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王柔,許嘉彤不免一陣心煩意亂,自從宮中一別,她就再沒有見過王柔。倒是在街上閒逛的時候,見過兩回馬琴歌。
許嘉嵐這個人到底是橫在了她們中間,這根刺恐怕至少眼前是拔不掉了,可是她心裡很清楚,王柔哪裡會是許嘉嵐的對手。
不行,她不能坐視不理,她見不到王柔,馬琴歌總是可以的,那她就去一次馬府。
這時天色已晚,可馬琴歌也不是什麼拘泥於禮儀的人,她想了想決定立刻就去。
馬府的管家滿臉堆笑地迎了許嘉彤進去,因着之前馬琴歌吩咐了下人這個時辰不能輕易靠近她的八寶齋,到了臨近的園子裡,管家就指了路,讓她自己進去了。
這裡離八寶齋還有那麼段路,許嘉彤從前來過兩次,可都是在白日裡,頭一回晚間過來,小風一吹,頭頂一涼,竟多了幾分森然肅殺之氣。
也許是馬琴歌好武,連自己的居所都建了演武場,連帶着丫鬟也個個會武,以至於這裡彌散着一種尋常女子居所沒有的意味。
“呼”的一下風響夾裹着一聲女子的嬌笑凌空而過,許嘉彤猝不及防,嚇得整個人都縮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就站直了。
“不錯,也算個有膽氣的,她在裡面等你,還不進去?”這女子不是宮宴上被冊封了公主的蕭容貞又是誰?
許嘉彤立刻認了出來,連忙行禮:“不知公主殿下在此,多有冒昧。”
“好了好了,在我面前不必裝什麼俗物,我走了。”蕭容貞一個縱越已然從牆頭上“飛”了過去。
許嘉彤長舒了口氣,馬家是將門,守衛向來嚴密,蕭容貞的功夫再高,這般出入也不會全然無人留意到,何況看她的樣子分明就是常來常往的。足以見得,馬家是默許了她如此出入,也樂見她和馬琴歌私下裡這般來往。
許嘉彤進了去,馬琴歌在屋前的亭子裡坐着,亭子四周垂着絲幔,晚風一拂,隱隱露出裡面的白玉酒杯玉壺,平白爲這硬朗的院子增添了幾分柔情。
亭子裡坐着的是女子,許嘉彤覺着這一定是馬琴歌了,可是方纔纔出來一個蕭容貞,她也不好冒然上前,不能唐突了貴客。
誰知亭子裡的人猛地站起來,一把將那絲幔扯下了大半,張嘴就道:“她就喜歡弄這些勞什子的東西,故作神秘,哼,一點也不豪氣。你站在那兒做什麼?過來幫我拆了它。”
許嘉彤忍不住笑了出來:“方纔我碰見容貞公主了,原以爲你們是在商討什麼密事,她出入纔會避着人,不曾想只是飲酒。”
馬琴歌還是把那絲幔弄了下來,隨手扔在身後的石凳上,她坐下來拍拍身邊的位子,示意她過去坐下。
“沒什麼密事,她不過是覺着習了一身的好武藝卻偏偏生在侯府,沒了用武之地,纔會逮着機會就用一用。”馬青歌拉着她坐下,給她倒了一杯酒,“這是西域來的葡萄酒,說是釀了……多少年來着,甘美得很,你嚐嚐。”
“你家裡面有人回來了?”許嘉彤猜測着,馬家的男人征戰四方,說不準是他們帶回來的。
畢竟西域的東西在中原王朝很是多見,可大同卻甚爲少見,若非有人特意相贈,就算是宮裡面也未必會有。
“我二哥回來了,不過過幾天就又要走了。”馬琴歌滿意地看着她臉頰上因爲酒氣而染上的紅暈,“這麼晚了,你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喝了酒倒也好,有些話說起來也能少些顧忌。
許嘉彤輕聲道:“阿柔這些日子來看過你麼?”
“來過,項王府離這兒近,她常來。”馬琴歌性子粗獷,可是並不粗心,被她這麼一問,雖還不知爲何,已隱隱覺着有些不對。
“她有沒有提起我?”許嘉彤很是尷尬。
“這……有吧,她也只是找我說說家常話,沒有別的要緊的。其實也就是這半個多月常來,之前也沒有太常見。”馬琴歌解釋着,什麼事兒能讓許嘉彤尷尬?她一想就想到了宮裡那回,“你該不會是覺得她因着許嘉嵐而忌諱你吧?”
“難道不是麼?我倒不是怪她,她忌諱我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有些話,我想說也沒有機會對她說。實不相瞞,這個時辰了還要來見你,就是想讓你帶個話。”許嘉彤道。
“阿柔性子柔順,一時想不通也是有的,我一定幫你勸她。許嘉嵐是許嘉嵐,你是你,你纔回西都多久,哪裡能管得着她那些沒邊沒際的過往。”馬琴歌真心爲她抱不平,如今西都城裡有多少人在說起許嘉嵐的時候都會順帶捎上她,平白污了名聲。
“她能不能諒解都是應該的,我要的並不是她重新接受我。琴歌姐姐,家醜本不可外揚,可是有些話我還是不得不說。許嘉嵐的傷好多了,這些天我留意着她,她暗中出府,我懷疑她和項王殿下並沒有真的斷了,阿柔她要小心。”許嘉彤道。
她沒有說她眼看許嘉嵐進了項王府,可是有這些話,也夠了。
“這沒什麼吧?王家陪嫁過去的人也是頂厲害的,許嘉嵐再厲害又能怎樣?王后娘娘是不會讓她入王府做良娣的,更不可能讓她做王妃,她能把阿柔怎麼樣?你別太杞人憂天了。”馬琴歌心思遲鈍,遇上這些事兒總是想當然。
“話可不能這麼說,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在宮裡的時候,有兩次遇見了項王殿下,她兩次都放話威脅於我,說我是害了許嘉嵐的罪魁禍首,早晚要讓我好看。他若是在許嘉嵐身上沒有半點真心,又怎會在要與王家結親的節骨眼兒上這麼做?我猜他心裡不是一點兒沒有她的,萬一她這一回又得了手,和殿下繼續糾纏下去,阿柔性子如此,定然不會大鬧,到那時她又該如何自處?”許嘉彤皺着眉道。
“可是她又得不到名分,她好歹也是侯爺千金,總不會無名無份地一直糾纏下去吧?”馬琴歌不信,但神情也凝重起來。
“這可說不好,你想想她的生母林氏,當年不也是好好的林家千金不當,明知道我父親已有了正室夫人,還上杆子的要去給我父親做妾。有其母,爲何不可以再有其女?萬一如此,王后娘娘又不想公然鬧個沒臉,總會直接賜死了她了事。這不就苦了阿柔,讓她打落牙齒和血吞麼?”許嘉彤怕的就是這樣。
當然許嘉彤是不會真的讓許嘉嵐得手的,只是能不能成事,她要多幾分助力。
想要救一個人,外力很重要,可關鍵還是這個人自己肯使勁兒。王柔的性子是不用指望她自己能強大起來的,只能指望她身邊多一個明白又果敢的人,幫着她一起度過這道坎兒。
馬琴歌就是王柔身邊這樣的一個人,若是有她幫忙,就不怕王柔會吃虧。
“這倒是。”馬琴歌也着急起來,“明日我就去見她,讓她早點拿主意,雖說項王不可能一輩子只有阿柔一個,可是這個人絕不能是許嘉嵐。”
“那就有勞你去說項了,我回去之後,也會讓府裡的人多留意,說什麼也不能讓她再壞了許家的名聲。”許嘉彤告辭,夜色之下匆匆忙忙地回定安侯府去了。
回去時曹氏還沒有歇下,許嘉彤進了內室,屏退左右,把自己在項王府的所見所聞說了,等着聽曹氏的主意。若是不出她所料,許嘉嵐之所以能出府必是得到了曹氏的默許。
果然,曹氏冷笑道:“內鬆外緊,要的就是給她機會,她自己作死,我怎會不給她這樣的機會?嘉彤,我如今引而不發,沒有追究此事,是因爲你還沒有出嫁。等到你嫁進了戴家,許嘉嵐如何就都與你無關了,等到那時再發難,她不說被家族除去,也至少會被除族,這纔是大仇得報。”
許嘉嵐若與趙元項藕斷絲連的事若是在這時露了出來,一定會影響許嘉彤的名聲,她畢竟還是一個未出嫁的閨女。
可是等到她嫁了人,就又不一樣了,許嘉嵐如何,也與她沒有太大關係。就算有也沒什麼,戴家難道還能放任自家的主母夫人被人非議麼?
“祖母,可是萬一,她傷到了如今的項王妃……”許嘉彤沉吟着,曹氏有些時候並不顧念她的意思,做事一向果斷。
就好比當初一定要讓她入宮爲女官一樣,一切早已定下,根本容不得別人商量。
“項王妃若是傷到了,那也是她的命。嘉嵐這樣的雖說兇悍,可是她壞都壞在了臉上,比那些滿臉和善的虛僞小人強了太多。王家大姑娘若是連這樣一個人都對不不了,以後該怎麼辦。”曹氏笑道。
“也是,不過爲了這件事快些走到那一步,我也想做點什麼。”許嘉彤笑了一下。
“拿她練練手就好,歷練手段倒是其次,關鍵是如何能毀了別人,還不讓人懷疑,正好可以歷練一下。”曹氏意味深長地道。
許嘉彤拿定了主意,讓碧水去廚房提早說了一聲,預備着第二日帶些吃食,主動去看許嘉嵐。