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立國未久,原本西都的大宅子在戰火中均已損毀得不適宜居住,如今西都的這些大宅子都是當時一股腦的建起來的。
當時那些個文臣和通文墨的勳貴們是最早也是最快建起宅子的,宅子的設計規劃多由他們自己統籌。那時候因爲匆忙,各家常通消息,互相商量着做,有不少相似之處。而那些武將和字都不識幾個的從戎之臣,大體是比照着前者的宅子又找了風水先生設計的,而那時候有名的風水先生也是隻有那麼幾個,這些個宅子也就更加相似了。
許嘉彤在私宅時十分仰慕西都的繁華,曹氏與她講過很多舊事,描述這些大宅府第時講了許多建造佈局的事。她按照當中的規律,很快就找到了楊大人和楊夫人的主屋,還有楊公子也就是楊仲天所居的院落。
有個小廝裝扮的男子從門內出來,一臉喪氣地在門邊蹲下,苦着臉嘆道:“公子一發脾氣,老爺夫人都得躲着,這日子也不知道怎麼過下去。”
這時候門內又走出一個小廝,往前面那個身邊一蹲:“是啊,這文武師傅、郎中都說了,公子這毛病是控制不住的,咱們的苦日子是沒個頭了。你還好,只賣到府裡五年,我呢,可是死契。”
“不說遠的了,就說這藥一會兒就熬好了,誰送進去?這次好像輪到你了吧。”頭一個小廝道。
後一個白了臉,哼哼唧唧地不清不願地道:“又到我了?不會吧,我記得上次是我來着。”
許嘉彤隔的有些遠,隱約聽到他們爲了誰去送藥犯難,略微琢磨了一下,低着頭上前去了。
“兩位小哥,我是廚房打雜上的,管事的讓我來問問,這幾日公子用飯可還香?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菜式?”許嘉彤客氣地問道
後一個小廝正心煩,不耐煩地道:“沒有沒有,送什麼都得捱罵。咦……剛給公子熬了十全大補湯,哥兩個正說事兒,你給送進去唄?”
“我一個打雜燒火的丫鬟,也能進公子的屋嗎?”許嘉彤吱吱唔唔的,怯弱中帶了點兒竊喜。
“可以,當然可以,看着你也挺乾淨、體面的。藥在那兒,你端進去之後趕緊出來,別耽擱了。”後一個小廝指着大門旁邊的藥房,往正屋的方向努了努嘴。
許嘉彤喜上眉梢地道:“那就謝謝小哥了,老爺夫人那麼和氣,公子也一定是的。要是得了賞賜,少不得二位小哥的好處。”
“算你識相,去吧去吧。”那小廝在許嘉彤擡步進去的時候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前一個小廝小聲嘀咕道:“你這不是坑人麼?一個姑娘捱了打怎麼辦。”
“一個打雜的丫鬟,沒見過市面,還以爲能親近了公子,爬了牀呢,你就別多管閒事了。”後一個小廝嘀咕道。
許嘉彤自小練習織造,那針穿過什麼樣的錦緞發出什麼樣的聲響,她都能分辨得一清二楚。何況只離了幾步遠,有兩個大活人說話,自然將他們的話聽在耳中。
她不動聲色的把藥從藥罐裡倒出來,臨段出去時她看見案上放了一疊藥碗,還都是新的,心裡暗暗有數。
楊仲天得的顯然不是要命的病,可是有這麼多藥碗,想必是個脾氣暴戾的,一日裡少不得要摔上幾個碗。
楊仲天正在屋裡喝茶,一手還在古琴上摩挲,看起來很是閒適,並不像那兩個小廝所說的樣子,倒是還有幾分風雅。
許嘉彤低着頭把藥送進去,輕聲道:“公子,您的十全大補湯好了,奴婢給您送進來。”
“你是誰?”楊仲天擡起頭,目中閃過緊張之色。
“奴婢是廚房裡的人,過來問問公子可有喜歡的吃食。剛好趕上您的小廝有事要忙,就讓奴婢幫忙送進來。湯熱着呢,公子慢點喝。”許嘉彤淺笑嫣然。
楊仲天煩躁地道:“放下放下,我這兒沒有女人服侍,回頭叫他們兩個進來。”
“公子,要不奴婢幫你吹涼了,您再喝?”許嘉彤肯定不會這麼快就出去。
楊仲天默許了,指了湯碗一下,自己站起來往屏風後面走。
這根本不是什麼十全大補湯,分明是藥,只是不想讓他不高興才說是十全大補湯。
許嘉彤正在這兒吹藥,暗中觀察這屋裡的陳設,基本上都是新的,像是不久前才換過的,正想着卻聽見屏風後面有大動靜。
“誰把凳子放在這兒的?都不想活了,給我進來。人呢?人去哪兒了?”楊仲天發了狠地踹那不該出現在那兒的凳子,還發了瘋似的推打屏風。
那屏風是木雕的,被他推得來回晃動,可是就是如此他也沒有衝出來找人。許嘉彤端着碗往後退了兩步,這不是生氣,的的確確是發狂。
許嘉彤放下碗,朝着外面喊道:“兩位小哥你們快過來,再不來公子真要生氣了。”
後頭那小廝先跑過來,着急地問道:“你怎麼惹公子生氣了?一定是你毛手毛腳的……”
“不是,是屏風後面有個凳子。”許嘉彤解釋道。
那小廝立刻白了臉,往裡面走了兩步立刻跪地磕頭求饒:“公子,小人不是有意的,小人早上擦浴桶,把凳子留在了那裡,小人該死、該死……”
先頭那小廝也進來了,見狀也跪地求饒。許嘉彤趁亂跨出門檻,躲在院子裡的大樹後面窺視。
楊仲天終於從屏風後面出來了,劈頭蓋臉地對着兩個小廝一通亂打。看他的架勢,應是練過功夫的,可是他打小廝時與一般滿腦肥腸的公子兒沒什麼兩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按理說這公子兒打人,用力猛了必然手疼,之後要麼會指使下人去打,要麼也不會硬來了。
可是這楊仲天打起人來絲毫沒有忌諱,就是一通亂來。
裡面哭爹喊孃的一片,許嘉彤已經看夠了,放輕腳步往外走。剛出門剛好遇見兩個結伴而來送衣裳的僕婦。
年長的僕婦皺了下眉頭,問道:“裡面這是怎麼了?”
許嘉彤誠惶誠恐地道:“公子隨身的小廝早上洗刷浴桶之後忘了把凳子放回遠處了,就……”
“你是夫人那兒做雜貨活兒的吧?準是你上頭管事兒的不想來,支使你過來的。快走吧,這種事兒每天都有,下回機靈點,別傻呵呵的。”那僕婦看她眼生,又瘦巴巴的,想當然地囑咐道。
“是,是,謝謝。”許嘉彤連忙點頭,走出去幾步回頭看了看,那兩個僕婦匆忙把衣裳放在外間,根本沒進去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