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笑得苦澀決絕:“因爲不論是我,還是他。我們都不想再冷血自私下去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只守護身邊的人,只給在乎的人溫暖,那樣的圈子,實在太狹小了。我們的心,永遠都不可能自由飛翔,也永遠不會幸福。”
白勝衣眼中露出譏笑之色,瞥了我一眼,冷聲道:“最好待會見了然,你也能記住自己此刻說過的話。”
我一驚,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我穿着單薄的衣衫,冒着清晨寒露,穿過空蕩蕩的大街,來到西南面依國接待外國使臣的宅邸。門口守衛的侍衛,攔住了我。
一直跟在身後貼身保護我的侍衛,馬上衝出來,把一塊鑲玉的金牌舉到那守衛面前。守衛眼中一凝,對我的態度馬上恭敬到了極點。
我卻不管他們表情,問了祈然的位置,衝入館內。腦中閃過那幾個侍衛欲言又止,悽悽惶惶的表情,心中的不安越勝。
我狠衝到那華麗的廂房面前,不給自己絲毫猶豫的時間,一手抱牌位,另一手猛地撞開房門。
濃濃的春香,迎面而來,夾雜着女子清純的體香,和熟悉的味道。
我愣愣地看着牀上赤身,正相擁而吻的兩人,只覺腦中嗡嗡作響,牌位掉在了地上也不自知。那兩個,不是別人,正是祈然和尹天雪。
房中的兩人終於察覺有異,同時轉過身來。天藍的雙眸帶着似有若無的溫度,落在我身上,面色清白,神色淡漠,彷彿絲毫不在乎被我看見。
尹天雪對着我微微一笑,眼中閃過得意憎恨之色,隨即轉身貼靠上祈然的胸膛,柔聲道:“夫君,你愛的人來找你了。”
祈然修長的十指撫上尹天雪柔滑如絲緞般的長髮,藍眸漫不經心地落在我身上,冷笑道:“什麼愛的人。雪兒,別開玩笑了,她不過……是我當初。因爲得不到才特別執着的人。”
“如今……”祈然白皙的透明的臉上,掛起冷漠到殘酷的笑容,“她死心塌地跟了我,倒反而覺得膩味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定定看着眼前的一幕,指甲深嵌入掌心。我本想開口說,祈然,我已經讓白勝衣帶了步殺去找你師父了,你若找到血藥,可以去半途截住他們。我本想說,祈然,藍煙真是你殺的嗎?以後不要再爲我殺人了。我本想說,我想先去跟文若彬、心慧他們匯合,援救祁國,順便問問心慧,一直被我忽略了的心洛,到底去了哪裡。我本想說……
可是我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那些聲音就是吐不出來。胸口一陣劇痛,連體內原本運轉來緩和壓迫的真氣也消失了,我頭一偏,吐出一口血來。落在地上,藍煙的牌位上。
然後我再沒有看那春色旖旎的屋裡一眼,轉身狠命衝出這個豪華的宅邸。
“怎麼,不去追嗎?”尹天雪站起身來,緩緩套上絲質地的綢衣,臉上帶着複雜的冷笑,“你就不怕,她一氣之下,離你而去。”
祈然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彎身吐出一口鮮血。卻不看她慌亂的表情,眼望內屋,冷冷道:“洛楓,你也該看夠了吧!”
屋內腳步聲輕響,洛楓雙眼閃爍着金銀二色,嘴角的笑容好不得意猖狂。
只見他右手中抓着一隻碗,輕輕在桌上放下,隨即左手刀光一閃,割破了自己的腕脈,鮮血順着他傷口緩緩流入碗中,片刻之後,血滿。
“這一碗血,足夠你救步殺了。”洛楓冷冷一笑,對上祈然寒光閃爍的藍眸,“記住你說過的話。不許……向她解釋一句。”
祈然凌厲的目光掃過他,直起身來,隨手披上自己外衣,探手取出一隻瓶子,將血液盡數灌入瓶中。忽然,他目光一頓,渾身輕顫,差一點一瓶珍貴的血液便盡數打翻。
他放下瓶子,走前幾步,抓起地上那塊沾滿鮮血的牌位。當看到牌位上,藍煙二字時,他平靜無波的藍眸中,終於出現了恐慌,轉身便待奔出。
身形猛然一滯,洛楓已經擋在了他面前,嘴角掛着邪惡的笑容:“我不知道你爲什麼看到這個牌位如此驚慌。但肯定是在害怕,冰依離你而去了?”
祈然不言,反手抽出腰間寒血,全身殺氣暴漲。
凝章之輝閃過,洛楓眼中露出不屑之意,冷冷道:“別說你爲救步殺受了內傷。就是全盛時期的你,也未必見得能打贏金銀妖瞳的我,救步殺命的血,你不要了嗎?”
祈然渾身一震,回頭看向那被尹天雪抓在手中,做勢欲砸的瓷瓶。他的藍眸洶涌波盪,半晌,終於收回手中之劍。
“這就對了嘛!”洛楓同時收回凝章,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笑容帶着純純的孩子氣掛在臉上,“你們三個,真是一對奇異的組合。雖然說,相愛的是你和冰依,可是若真處於生死關頭,你們是會先救對方呢,還是先救步殺,恐怕連你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祈然一言不發,擦淨了牌位上的血跡,想到剛剛那吐血的蒼白麪容,不由神色黯然。
“蕭祈然,你就真的相信,步殺會不愛冰依嗎?”
洛楓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臉上的笑容更爲清澈卻……邪佞:“這個女人,我又不是沒保護過。如果,連一心只想復仇的我,都產生了獨佔的。更何況,是日日護她如珍寶的步殺呢?你不妨,去問問步殺,那日在別有洞天的夢障中,他到底夢到了什麼?”
祈然緩緩擡起頭來看着他,藍眸中冰寒一片,在他面前坐下,冷笑道:“你還真是不遺餘力地想挑撥我們三個?看起來似乎對你並沒什麼好處啊!”
“好處嗎?”洛楓笑了起來,笑聲中卻忽然夾雜了不甘的恨意,“當日在谷中,看着你們三人彈琴舞劍,忽然,就很痛恨那個誰也插不進去,誰也破壞不了的世界。所以,就想試看看,你們之間的信任,你們三個,這奇異的三角組合,到底能穩固到何種地步。”
“恐怕……不只如此吧?”祈然灌了一杯茶,面色平靜不變。心頭卻焦急到有如千萬只蟲蟻在啃噬,爬行。
洛楓笑笑:“確實不只如此,至於我到底還有什麼目的,就不牢少主操心了。你只需記住,自己承諾過的話,不得向冰依解釋一字。”
“轟隆——”天空中傳來一陣蒙雷聲,洛楓臉露詫然,轉頭望向窗外:“奇怪,這天氣怎麼說也不象要下雷雨的樣子啊!莫不是有什麼異變?”
彷彿就是爲了印證他的話,陣陣的蒙雷聲越來越大,間隔之息也越來越短。天空黑沉下來,只有道道凌厲的閃電劃破越來越沉幕的長空。
天黑,電閃,雷鳴,雨滴卻遲遲沒有落下。
祈然呆呆地望着窗外風雲變色的天空,眼中慢慢浮現出恐慌之色。
“轟隆——!”一陣驚雷落在窗前,閃電劃過祈然蒼白如雪的俊容,他眼中,臉上所有的表情都褪去地一乾二淨,只餘驚恐,只餘……驚恐。
心臟猛然一陣抽痛,祈然擡手捧住自己胸口,拼命地在心中對自己說:這不是真的,這絕對不是真的。可是……
“轟隆————!”又一陣更爲猛烈的雷聲落地,天空已然黑沉到了沒有一絲亮光,窗外狂風捲着落葉,夾雜着人們恐慌的驚叫聲,分外淒厲。
細雨飄清風搖憑藉癡心般情長
浩雪落黃河濁任由他絕情心傷
……
耳中終於繚繞過那悽美卻讓他分外倉惶的歌聲,他在夢障裡,曾隱約聽到的歌聲。
“冰依——!!”祈然發出了一聲近乎絕望的嘶喊,再顧不得任何人,任何事,直起身,掀翻了圓桌,狂衝出去。
洛楓詫異地化去祈然震開他時侵入體內的真氣,有些震驚於祈然純厚卻殺氣凜冽的內息。他擡頭看向黑潮洶涌的窗外,腦中不期然浮現出那雙帶着琥珀色的靈動眼睛,心底竟浮起陣陣煩躁的不安。
隱約地,他感覺到,自己今日逼迫蕭祈然所做的一切,會產生誰都無法預計的恐怖結果。只是,他笑了笑,笑開那張溫暖的臉,這樣……他才能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