泡澡,順便教他如何游泳。昊奕果不愧是衛聆風的兒子,哪怕只有四歲,那智商天賦也不是旁人能比擬的。不過一個小時,穿着冰依特質小小緊身短褲的他已經在浴池裡玩的不亦樂乎。
“娘……”遊了兩個來回,昊奕有些氣喘,紅撲撲的小臉上掛着晶瑩的水珠,顯得分外可愛。冰依忍不住抱住他,給了他兩頰各一個“啵”。惹得昊奕咯咯笑起來。
“娘,爲什麼你要穿衣服?”笑夠了,昊奕開始發揮寶寶的好奇本能,“爲什麼昊兒只穿小褲褲,娘還要穿衣服呢?”
冰依頓時囧住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種童言無忌的問題。
昊奕卻還在不依不饒:“不公平不公平,昊兒只穿小褲褲,娘也只能穿小褲褲。”
粉嫩的脣高高嘟起,兩頰微鼓,再附送無敵可愛的星星眼,小手卻已經探上來扯她貼身的衣服。冰依那叫一個廬山瀑布汗。
“男生和女生是不一樣的。”冰依無比痛苦地開始給年僅四歲的兒子灌輸初級性知識,“男生可以只穿小褲褲游泳,但是女生不行。”
“爲什麼女生不行?”昊奕連忙不恥下問。
“呃……因爲……”這是常識啊!常識你懂不懂,小鬼頭,“女生比較害羞。”
“爲什害羞就要穿衣服?”
靠!十萬個爲什麼啊?冰依咬着牙道:“你願意赤身走到外面去讓侍衛哥哥和宮女姐姐們看見嗎?”
昊奕愣了一下,乖乖地臉紅了:“不願意。”偷眼看冰依神情不爽,連忙抱住她的腰撒嬌,“昊兒只給娘看,昊兒最喜歡娘了。”
冰依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個小鬼頭。正待說話,卻忽然聽到外頭小月的聲音:“參見皇上。”
冰依心中叫糟,要是讓衛聆風知道她把自己和昊奕泡在水裡兩個小時,把不定待會會怎麼“懲罰”她呢。
是的,我們無敵腹黑的皇帝大人從來不屑做數落教育這類事情,一旦發現妻子兒子有什麼做錯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懲罰”妻子,而且是最原始的那種。
“昊兒,快,咱們洗完了。”冰依當機立斷把兒子抱上池沿,抽了跟大毛巾將他從頭到尾包起來擦揭。
昊奕眼前一片漆黑,還被扯的東倒西歪,連連叫喚:“娘!娘!昊兒還沒玩夠呢,不要出去。”
“哦?還沒玩夠?”溫潤清明的聲音從浴簾之處傳來,緊接着一隻修長白皙堪稱完美的手隨意撩起了浴簾,露出一個挺拔的男子身影,“要朕陪你玩嗎?”
大魔王來了——!昊奕在心裡哀叫一聲,乖乖低下頭叫了聲:“父王。”
衛聆風緩步走上前來,摸了摸他仍的頭髮:“近日功課完成得如何?”
“當然是很好。”昊奕哼哼道,“那個白鬍子許太傅都答不出昊兒的問題。”
衛聆風微訝地挑眉:“是何問題?”
昊奕興奮道:“昊兒和二哥問他,天上爲何有云?雨天星星爲何躲着不出來?父王的國土那麼大,是不是有天的地方下就有祁國呢?”說完,他回頭看了冰依一眼,得意洋洋地道,“許太傅一個問題也答不出來,娘卻全都知道。昊兒的娘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娘,二哥再羨慕也沒用,嘿嘿。”
冰依在一旁聽得滿頭黑線,偷偷看了衛聆風一眼,卻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忍不住嘴角抽搐。
衛聆風低頭看着昊奕紅撲撲的小臉,脣角微勾,眼中溢出幾絲溫柔的笑意,卻又迅即斂去:“如此看來,許太傅已當不起你和子祺的老師了?”
昊奕連連點頭,眉梢眼角都藏着暗喜:看來以後不用再早起讀書了。
一旁深刻了解某人腹黑本質的冰依已經在心底爲兒子默默哀悼了。
果然,衛聆風無視他滿臉期待的笑容,拂了拂衣角,雲淡風輕地道:“既如此,明日開始朕會替你們換個學識更淵博的太傅,好好督導你們。”
嗚——大魔王大魔王!昊奕一臉的欣喜頓時轉爲哀怨:“父王,許太傅很好,昊兒和二皇兄還有很多要和太傅學習的,不用換了,真的不用換了。昊兒這……這就去溫習今日的功課。”
說完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浴室。冰依在後頭連連喊道:“小月,快替他加件衣服,別讓他着涼了。”
直到喊完,冰依忽然覺得背上起了一陣寒意,這才記起自己還穿着的衣服站在池邊,而浴池邊,只剩下自己和某腹黑皇帝兩人了。
還來不及打戰,衛聆風卻已扯過另一塊寬大的毛巾裹住了她的身體,輕輕擦揭着她的溼發和浸透的裡衣。一邊漫不經心道:“今日洗了多久?”
冰依緊張地原地立正,結結巴巴道:“一……一個時辰。”
“不是跟你說過,泡久了對身體不好嗎?”衛聆風攬住她纖細的身體,聲音輕柔,“嗯?又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
“夏天遊……游泳一兩個時辰……是正常滴。”冰依梗着脖子據理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