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朦朦的像要下雨,步殺望了眼手中剛獵到的野兔,走進山洞中。
山洞中的光線很昏暗,只隱隱地透進幾縷光,尤其又被他自己擋着,隱約只能看到最裡邊少年熟睡的輪廓。
步殺走近幾步,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有些發怔。
少年睡得很熟,銀灰色的面具握在手上,長而柔順的頭髮垂下來拂過他晶瑩如玉的皮膚,拂過那薄薄的脣,俊秀的眉眼……
步殺在原地跪蹲下來,支起架子,將火撥的更旺,開始燒烤野兔。
不一會,火架上傳出一陣焦味,步殺微微皺眉,臉上出現片刻的錯愕。
少年長長的睫毛微顫,終於睜開眼來。
冰藍的雙眸帶着幾分迷茫,清澈地一如雨後天空。
“步殺,你在做什麼?”潺潺如溪流的聲音響起,帶了幾分疑惑和不解。
步殺把燒焦的野兔從火架上挪開,臉上閃過幾分懊惱,冷聲道:“祈然,餓嗎?”
祈然微愣,隨即露出一個比陽光更燦爛溫暖的笑容,聲音輕柔:“你不說我倒忘了,確實有些餓。不過,你這做的是什麼?”
祈然說着走了過去,目光只瞥過步殺手中那形狀狼狽的烤野兔,便忍俊不禁。
笑聲剛出口,他看到步殺尷尬的面容,乾咳了兩聲,忙兀自忍住,接過他手裡的野兔,含笑道:“我試試吧。”
說完,也不等步殺回答,取出匕首小心地將野兔燒焦的部分切去,又細細觀察了火,才行狀優雅地開始燒烤。
不片刻,野兔便散發出誘人的香氣。步殺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終於閃現幾分驚詫:“你會?”
祈然笑着搖了搖頭:“以前也沒試過,不過想來應該不難。”
“吃吧。”祈然微笑着遞給他一塊,步殺伸手接過,清涼溫膩的指尖碰到自己冰涼的掌心,步殺微微一怔。幾乎是奪一般取過那野兔,頭垂至胸前。
山洞裡靜謐無聲,卻流淌着某種溫馨舒適的氣息,一如平常。外面有淅淅瀝瀝的雨聲,沒有固定的節奏,也沒有停頓的片刻。
忽然,火苗中爆出一陣輕微的響動,祈然猛地擡起頭,眉頭輕皺,揚聲道:“進來吧。”
步殺眸中寒意一深,擡頭望向了洞外。
一襲半溼卻未沾染一點塵埃的白衣,一雙如寒潭般引人深陷的桃花眼,一張似笑非笑的譏誚面容。步殺皺起了眉,他並不認識這個人。
來人的目光在洞中輕輕流轉,最後落在祈然身上,彷彿壓根就沒在意過他的存在,眼眸晶亮的如有火燒。聲音柔和卻異樣地帶着磁性:“然,我找得你好苦!”
祈然脣角微揚,露出一抹苦笑:“我寧可你別找我。”
感受到步殺全身的戒備和緊繃,祈然心中微暖,撇過頭看着他,淡淡道:“白勝衣,他是冰凌的四大丞相之一。”
那一瞬,祈然眼眸中的信任和溫暖,讓步殺動容。可也就在此時,白勝衣全身爆發出濃烈的殺機和恨意,寒潭般的雙眸終於落在了步殺身上。
“爲什麼跟他離開?”白勝衣冷冷地問,利刃般的目光卻一瞬不瞬落在步殺身上。
良久,祈然不答,白勝衣走近了幾步,脣角勾起妖冶的笑容:“你憑什麼待在他身邊?!”
步殺冷然以對,可是那雙眼睛卻讓他有一瞬的暈眩。還來不及細想,淺藍的身影一個晃神已經擋在了他面前,面色淡淡卻又無奈地看着白勝衣。
白勝衣猛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良久,他開口了,聲音都彷彿在顫抖:“連雪兒你都沒有如此保護過,如今竟爲了一個殺手……”
祈然勉強彎了彎嘴角,卻發現不能成功,藍眸淡淡的都是繾綣連綿的悲傷:“對不起,他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
步殺握着汲血的手猛然一顫,心裡有股異樣的喜悅如火苗般忽然竄起,燒得他冰冷的身心忽然火熱起來。剛剛祈然說了什麼,他說,對他來說,自己是不一樣的。
“什麼叫不一樣的?!”白勝衣暴怒地趨前一步揪住他衣襟,尖銳地大吼,“我也好,你父皇,你哥哥妹妹也好都是一樣的?唯有這個殺手,你認識不過幾個月的殺手對你來說纔是不一樣的?!”
祈然被扯的一個趔趄,步殺心中猝然閃過一陣殺意,黑影如鬼魅般在山洞中幾個起落。汲血刀沒有半分阻滯地劈向白勝衣。
雪白的衣袖上多了一道猙獰的血痕,步殺冷顏護在祈然面前,不言不語。白勝衣卻不看他,妖豔的雙眸似要滴血,死死瞪着祈然。
“發生什麼事了?”白勝衣渾身發抖地看着他,連聲音都帶着恐懼的顫抖,“你的武功呢?”
步殺扶住祈然搖晃的身體,心口猛地一痛,都是因爲他……
“廢了。”祈然扯出一抹苦笑,神色中卻多是淡然,連正常該有的惋惜懊惱都沒有,“勝衣,你別告訴父皇。沒了武功也沒什麼,反正步殺會保護我的。”
步殺扶住他的手猛然一緊,祈然回過頭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那暖暖的如陽光般的笑容,彷彿在說: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是爲了這個殺手?!”白勝衣難以置信地大吼,“你不是最討厭滿手血腥的人嗎?爲什麼如今會爲了這個天下第一殺手,打破你所有的堅持?!”
爲什麼呢?祈然搖頭笑了笑,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只是……
“我說過了,步殺是不一樣的。”祈然淡淡卻堅定地開口。
“好!好!”白勝衣臉上露出比哭更難看地笑容,歇斯底里地喊了幾聲,忽然一個閃身欺向步殺,口中仍念着,“既然如此,我便如從前一般毀了他!”
步殺冷冷一笑,手握刀柄並不閃躲也不言語。除了祈然和謝煙客,這輩子他還沒在武功上輸過誰。
可是,就在眨眼間,他臉上的冷笑不見了,漆黑的眼眸深如地獄,帶着點點的驚惶和恐懼。
“砰——”一聲響,少年淺藍的身影撲跌在他身上,背部重重撞在他胸前,伴隨着一滴滴灑落的殷紅。
步殺手忙腳亂地扶住他,心裡的恐慌、自責和憤怒糾結在了一起,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大吼:“你幹什麼?!”
“咳咳……”祈然咳嗽了兩聲,反手撫上他本該冰冷如今卻火熱的面頰,虛弱地道,“我知道你能自保,我只是……”
“你只是想告訴我,就算是死,你……”白勝衣面色慘白地看着他,艱難地將剩下的話吐完,“就算是死,你也會……護他周全!”
祈然默默地點了點頭,低聲道:“你明白就好。”
白勝衣死死拽住雙手,掌心滴滴鮮血淌落,他卻渾然不覺。
“好!好一個天下第一殺手。”這話中帶着絕望帶着憤恨帶着徹骨的嫉妒,卻又如啼血的杜鵑般淒涼。話音未落,純白帶血的身影一個轉身,踏出了洞外。
這一刻,祈然再支撐不住,虛軟地靠着步殺滑落,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彷彿有話要說,卻最終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