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雋永如斯 二

陀摩嶺的煙雲霧氣是在在一夜間消散無影的, 那天夜裡滿島的妖精都看見,在山嶺鄰海的那頭,鬱儒丘的金壁玉瓦宅被一個不曾見過的上仙拋入了海底, 翻涌大浪, 濺起的海水落了一晚, 仿若初春雨。

宅子裡的仙氣撒了遍地, 第二日, 嶺上遍地都發了春芽,春/色近了,妖精們賞花之餘也會有些可惜, 以爲唯一的妖仙死了,倒是想念起他的風流調侃。

但在春/色生七日後, 花開第一遭時, 鬱儒丘帶着圖葉踏着海雲回來了。

久居百年的住所被萬榮一朝夕毀掉, 鬱儒丘只能無奈的擺擺頭,有時這個師父的舉動頗有些隨心所欲, 不免讓現在的他深感幼稚。他將靠在樹下的圖葉拉進懷裡,她病的太重了,呼出的每一口氣都滾燙如火溫,他只能用身體幫她吸收一些熱度。

“什麼都沒了,要去哪裡?”

他把她抱的緊緊, “先找個地方留宿, 山嶺的夜裡溼氣太重, 不能讓你呆在這裡。”

春季的海上輕風暖味, 山嶺中生機盎然, 花香遍地,陽光從樹梢分成千萬縷, 似乎滿地都是金元寶。

兩人走了半途。突然聽見遠處一陣喜樂伴着歡騰的狼嚎,十幾丈外正有婚隊路過,大聲喧囂,那花轎好生眼熟,正是豬妖領主家的,那大人如今又娶了一門妻,真是歲歲年年毫無煩憂的妖怪。

花轎前開路的幾人正套着過大的紅袍,有模有樣的開着路,鬱儒丘挑起眉,不悅的咳了一聲,那幾人肩背一頓,很是吃驚,撒腿跑了過來,婚隊像被牽了長線,也橫衝直撞而來,轎子裡發出兩種尖叫。

鬱儒丘一個轉身,不理會跟在屁股後的一隊人。

“我不在的這些時候你們過得很好,恩,以後就跟着領主大人吧。”

一月不見,宅裡的妖男們一個個越發豔俗,小臉鋥光瓦亮,他們撲上來抱住他,“不要啊大人~別在這好日子裡說這些喪氣話!”

他哼了一聲,醋味十足道:“誰的好日子?”

“柏南啊!”

那時好在宅子裡的男妖機靈,早看出在宅子外亂繞的萬榮一臉煞氣,鬱儒丘離開不久後,大家都開溜了,直到天明得知宅子下了海,無處可去便不得不借了領主大人的地盤,吃人手軟,只得幫些小忙。

近來領主大人連連娶親,大家又看柏南與晉妙很是親近,索性一起成就這對鴛鴦。可憐,可憐山嶺裡只有一個花轎,晉妙與領主大人肥頭大耳的新娘子擠在一起,險些吐出飯來。

鬱儒丘先是一頓,卻聽見圖葉在懷裡笑,震的他心口瘙癢。有些人已經在他們不在時定了終身,執着又簡單,他不住也隨着笑了,怨氣全散了,“好啊,今晚一定不醉不歸。”

洞中妖精遍地,進去便被掩埋住,他抱着圖葉坐在角落,他知道圖葉在害怕,她怕晉妙看見她,問起一些人的來去,她無從開口或未語淚先流,肩上總無形的有壓迫。或許他也許不必擔憂,她已疲憊的無從開口,脣線上的皮膚黏連在一起,一張口便撕出血肉。

他皺了皺眉,將她抱得更緊一些。

那夜婚宴盛大,燈火穿過山洞,穿過紅楓林,穿過大海,彷彿到了天的彼岸,柏南在吻晉妙的時候隨着她一起哭了,在生命裡盛大美好的事降臨時,他們被容許落淚。圖葉不住流了滴眼淚,卻在滾燙的臉上燒乾。

領主大人對娶親斯通見慣,應付了客人後竄了過來,還是那樣畢恭畢敬。

他將酒舉過頭頂,“大人請喝酒,聽說您回來,準備了最好的梅子酒。”

鬱儒丘從斗篷下仰起頭,拒絕了,“謝謝,我只是來添一份喜慶,酒的話今晚就不必了。”

豬妖不解,對這嗜酒如命的仙還有何事更重要,他垂頭見到圖葉毫無生氣的臉,瞬間明白,點點頭離開了。

這女人是快要死了吧,身體裡的靈正在被無形的力量消耗着。

那夜酒散後,圖葉去見了柏南與青青,柏南顯然被她的模樣嚇到,一時不知何以開口,她掏出最後一根針交給青青,這根針什麼也不是,只是附着着遺忘咒,她要大婚之後的晉妙從明日起獲得新生,忘記自己曾是誰,忘記身邊曾有誰,不快樂的全部忘記。

如果非要定結局,她希望是這樣。

他們也暫時住在了山洞裡,這洞內道路交錯,不知不覺被帶到地下,這裡冰涼徹骨,並沒有幾人在,鬱儒丘將圖葉放在冰涼的石牀上希望她能好受些。

“不要走。”圖葉抓住他的手,用力攥着,“不要走,陪着我,不要走……”

“還難受嗎?”

“怎麼會難受,沒有什麼時刻比現在更輕鬆。”

鬱儒丘笑着點頭,寵溺的在她頭頂抹了抹,“我就在這陪你,好好睡吧。”

“如果我走了……”她笑了一聲,“如果我明天天亮前消失了……”

他搖搖頭,“你是我的,我不會讓你消失。”

“那如果……身體還在,人卻不在了呢?”她笑了一身,坐起身靠在石牆上,望了望他緊握自己的手,又擡起頭,“這裡很好,如果要死一定要讓我葬在這裡。”

“如果我去天南地北,你不願跟着我嗎?”

“不要了,我的腳步太小,走的路卻太多,好累,跟着你太累了。”她垂下頭,漸漸白灰的髮梢在眼前擺了一擺。

我只是怕,那時候跟着你,讓你傷心。

那夜鬱儒丘臥在她身後,這安靜的近在咫尺的女人,似乎是他的,似乎就要變爲曾是他的,那些他凝固在臉上的笑還在,一滴眼淚卻掉在鼻骨上,冰涼的粘在上面,不肯滑落。

圖葉在地洞躺了三天,青青與柏南也來看過她,有一次帶着晉妙,可那時青青已下了針,晉妙已經忘了她,只是縮在柏南身後無限嘆息,可憐一個陌路朋友的重病。

青青總是在哭着,圖葉並不開心,第二日就不要他們再來。

她總是會做夢,迷迷糊糊,魂魄似乎離開了身體,調皮的在花海中奔跑,卻總會被一隻溫暖的手拉回來,每次醒來她都看見鬱儒丘的笑,彷彿天邊紅日那麼燦爛。

那天鬱儒丘離開片刻,她便從牀上起來,獨自出去走走,不知繞出了哪一個洞口,正對着外面遍地碧草紅花,於是便坐下吹着涼風。

安靜有鳥鳴,可天地之大哪裡都不如她的心來的安靜。

她與鏡仙作爲交換的數百年正被一絲一毫剝離,夠了夠了,她活的不算短,愛過恨過念過痛過,什麼都夠了,她不貪心。

恍惚中不知不覺又昏睡過去,穿越無邊浩瀚,她彷彿遇見永遠,在天邊看見了晉翱,看見了玉真,看見那些死或沒死的人,看着他們逐漸壯大,然後瞬間枯萎。

她作爲一個泡沫,消失在任何人的生命裡。有時她會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卻又覺得離開的太遠,連真實與否都難以判斷,一度以爲經歷的一切都是幻象。假設她真的可以活到八百歲,人生又要遺忘多少東西?

醒來的時候,有個龐大的身形在身邊擋着烈陽,她擡起頭,想示笑又深覺臉色難看,只點了點頭。

領主大人盤腿坐在她身邊,喝了一口酒,朗聲笑道:“不好意思,打擾姑娘休息,實在……”他指了指洞內,“……是家裡的婆娘太鬧人了,老豬我避之不及。”

她呵呵一笑,望着腳邊一隻彩蝶,方道:“多少人羨慕領主大人,能有一個這樣大的家。”

“有什麼好羨慕,苦衷啊是身處其中才知道啊。”

“既然早知有苦,爲什麼還娶那麼多夫人?”

豬妖倒是豁達,揮手道:“因爲喜歡啊,喜歡的東西都得不到那多不痛快,人生還有什麼意思?執着喜歡就是爲了得到,能得到是因爲足夠喜歡,”豬妖咳了一口酒,搖頭道:“哎呦喂,老豬把自己繞進去了,總之,喜歡就大膽去要,搶也好奪也罷,這纔是快樂。”

見圖葉也不應聲,他又不禁感慨自己舉手投足的粗魯。唉……這樣纖腰細眉的人兒他是一輩子碰不到了,纔打算安靜下來,卻聽她問:“如果要男人開心,要怎麼做?”

豬妖明白了,連忙道:“不停的告訴他,你喜歡他!”

“我只怕讓他痛快一時,痛苦一世。”

“這個……仙人的命好長,應該是不會記那麼久吧……”他腦滿肥腸說完才知唸錯話,“也許,讓他得到他一直想要的東西,他才真快樂吧。”

世上沒有完美的事,這些外貌美麗的凡人都有糾結的痛苦,還是他老豬娶親來的實在,雖然娘子模樣都差不多……這也是他不被旁人(妖)理解的痛苦,就像那白天不懂夜的黑。

***

一天又一天這樣過着,時間不知在耗弄誰的僅有,心知肚明的人都不肯作聲。

後來晉妙逐漸與圖葉熟悉起來,會像從前一樣坐在她身邊講,講自己美好的故事,提到圖葉也見過的花紅柳綠,只是每每提到家人她都會頓一頓,搬弄起手指頭。

“青青,我是不是漏掉了誰?”

青青慌張的擺頭,兩團髮髻小兔子一樣亂跳:“哪有哪有,小姐記錯了……”一說完又別過頭不爭氣的哭了。

柏南從背後捂着晉妙的眼睛,與她在草地上打滾,從左鬧到右方纔停手,他不知說了什麼,將主僕兩人勸走了。

他在圖葉身邊坐下,想關心又是面皮薄,半會兒吐出一句話:“我會好好對晉妙。”

“恩,你會是個好男人,以後更會是個男子漢,她的未來要拜託你了。”

柏南望着她已白化的一段髮梢發愣,似乎並不想談論自己的事,“其實我一直不大喜歡你,”他低聲道:“你對我家大人一點都不好,一直不好……不過你現在這樣了,我也原諒你好了。”

他真還是個小妖精,連生氣也有些可愛,她噗嗤一聲笑了,擡手摸他的頭,顯得有些吃力。

“我該謝謝你。”

柏南突然啜泣,激動中捏住她的手,跪在她面前,把臉埋在她手心裡懇求。

“剩下的時間你要對他很好很好,如果有一天你不見了,他會非常難過,他已經爲你做了太多了。”

她抽出手,氣弱道:“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他所作的事你連一半都不知道!你看見的於他而言都是不值一提。”他擦掉淚,揚起頭,“我們都很後悔,後悔當初一句戲言,那時候我們只和他打了一賭,卻不知道讓他現在這麼痛苦。”

可命運沒有其它選擇,可以走的路也永遠只剩腳下這條。

那年,貌驚四座的她遇見癖好世上美物的他,他見到她絕豔的火中一舞,心癢中要把她抓回宅子,佔爲己有。北瀟滅族後,他執意去找,那時宅中妖男愛與他打賭,輸去尾毛或贏來一天懶散都是樂趣,他們笑他:“大人一定贏不了,她最終不屬於你。”

他自然傲氣,香酒灑在腳下:“好,就以此爲賭,大家拭目以待。”

他們卻不清楚他做了什麼,那女子找上了門,而這一賭卻一發不可收拾,他終於投入了全部心思,在她跌入流央鏡的時候,也跟了進去。

“他愛只愛世間的美豔,美豔的景美豔的天美豔的人,我曾在汍瀾山見過你的樣子,對他最初的執着很理解,後來我隨他在一年前輾轉到了翱國,再次見到你變過臉的模樣,我一度以爲他會放棄,結果沒有。”

最初的妖仙輸不起賭注,後來的他輸不起自己的心。

不知不覺有人靠近,將頭靠在她肩上,在她頸脖上吐氣,她會心一笑,心悄悄融成一片。

“後悔了是不是,爲了個破賭注廢了這麼多心思。”

“可我一向輸不起,輸了的話,就要連你一起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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