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迴歸本來

夜色漸濃,劇團就在市中心一片廣場的西側。這裡並非只有一家劇團,西側這一邊緊挨着就有兩家,更別說其它的地方了。

廣場的正南就是伯爵府,那是一座城堡式的建築物,從窗戶看,這座城堡有上下六層,它是一帷整體式的堡壘,沒有城牆和主堡的區別,城堡的外壁就等於是城牆,這樣的設計非常節省空間,不過防禦性能不是很好。

從這座城堡外面裝飾物鏽蝕斑駁的程度,可以看得出它的歷史已經非常悠久了,住在這裡的人想必也屬於一個佔老的家族。

因爲節日的緣故,城堡被打扮了一番,不過奧德雷人不嗜奢華,所謂節日的裝點,也只不過是在城堡的外牆上垂掛幾面大幅的旌旗。

其中的一面旌旗上,畫着一家三口的肖像,這三個人是一對夫妻和一個小男孩:那個男的幾十五六歲的年紀,帶着銀白色的假髮,脣邊長着兩撇漂亮的小鬍鬚;女人非常漂亮,金色的飄逸捲髮,挺直的鼻樑,白嫩的肌膚,紅撲撲的臉蛋,小男孩完全繼承了母親容貌上的優點,只有七八歲的他,金髮弄影,穿若一身騎士的裝扮,非常可愛。

肖像上的這家人。想必就是此地的領主了。

此刻的廣場上,可以稱得上是人頭攢動。

這座城並不算太大,只比以前的格桑伯爵領稍微大一些,人口也就在一兩萬左右,不過整座城就這麼一片廣場,現在所有的人差不多都涌到這裡來,自然就顯得有些擁擠不堪。

卜哥信步溜達着,他走得很慢,在這樣擁擠的地方,就算想要走得快一些,也沒有可能。

麗貝卡的劇團前面聚攏的人還算多,不過這並不是她們劇團的演出有什麼特色,主要是麗貝卡爲人精明,和坎妮有得一比。她拿了自己的那枚珍珠,也不知道賣給了誰,價錢還算不錯。

卜哥被這個女人一通勸說,居然答應把錢借給她作爲投資。這個精明的女人買了一大堆牛羊肉,還有一些小魚,外加一塊磚茶、一捅牛奶和一捅麥灑。

原本預訂的演出,一下子被縮減到了很簡單的幾個劇目,反正演出是免費的,爲的是吸引人們的注意力,劇團並不靠這個生活。

節省下的人力,都被這個女人派去賣燒烤,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弄來的燒烤爐子,一字排開有十幾米長,再加上負責燒烤的是穿着戲服的一羣“俊男美女”,也算是這個節日之中,出乎人們預料之外的靚麗一景。

等到燒烤的香味一散發出來,卜哥立刻就明白麗貝卡爲什麼會弄燒烤,而不是賣其它小吃。燒烤的香味就是最好的招牌,那強烈的香味,傳到哪裡,哪裡的人就會垂涎欲滴。紛紛聚攏過來。

再說,燒烤拿起來也方便,一根竹鑑上面可以串上好幾塊東西,拿上竹籤就可以四處走動。

卜哥剛纔還在猶豫怎麼報答這個女人,現在他已經做出決定,這個精明的女人一定要弄回自由領去,讓她和坎妮一起管理自由領的貿易。

轉念一想,卜哥又想起以前接觸過的其它那些劇團,那些劇團的團長似乎也都是精明過人的傢伙。這種劇團裡面大多是一些軟弱無力的女孩子,如果爲首的人不夠精明,整個劇團都會被居心沉測的傢伙生吞活剝了。

在劇團的那幾年裡,卜哥什麼事情都經歷過,黑心的官員、貪婪的流氓、蠻橫的惡霸、變態的色情狂,所有一切人多是坎妮小姐負責打發,偶爾纔會有幾次需要托爾出手動用武力。

除了每個劇團的團長,演員裡面人才也不少。在劇團裡,每一個人都飽經風甫,不管是男女都非常早熟,又錐天旅行,否到的、經歷的,都比平常人多。

更重要的是,劇團裡面能夠登場表演的人大多認得字,演的那些戲無論是歷史或是史詩,都蘊藏着很多深邃的東西。想要演好,就必須將身心都投入進去,自然而然就會有所收穫。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這話一點都沒有錯。

卜哥突然間產生了一個念頭,或許他可以像蒐羅走私販子一樣蒐羅那些四處流浪的巡迴劇團,這也算是對過去的那段經歷的一種交代。

一圈溜達下來,卜哥轉到了正南邊。

這裡同樣搭着一座舞臺,不過這座舞臺顯然不是巡迴劇團的手筆,它有十米多長,五六米寬,後而的佈景是兩層的架子,頂上還有支架可以拴吊索。

幽攏在這片舞臺前的人數衆多,簡直可以稱得上人山人海,好在那座舞臺搭得夠高,即使離得稍遠一些,雖然聽不到臺詞,倒也能夠大致看明白演的是什麼。

這是一出新戲,卜哥一品味就明白了,編寫這齣戲的肯定就是那個被稱作爲天才詩人和戲劇家的荷斯比亞。

沒有人知道荷斯比亞是誰,也沒有人知道他是哪個世家的人,更沒有人知適他真實的身份。

二十多年前,這個人突然間出現,並且編了一齣戲,立刻就大紅大紫起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以前在劇團的時候,卜哥也曾經演出過荷斯比亞的戲。對於這個人,卜哥也不得不承認。那是個天才。

荷斯比亞編的戲,和別人絕不相同。他從來不編騎士和龍,或者仁愛和福音這類老調,也不會和那些史詩一樣,總是謳歌英雄,讚美偉業。

他編的全都是人們身邊的故事,戲裡的人物活靈活現,就彷彿是限壁的阿伯,鄰家的大嫂。

聽起來好像荷斯比亞的作品非常平淡,但是這個人就是有本事能夠從這種平淡之中發掘出不平淡來。他的故事跌宕起伏,往往主角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突然間柳暗花明;而主角人生得意之時,又往往埋伏着許多陰影和憂患,讓看的人不由自主地心情激盪。

卜哥也曾經演過那裡面的角色,常常演到最後,整個人都陷進去了。

不過荷斯比業寫的戲很不好演,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看着看着,卜哥有些入迷了,這齣戲是新寫的,說的是一對男女之間的愛情。

突然,卜哥打了個寒戰。

他強制自己清醒過來,發現此刻的氣氛顯得有些詭異,朝着四周張望了一僑,卜哥的直覺告訴他,肯定有異常。

深吸了一口氣,卜哥微微眯縫着眼睛,四周的一切頓時變得朦朧了起來。

不過,在這片朦朧之中,多了幾縷線條。

一看到這些線條,卜哥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絕對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東西。

這是規則!此刻整個廣場上空全都籠罩在這些規則之中,只要是在看戲的人,個個都被規則的線條纏繞着,而規則的線條纏繞得最緊的,居然是臺上表演的演員。

這幾個演員全都是普通人,卜哥可以肯定,這些人不可能騙過他的眼睛。

就在這個時候,廣場上傳來了一陣驚呼。

原來是戲演到了這一幕的高潮,這對相戀的男女在葡萄架後面幽會,女孩的父親突然闖了進來。

就在那一瞬間,卜哥感覺到有一股和信仰力量很相似的東西從人們的身上激發了出來,轉瞬間消逝不見。

卜哥的眼睛頓時瞪大了!眼前的情景和在教堂裡面做彌撤,有很多地方居然非常相似,兩者都需要人們全身心地投入其間,而且誰投入得更深,誰身上散發出的信仰力量就越多。

這樣看來,那個荷斯比亞也不是普通人物,既然能夠收集這些能量,說明這個傢伙至少也是一個半神,比那兩個聖徒要厲害許多。

就在這個時候,卜哥的心突然跳動了一下。他有了一個想法。

朝着左右看了看,卜哥穿過廣場,鑽進了旁邊的一條小巷之中。

這條小巷緊挨着廣場的那幢樓,全都給麗貝卡包了下來,不過現在這裡沒人。

這類節日慶典,在九點以前全都是免費的表演,這既是聚攏人氣,也是爲了讓人們看看劇團有些什麼樣的姑娘和小夥兒。一直要到九點之後,纔是正式接待客人的時間。

樓下有一個人守着門,不過他倒是沒有攔着卜哥,這一方面是看在卜哥出錢買了那些食材的面子上,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爲樓裡沒人。

上了頂樓,卜哥找了一個空的房間,把星妮的影之本體掏了出來。

影之本體平常看上去就只是一面稍微有些奇怪的鏡戶,但是被他輕輕摸了兩下之後,鏡面之上頓時顯露出星妮那絕美的而容。

“主人。你有什麼事嗎?”

卜哥將鏡面對準了遠處的舞臺:“幫我分析一下這些規則線條。”

在星妮的影之本體的映照之下。一切頓時變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沒有喧鬧的廣場,沒有令人心醉的表演,有的只是規則線條和無數神秘的符號。

這一分析就是一個多小時。

鏡面閃了兩閃,與此同時,卜哥也已經從意識深處出來,他的目光之中盡是驚詫和疑惑。

他查了半天,居然沒有發現卞導者。

在教堂裡面做彌撤的時候,神父就是主導者,他不但主導整個彌撤儀式,同樣也負責收攏信仰力量。

以前卜哥並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不過現在他知道,如果沒有神父,那些信仰力量會四處散逸,雖然其中的一部分仍舊會進入光明神界,不過大部分會浪費掉,神父的作用就是把分散的信仰力量聚攏在一起。同樣,光明諸神也需要通過這些神父來施展神術,顯示神蹟,這樣教會的根基纔會穩固。

但是眼前卜哥卻完全找不到那個主導者。

那個荷斯比亞既然能夠想出這種瞞天過海的辦法,在教廷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情,難道他會不知道有個土導者能夠讓效率提升數百倍?

想了半天,卜哥只想到了一種可能一荷斯比亞是非常謹慎的人,他不設置主導者,就是因爲忌憚教廷的耳目。

教會訓練一個神父需要至少十年,荷斯比亞就算再能縮短時間,五年總是需要的,所以那樣做的話,他就必須建立一個組織,也就有可能暴露他的身份,讓教廷追查到他。

而現在,他只要寫山一部作品,隨便找一個人交給幾家劇團,一切就搞定了,教廷再神通廣大,也沒有辦法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出他來。

這似乎是唯一的解釋。

不過卜哥對另外一件事也感覺迷惘,因爲剛纔的他推演了一番,居然發現,其實他也可以竊取這種變異的精神力。

他需要做的。就只是創作出一部作品來,一部能夠和眼前的這齣戲相比擬的作品。

卜哥撓了撓頭,這是他爲難時的標準動作,想要在戲劇方面挑戰荷斯比亞,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星妮。你會不會編戲啊?”卜哥忍不住朝着手裡的鏡子說道。

“你不是說我缺乏人類的情感嗎?不管是文學還是美術,全都是人類情感的發泄,最講究創造力和靈感,我編出來的東西,你確定想看嗎?”

卜哥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不過這樣一堵,卻也讓他想出了一個辦法:“如果我負責想故事,你幫我完善,這總是可以的吧?”

星妮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計算其中的可行性,前後只用了兩三秒鐘。不過這對於她來說,已經是思考得相當久了。

“可以,我的記憶之中有十萬場戲劇、兩百萬部小說、三千萬篇詩歌和散文,如果你只是想要讓我幫你完善內容的話,這並不困難。”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卜哥頓時高興了起來。

在劇團的時候,卜哥並不是很在意專門寫劇本的密特,在他看來,密特寫的那些東西都不怎麼樣,除了彈老調,就是拿一些生僻的史詩來篡改一番。但是現在,他總算是明白了。要編出一部戲來。其實並不容易。

首先讓他感到爲難的,就是要講什麼故事。

既然是想要學荷斯比亞,那當然必須寫一些身邊的東西。

卜哥想了想自己的胃險經歷,寫倒是可以寫,不過寫出來之後,和那些騎士屠龍的戲似乎沒有什麼兩樣,而且他所經歷的那些,和平民相差得實在太遠了。

再繼續想下去,卜哥身邊的人中,馬羅尼克和盜聖米羅的經歷絕對算得上坎坷。

不過馬羅尼克有些悶,而且這個傢伙孤家寡人一個,他的故事或許可以讓男人熱血沸騰,卻不會受到女人的歡迎。

盜聖米羅倒是一個浪漫的傢伙,爲了個女人居然敢偷入塔奇皇宮。

卜哥剛剛想用這個主題,不過轉念一想,底下正在演出的那場戲,似乎和米羅的經歷挺像,只不過一個是皇帝的女兒,一個是貴族的千金。

撓了撓頭繼續再想,卜哥終於想起了坎妮的事。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主題,既有男女間的愛情故事,又有可以不少反而人物,比如坎妮那貪婪的父親。那神秘的陷害者,不過後半段必須修改,男的可以充當海盜,女的卻不能成爲巡迴劇團的演員。

卜哥用力拍了一下巴掌,此時克里斯廷的經歷,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很快,故事的輪廓就在卜哥的腦子裡面出現了。

一個美麗的姑娘和一個低級軍官相戀,但是那個姑娘有一個勢利而且貪婪的父親,不停地給軍官加壓,要這要那,還提出地位和聲望方而的要求,軍官只能拼命作戰,尋求軍功封賞。

軍官的功勳引來了別人的嫉妒,惡毒的陷害者出場,軍官慘遭陷害,逃出來之後,發現姑娘已經不見了,從此天各一方;軍官一心報仇,糾集了一幫人成了綠林好漢,而姑娘以爲軍官死了,發誓查明真相,並且報仇。

卜哥有些鬱悶,說實話。他和銀狐有仇。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倒是更願意把那個傢伙寫成一個大壞蛋,但是爲了竊取那些變異的精神力,卜哥不得不勉爲其難地幹這件違背心意的事。

不過卜哥心中的怨念最終還是發揮了作用,他給這個故事弄了一個悲劇的結尾。

卜哥這邊剛剛想好故事的輪廓,那邊星妮就開始對這個故事進行完善。先是把故事進行細化。列出每一場每一節的提綱,然後是把需要說的話列出來。

所有這一切都是星妮一邊完善。一邊讓卜哥過日。什麼地方需要修改,什麼地方有些不足,很容易就能夠發現,不管怎麼說,卜哥也演了那麼多年的戲,對一場戲的好壞,對哪裡有不足,是很敏感的。陣嘈雜聲傳來,卜哥從意識深處退了出來,大部分工作都已經完成,接下來的工作全都可以扔給星妮去做。

門一下子被推開了,麗貝卡走了進來。她是聽看門的人說起,才知道卜哥在樓上。她走進來的時候。除了腳步聲,還有叮叮噹噹的金屬碰撞聲,手裡還拎着一個紫色的錢袋。

把錢袋扔在牀上,發出一陣悅耳的輕響,麗貝卡說道:“這是你的錢,數數吧。”

卜哥對這些錢並不在意,不過他仍舊數了起來,他知道自己不數的話,麗貝卡也會當着他的面數一遍。

“你們的收穫不錯嘛,我把這些錢繼續投資在紛們的身上,怎麼樣?”卜哥開玩笑地說道。

不過麗貝卡有些當真起來:“用不着,這次的收入不錯,我們也已經有了一些錢,想要什麼食材,我們自己會買,沒有必要受你的盤剝。”

“那麼我也去買一些食材來,和你們一起擺燒烤攤子。”卜哥繼續開玩笑道。

麗貝卡這一次倒是好心,立刻勸解道:“你最好別那樣做,到了明天,我都不會準備太多的食材。這個世界上聰明人多着呢,明天肯定一大堆燒烤攤子冒出來,東西準備得太多了,恐怕賣都賣不掉。”

卜哥暗自點了點頭,這個女人不但精明,而且知道見好就收,爲人也不算貪婪。

想到這裡,卜哥稍微一琢麟。反正自己的戲總是要有人來演,乾脆就讓麗貝卡和她的劇團試試。

走到這個女人的身邊,卜哥把錢袋塞到了她的手裡。

“既然你明天不打算再弄那麼多燒烤攤子的話,就幫我做一件事。我以前也寫過一個劇本,一直都沒有機會上演,現在這個機會不錯,麻煩你們明天稍微辛苦一些,照着我寫的劇本演一下。”

麗貝卡看着卜哥,她在研究卜哥是不是在開玩笑,等到她確認卜哥是認真的之後,她又在琢磨。卜哥是不是微服私訪的王子。雖然那大多是戲裡面的事,不過現實之中偶爾也會遇到,而卜哥此刻的表現,非常符合這個形象。

“劇本拿來讓我看看。”麗貝卡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答應下來。

聽到這話,卜哥頓時一愣,“哪裡能夠弄到紙和筆?我還沒有寫出來,劇本全都記在腦子裡面暱。”

麗貝卡翻了翻那漂亮的雙眼,現在她對卜哥又有些看不懂了,她不知道卜哥到底是王子還是白癡。

“寫劇本肯定要很多紙張,現在這個時候,哪裡去弄這些東西?”麗貝卡抱怨道,突然她看了一眼遠處,靈機一動:“或許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聽說這裡的領主和夫人都是非常喜歡藝術的人,所以兩個人才不惜代價從維納請來了午夜花劇團,聽說午夜花劇團演這一個星期,就花了十萬,這還不算舞臺的搭建和宴請午夜花劇團成員的錢呢。”

跟着麗貝卡進了城堡,卜哥有些奇怪,這個女人居然真的說服了城堡裡面的人。

一個侍者身份的傢伙抱着一堆紙走了過來,把卜哥帶到了一個像是書記室的地方,這裡有一張書桌一把椅子,書桌上有筆和墨水。

那個侍者顯然並不樸好卜哥,只是關照了卜哥一聲:“就待在這裡,別到處亂跑。”

隨手把門關上,卜哥猶豫了一下,以這裡的主人所擁有的財富看來。肯定養得起魔法師。

轉頭看了看,果然在牆壁的一角鑲嵌着一顆透明珠子。

微微璉着眼睛,卜哥朝着那顆透明珠子看了一眼,只用了十幾秒鐘,他就將這件魔導器另外一端的景象攝取了過來。

只見在一個密室之中,盤腿坐着一個四十幾歲的魔法師,此人長髮長鬚,看上去像是一個長年苦修的傢伙,身上的魔法師長袍不知道多久沒洗了,髒兮兮皺巴巴的。

在這個魔法師的身後還坐着兩個人,這兩個人一大一小,大的二十幾歲,一身見習魔法師的打扮,瘦瘦長長的,顯得異常文弱,因爲很少見到陽光的緣故。臉色有些發青。小的傢伙卜哥倒是很熟悉。居然是城堡外面的那面旌旗上畫的小孩。

身爲貴族,居然有魔法天賦,這絕對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而且這個小孩的資質顯然相當不錯。

突然,卜哥看到那個見習魔法師動了動,似乎發現了什麼事,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還拉了拉那個盤腿坐着的魔法師。

馬上,鑲嵌在牆角上的那顆珠子就傳來了一陣難以察覺的魔力波動,卜哥頓時笑了起來,原來那個見習魔法師也看到了他。

卜哥於是乾脆又加了把力,不但把對面的圖像攝取了過來,連聲音也一起攝了過來。

“老師,這個人給我的感覺非常奇怪,他一直盯着這裡看。”

“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別大驚小怪!看這樣子只是一個從外面來的鄉巴佬,大概是對牆角的窺視水晶感到好奇吧。”

“老師,這個人會不會是個探子?最近南部有些不大太平,不但有塔奇人的蹤影,還多了一大批盜賊和上匪,萬一那些人打我們這裡的主意怎麼辦?”

“那麼你就一直監視着吧,不過,你也別忘記了看看其它地方。”

這番對話全都被卜哥聽在了耳朵裡面。對於這師徒倆,他倒是有點在意,這兩個人都挺小心的。巴米爾和克里斯廷身邊的那些魔法師,就沒有這樣小心。

回到書桌邊上,爲了不引來麻煩,卜哥只能拿起筆,靠他的手在紙上書寫起來,不過就算用手寫,他同樣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作弊。

沉入意識的深處,卜哥讓星妮暫時控制他的身體,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傀塌一般,趴在書桌前面奮筆疾書。除了時不時要蘸一下果水,卜哥的手臂幾乎沒有離開過桌子,那書寫速度自然是快到了極點。

高高迭起的那一堆白紙,轉眼間就變少了,而另外一邊,寫滿了字的紙則變得越來越多。

所有這一切全都落在了那個瘦高青年的眼裡,對於這樣的書寫速度,那個青年絕對是不會相信的,他只當作卜哥是在隨手亂寫,不過卜哥那神情專注的模樣。卻又讓他有那麼一絲不敢確信。

“老師,能夠允許我離開一下嗎?我要去查看一下。”青年說道。

老魔法師無可佘何的搖了搖頭,對着這個弟子,他沒有什麼好說的,絕對是勤奮刻苦,可就是好奇心太重了些。

聽到青年這樣一說,旁邊那個小孩也忍不住了,能夠成爲一個魔法師,當然是他夢寐以求的事,但是修煉實在是太枯燥了,以他這樣的年紀,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快步從密室裡面出來,青年帶着那個小孩直奔卜哥的房間。

一路上的侍者和護衛沒有一個敢於阻攔他們倆。小孩是這裡的小主人,那個青年的地位僅次於小孩和他的師父。可以說是城堡裡面排名第五的重要人物。

這兩個人匆匆而行,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立刻有人匆匆忙忙地去告知伯爵夫婦了。

這個時候。奮筆疾書的卜哥並不知道他隱瞞身份的企圖,還是被一個好奇心濃重的青年所破壞了。

到了門口,那個青年還有些猶豫,因爲這樣做畢竟不太禮貌;他身邊的小領主就沒有那麼客氣了,這裡是他的家,是他的地盤,一把推開書記室的門小孩走到書桌前,也不和卜哥打招呼,從那堆寫滿了字的紙上直接取了一張下來。

小孩認識字,像他這種家庭的小孩,四五歲開始就要接受教育,現在已經七歲的他,簡單的閱讀絕對不成問題,偏偏卜哥又吩咐過星妮,讓她寫劇本的時候,儘可能弄得通俗易憬,畢竟看戲的大部分是沒什麼文化的平民百姓,所以小孩閱讀起來一點部不困難。

那個青年也已經看清楚了卜哥的動作,雖然他不願意相信,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

“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着書寫的速度比常人閱讀速度還快的快手……”青年喃喃自語着。

這時候,走膨上傳來了一片吶雜的腳步聲,幾個人浩浩蕩蕩地朝着這邊走來,爲首的是城堡裡面實力最強的兩個騎士,伯爵夫妻緊跟在他們的後面,再往後就是一羣仍然穿着戲服的演員,她們是午夜花劇團的成員。

和那些四處流浪的巡迴劇團完全不同,午夜花劇團是奧德雷皇室出資建立的劇團,裡面的演員不乏名門子弟。

當然,到這裡來演出的不可能是那些擁有貴族身份的演員,只是她們也不能夠當作共通平民看待,這些人經常有機會出入宮廷,眼界比很多地方豪門貴族都高得多。

一來到書記室的門口,兩個騎士首先閃了進去,四處檢查了一僑,看到沒有任何狀況,這纔將注意力放在卜哥的身上。一看之下,他們也愣住了,每一個看到卜哥書寫速度的人,全都會愣住,就連站在門口的這些人也是如此。

“這是怎麼一回事?”

身爲主人的瓦爾納伯爵打破了沉默,他是聽了管家的報告,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這才急急匆匆趕到這裡,沒有想到跑過來一看,只是一個人在寫字。雖然這個人寫字的速度,實在是快了一些,卻也不值得他這樣匆匆忙忙趕來。

那個青年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手裡拿着的紙遞了過去。

伯爵接過去讀了讀,立刻明白這是一個劇本。

這下子他終於有了一個臺階可下,不管這個陌生人到底寫了些什麼,僅僅看在這樣驚人的書寫速度的份上,就值得獎賞一番。

伯爵跨前一步,走進了書記室,用力咳嗽了一聲。

他以爲這樣可以讓卜哥停下筆來,沒有想到卜哥根本就沒有聽見,此刻的卜哥正躲在意識深處休息,除非有人動他的身體,或者對他產生敵意,要不然他根本就不會甦醒過來。

卜哥倒也不害怕有人趁機害他。此刻控制他的身體的是星妮。星妮可不存在什麼注意力的問題。這個傢伙不是人類。她可以同時控制幾百萬個分身,讓這些分身做各自的事。此刻她一邊在奮筆疾書,一邊也在注意着四周,這座伯爵府裡面,沒有一個人能夠令她感到威脅,所以她根本懶得搭理任何人。

被晾在一邊,伯爵雖然脾氣不錯,卻也給弄得有些下不了臺,幸好這個時候他身後的妻子輕聲細語地說道:“我曾聽說高明的劇作家突然間有了靈感的時候。會變得瘋狂而令人難以理解,沒有想到這竟然是真的。”

一聽到這話,伯爵立刻就明白了怎麼說下去,他朝着身後那些客人笑了笑,指了指埋頭書寫的卜哥。

“午夜花劇團的編劇有沒有誰和這個人差不多的?”

那些演員個個都是人精,同樣明白應該怎麼說話,再加上他們看到房間裡而坐着的是他們的同行,多少有些維護的意思。

這些演員裡面以一男一女兩個人爲首,他們是劇團的臺柱,那個女的更是皇后身邊的密友。只見她輕聲一笑說道:“我們劇團可沒有能夠進入這種忘我狀態的人,只聽說當年詩人拉莫維創作出那首最著名的長詩《月落仲夏夜》的時候,正在街上行走,突然間就來了靈感,他就這樣一邊出神,一邊吟誦,完全不顧四周有些什麼,最終一直走進了河裡,差一點淹死。”

這是一個非常著名,衆所周知的笑話,在場所有的人全都聽過,不過大家還是輕聲笑了起來。

兩句話加上一個笑話,原本有些僵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了起來。

伯爵順口說道:“各位,我們還是回到餐桌上去吧。順便也看看這位不一般的人物寫的劇本到底有多麼令人驚歎。”

得到伯爵的示意,站在書桌右側的那個騎士,將已經寫滿了字的那疊紙,一下子抱在了懷裡。

回到人客廳,剛纔所發生的一切,只是節口之中的一個插曲,所以人家誰都沒有在意。

剛纔衆人正在聊天,回到客廳裡而自然將剛纔的話題又延續了下去。

其它人一回到這裡就刻意將剛纔的事給忘記了,事實上誰都不相信一個穿着這樣破爛的青年會在編劇方面有什麼造詣,那是需要大量閱歷和智慧沉澱的結晶。

只有伯爵夫人從第一張開始閱讀着,不過她一開始也不是很在意。與其說她對劇本感興趣,還不如說,她不想讓那些客人感覺到她剛纔說的那番話只是在隨口敷衍。

不過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就變得亮了起來,不過緊接着,她的神情從欣喜變成了驚詫,接着又變成了迷惑。

這位夫人在戲劇方面的造詣非常精深,偏偏寫這個劇本的時候,卜哥讓星妮儘可能模仿荷斯比亞的筆鋒,所以整部劇本充滿了濃郁的荷斯比亞風格。以伯爵夫人的眼光,自然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這股熟悉的味道。

但是緊接着,伯爵夫人就徹底迷惑起來,雖然當時在門口只是匆匆一瞥,不過她對卜哥還是有一些印象的,知道卜哥也就在二十歲左右,而荷斯比亞成名至今已經有二十多年,從年齡上就沒有辦法對上。

伯爵夫人神情的變化是如此明顯,在座的這些人當然全都看見了,然後伯爵又從衆人的反應裡而。發現了妻子的異常。

“怎麼了?親愛的。有什麼發現嗎?”伯爵溫和地問道。

伯爵夫人輕輕一笑,將自己已經看過的那幾張紙片送到丈夫面前:“你看一下就明白了。”

伯爵一陣疑惑,但還是接過劇本看了起來。

他在戲劇方面的造詣並不在妻了之下,伯爵夫人能夠看出的東西,他當然也一下子看了出來,頓時也愣在那裡了。

午夜花劇團的演員全都猜到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但這裡的主人不說,他們也不好意思問。

過了好一會兒,伯爵招了招手,讓站在旁邊的一個管家過來。

“你到書記室的門口等着,那位先生如果出來的話。就請他到這裡來。”伯爵說道。看到管家正要退出門去,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連忙補充了一句:“你對那位先生一定要誠懇恭敬,就像對待最尊貴的賓客一樣,如果你怠慢了那位先生,讓他感到不滿的話……”

多餘的話用不着多說,這裡從侍者到管家都很清楚違背主人命令的下場。

此刻的卜哥,正在那個小房間裡面埋頭寫作。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他的手終於停了下來。

一停下來,星妮就退回了影之本體,卜哥的意識重新控制了身體,他用力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腕,又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身後站着兩個人。

回頭一看,正是那個見習魔法帥和這座城堡的小主人。一看到那個小孩,不知道爲什麼,卜哥居然感到高興,或許是因爲他知道了克里斯廷已經懷了孕,自己即將擁有孩子的緣故吧。

卜哥甚至知道自己未曾出世的孩子是個男孩。以他此刻的實力。想要推算出這種小事,簡直輕而易舉。同樣,教廷也肯定知道了此事,教廷的預知神術還遠在他之上,也正是因爲孩子是男的,所以教廷纔會這樣鄭重其事,一般來說,長了如果沒有大的差銷的話,肯定能夠繼承家業。

“你寫字爲什麼能那麼快?”小孩稚氣地問道。

卜哥微微一笑,捏了捏小傢伙粉嫩的臉頰:“因爲我的腦子裡面,早就有了需要寫的東西,所以不需要猶豫,也不需要考慮。其實做任何事都是這樣。就像真正高明的音樂家是不看樂譜的,因爲樂譜早已經記在了他們的腦子裡面,變成了他們的身體和靈魂的一部分。”

“我是一個魔法師,你說的話並不適用在我的身上。”小孩說這話,頗有些故意炫耀的味道。

卜哥不由得想起自己剛剛學會強光術時的樣子,那時候的他和眼前這個小孩,何其相似。

“也一樣,你只是沒有達到那種程度罷了,任何事一旦到了某種境界。全都一樣。”卜哥隨口說道。

一直站在門外的管家,終於有機會插嘴了:“主人請您到客廳去,他要親自向您表示歉意。”

說完這番話,管家走上前去一把將剛剛寫好的那疊紙抱在了懷裡。

有人邀請,卜哥當然不會拒絕,讓他覺得有趣的是,那個小傢伙也跟在身後,反倒是年輕的見習魔法師回密室去了。

不過這也非常正常,一般來說,魔法師都是作爲家族的終極力最而存在。很少在外人面前顯露身份。卜哥甚至能夠猜到,那個見習魔法師在這裡的公開身份。很可能是小繼承人的家庭教師,很多豪門世家都是這樣乾的。

還沒有進大廳的門,卜哥就聽到從裡面傳來吟誦臺詞的聲音。

打開門一看,大廳的正中央站若一男一女,兩個人正是今天晚上那場表演的男女主角,此刻兩個人正手握着劇本,在那裡對着臺詞。

卜哥也是在劇團呆過的,只是在一旁聽了小小的一段,他就不得不承認,這兩個人不愧是大劇團出來的,雖然只是對臺詞,但是那語調和神情,很明顯已經完全融入戲劇巾。

剛纔他對小傢伙說,任何一種行當,到了終極境界都非常相近,眼前這一男一女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演員裡面的頂級高手。

突然卜哥感覺到身體有些異樣。他的臉色微微一變。就在剛纔那一瞬間,他感覺到有一股極其微弱的變異精神力。傳入了他的意識之中。

那種感覺和他從聖權戒指裡面吸收的信仰之力差不了多少,但是一進入他的意識之中,這股變異的精神力就立刻融入了他的意識世界。

雖然數量極少,可效果卻非常明顯。卜哥清楚地感覺到,融入了這一絲變異的精神力之後,他的意識世界似乎變得更加深邃了,而且原本空無一物的意識世界,似乎多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小點。

又是一股變異的精神力涌入進來,意識世界又深邃了一些,那個小點仍舊是微不可察,只是卜哥直覺之中感到,這個小點似乎變得更“濃”了。

突然,許多原本並不知道的東西,一下子涌入了他的大腦。這種狀況曾經發生過一次。

他頓時明白了,這個小點居然就是神格的原型。

原本,他以爲只要研究規則,最終選擇屬於自己的規則,用這種規則重塑靈魂。垂塑之後的靈魂就成了神火,神火一旦凝練之後,就成了神格。

這也是兔子告訴過他的,成神的過程。

卜哥現在才知道。這根本就是錯的,光有神火根本就沒有用處。想要凝練神格,還必須有這個奇怪的元核,這東西其實並不是一個點,而是一個奇異空間,只不過這個空間無窮小。

這個奇異空間,唯一的用處,就是吸收和轉化那些變異的精神力。

同樣,在那一瞬間,卜哥明白了什麼叫虛無。

這就是虛無。

虛無就是這樣一個奇異空間,一個無窮小的空間。對於外面的世界來說,它是無窮小;對於它本身來說,也是無窮小,因爲無窮小,所以它近乎於不存在,所以它被稱作爲虛無。

卜哥此刻正在修煉的虛無秘典,最終就是要將自己變成這樣一個東西,到了那個時候,就連神火也不會存在,他的意識將會和那些變異的精神力一樣,進入這個奇異空間之中。

這樣一來也就明白了,爲什麼化身虛無的第三層境界化空爲無,就已經是大成的原因,那個狀態已經是最純粹的虛無了。

至於第四層境界化無爲有,其實有些畫蛇添足的味逝,恐怕是那些已經成爲了永恆存在的傢伙貪心不足,不滿於自己只是充當一個旁觀者,想要有所作爲,才搗鼓出來的。

一通百通,他自然也明白了化無爲有的原理,那其實和凝結神格是一樣的,所以第四層境界其實反倒是一種倒退。

這件事恐怕連兔子也不知道。那個傢伙還說,第三層境界相當於諸神。第四層境界相當於每一個世界的創世神。

卜哥會心一笑,這個收穫比什麼都重要,這一次真的沒有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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